第20章 怪物

魏青隐隐约约意识到,流沙宗的隐秘近在眼前,他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找到答案。只是那个答案,他未必承受得起。

魏青沉思良久,一咬牙,退回了藏经阁一楼。

他选择的并非逃跑,而是面对,通往秘密的大门,就在藏经阁一楼。

魏青穿过众多书架和黑暗,来到了一个偏僻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漆黑,东西乱糟糟地堆在一起,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是无人问津的杂物室。林渡平告诉他,天人谷下面别有洞天,入口就藏在这个堆满杂物的房间里。

当初,林渡平闯入这个房间,随即发现了入口,打算闯入之际,惊动了流沙宗高手,进而被一路追杀,几乎身死丰涟城。

流沙宗的追杀,也侧面证实,这其中隐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魏青屏住呼吸,将房间仔细查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外人,才看向墙角的一个七尺高的大沙漏。

——只要将沙漏自西向东转一圈,入口就会出现。

魏青两只手握住了沙漏,却再度犹豫。

如果他被发现,必将成为流沙宗的死敌,引来无穷无尽的追杀。尽管他已经十分强大,但是面对拥有十几名山阶高手的流沙宗,他没有丝毫胜算。

魏青还在迟疑,沙漏竟自己转了起来。

密室中有人要出来了!

魏青浑身一凉,身体先做出了反应,迅速掠出房间,逃到大厅的书架后藏身,将凝烟术施展到极致,避免任何被发现的可能。

片刻之后,藏经阁亮了起来,两个身影拿着两盏灯,从那个房间走出。他们有说有笑,并未发现魏青。

借着昏暗的灯火,魏青看清了他们的模样。两人都很年轻,三十岁上下。

一人道:“终于能出来透透气了,真想晒晒太阳,再痛痛快快喝几瓶酒!天天在下面待着,非要疯了不可。”

另一人道:“我们不能走太远,倘若被大长老发现,接下来一年都别想再出来!”

“老何,你也太把大长老放在心上了。”

后者脸色一变:“慎言!你喊错了!”

前者自知理亏,不好意思一笑:“大长老好事将近,正在闭关,不可能发现我们。我们就在天人谷转转,谷中也没有外人,不会有事的。”

魏青盯着那个被称作“老何”的男人,陷入了沉思。那张脸,和肖行健的画像十分相似。他不由觉得,这个老何就是肖行健。

单凭一副画像,魏青不敢断定,思虑片刻,无声无息退出了藏经阁。

他在夜色中急掠,很快离开天人谷,来到了肖遏云藏身的树林。

还没等他找,肖遏云主动现身,急切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找到线索?”

魏青努力思考措辞,心底却很清楚,无论他怎么表达,都会给肖遏云带来很大的冲击,便道:“你儿子有没有胎记什么的?”

肖遏云神色一变,一双大手像钳子般抓住了魏青:“你说什么?你见到他了对不对?!”

魏青强忍疼痛,没有挣脱,努力安抚道:“我确实见到了一个男人,跟你儿子的画像差不多,但未必就是你儿子。他年纪虽轻,实力却很强,应该是山阶。你儿子有这么厉害吗?”

肖遏云脸色微微一变,颓然松开了手。

“你在哪儿遇见他的?”

“天人谷的藏经阁,那里有一个密室。他平时应该住在密室里面,现在出来透气了。你儿子到底有没有胎记?或者伤疤也行?”

肖遏云摇摇头。

“那他有没有小名,或者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实在不行,我想办法把他引出天人谷,你从远处见他一面,亲眼确定一下。”

肖遏云的身体微微颤抖:“我找了三年,一无所获,多谢你给我了希望。”

听着肖遏云哽咽的声音,魏青也有些动容,爽朗一笑:“没事,举手之劳。等真的找到你儿子了,再好好谢我吧。”

肖遏云点点头,看了看天,说道:“快天亮了,等晚上吧,我再想想,或许能想到更稳妥的办法。不行的话,再按你说的办。”

“你沉得住气就好,晚上我再来找你。”

魏青缓步走出树林,能够帮助肖遏云,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默默思索起来,如果“老何”真的是肖行健,那他为什么要藏在密室?那个人为什么要叫他“老何”?会不会跟三年前死去的长老何振钦有关联?

魏青停住脚步,心底的不安越发强烈。

他转身看着树林,肖遏云的神色、话语在他脑海浮现。

好不容易得到儿子的消息,肖遏云不应该这么快就平静下来的……

“坏了!”

魏青一惊,转身回到树林,将江山如画心法运转开来,却再也找不到肖遏云。

肖遏云怕连累他,自己去天人谷冒险了!

魏青没有迟疑,拔腿朝天人谷狂奔,可肖遏云也是山阶高手,速度不比他慢,他一直来到天人谷入口,也没能追上肖遏云。

天人谷看起来一片安静,似乎并没有人闯入。

魏青放心不下,施展凝烟术,越过屏障,再度入谷。

他没有花太长时间,顺顺利利找到了肖遏云。只是,肖遏云面前,还站着两个青年,正是魏青在藏经阁遇见的两人。

魏青不敢暴露,贴在石头后面,密切注视着他们的动静。

望着突然出现的肖遏云,两个青年都有些错愕,肖遏云的视线紧紧盯着“老何”。

“儿子,你还活着?这几年你都去哪儿了!”

魏青一惊,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真是肖行健。

肖行健的神情很古怪,愣了半晌,才露出一个别扭的笑容:“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肖遏云冲过去,一把将肖行健抱在怀里,颤抖着声音说道:“活着就好!”

肖行健僵硬地站在那里,确实像一个不懂得体谅父母的叛逆儿子。魏青默默看着,尽管还有许多疑惑,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

但是下一刻,他心中的弦骤然绷紧。

在父子相会,其乐融融的时候,一道尖锐的灵力,刺进了肖遏云毫无防备的身体,穿透了他的心脏。

滚烫的鲜血滴落在大地上,很快变得冰冷。肖遏云被儿子一把推开,直挺挺倒在地上,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就凭你,也配做我父亲?”

“肖行健”拿出手帕,擦干了衣服上的血渍,语气里满是不屑,看不出丝毫悔恨和悲伤。

旁边的男人道:“还是你机警,他突然跳出来,真把我吓了一跳。倘若这个疯子把事挑出去,那就麻烦了!要毁尸灭迹吗?”

“肖行健”道:“此人几次硬闯我宗,折损我宗名声,依我看,应当将他的尸体送回去,让旁人知道,流沙宗容不得他们放肆——不过,还是请大长老定夺吧。”

“这样也好,就是我们俩私自离开的事瞒不下去,惩罚免不掉了。”

两人转身,消失在藏经阁的方向。

魏青连忙现身,来到肖遏云身旁。

肖遏云的身体已经渐渐冰凉,没有丝毫气息了。强大的山阶高手,苦寻失踪的儿子三年,却在找到的瞬间,死在儿子手中。

魏青怔怔地盯着肖遏云,心中的恐惧、遗憾,渐渐被一种火热的情绪吞噬,那是要毁灭一切的愤怒!他攥紧拳头,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肖行健”斩杀。

一个隐秘的词汇,一种修炼界最令人不耻的行为,也在他脑海浮现——夺舍。

暗阶以上修炼者,超脱了肉体的束缚,由实入虚,生机、灵魂和灵源融为一体。只要将自己的灵源融入他人的灵源,便可占据对方的身体,最终吞噬对方的灵魂。

通过夺舍,可以获得更高的天赋,拥有更长的寿命,躲过必死的劫难。不过,这种行为疯狂、可怕,为天下各派所不耻。倘若真有人这么做了,就会成为天下公敌。

现如今的局面,只能用夺舍来解释。

顶着“肖行健”皮囊的,绝不是“肖行健”本人,极有可能是三年前死去的长老何振钦。肖行健被何振钦夺舍,所以才能冷酷地杀掉肖遏云。

山阶高手本不可能进行夺舍,但是流沙宗将它化为了可能,创造了能够夺舍的条件:夺舍双方必须属性相同,被夺舍者必须要修炼玉成心法,夺舍还有失败的可能。

怒火渐渐熄灭,魏青的身体轻轻战栗起来。

流沙宗明面上有近二十名山阶高手,这其中,有多少和夺舍有关?

倘若一个门派有太多年轻的山阶高手,必定令人怀疑,所以刚夺舍成功的人,必须藏在谷底,等年纪大一点再现世。那天人谷谷底,还藏了多少山阶高手?

横亘在魏青面前的,是一头凶狠、残暴而且强大的怪物。他恨不得将其斩杀,可是胜算微乎其微,几乎是必死的局面。

上一世,在另一个局面,他也曾做过选择,最后选错,悔恨终生。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错!

魏青面对着肖遏云的遗体,沉声道:“肖前辈,我会为你,为你的儿子报仇,请你安心离去。望你在九泉之下,顺利见到你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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