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对手

问情术有两种施展方式,其一是以天地自然为基础创造幻境,攻破对手心防,令其在幻境中迷失自我;其二是以自己的灵魂为基础创造幻境,将对手拉进来,困入其中。

前者施展起来更容易,魏青所碰到的几个弟子,都是迷失在这种幻境里,眼前的女弟子也不例外。

这个幻境解除起来并不复杂,只不过,魏青刚蒙唐惜阴传授问情术,并未正式修习,只知道应对方向,却不知道具体做法,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他将灵力释放出去,和女弟子周身逸散出来的灵力交织,很快,眼前的天地,变成了一块一块的色彩,各种景致在色彩中生成。

这是幻境的反噬,试图把魏青也蛊惑了。

魏青心如磐石,朱颜舒亲自出手都无计可施,何况是一个施展多时、威力大减的幻境。

幻境的反噬开始没多久,就在魏青的注视下土崩瓦解,显露出它的真面目——即困住了女弟子的幻境。

这个幻境里,有草有树,有小鸟蓝天清风溪流。女弟子就在他面前,惊恐地看着他,随后大叫着冲进了池塘。

魏青几乎以为,他已经离开幻境,回到了现实。但是,女弟子的朋友并不在这里,这是幻境唯一的破绽。

魏青静下心来,释放出大量灵力,在这片空间游走。

很快,女弟子的情绪粗暴地传来,冲击着他的内心——惶恐,不安,恐惧,这些情绪试图将魏青也侵蚀了。

面对着纷繁复杂的情绪,魏青心如止水,不急不躁,细心感受,跟随女弟子情绪的波动,影响着幻境的色彩。

他的努力也生效了,幻境的范围越来越小,各种景致浓缩成色彩,最后凝成了一条可怕的大黄狗。

女弟子的记忆,忽然涌入他的脑海。

原来,她幼年时,被黄狗咬伤,逃进水塘才躲过一劫,但从此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尽管如今实力强大,却还是惧怕黄狗。

朱颜舒借助问情术,窥探到了女弟子的内心,基于恐惧的情绪,创造幻境,令女弟子沉迷其中。

在女弟子眼中,当初那条黄狗正在疯狂地追逐她,所以她才不停地往水塘里冲。

魏青将灵力注入黄狗的身体,黄狗立刻变得温顺起来,绕着女弟子转圈圈,做出各种可爱的动作。

女弟子渐渐意识到,黄狗并不会伤害她,心中的恐惧也随之消失,基于恐惧形成的幻境迅速崩溃。

“朱颜舒,我要杀了你!”

女弟子睁开眼,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发狂大喊。

没用两天,魏青的名字就传遍了内岛,大批弟子前来向魏青求助,请他解救自己的同伴,或者将来自己不幸被朱颜舒蛊惑了,请他施以援手。

魏青来者不拒,耐着性子去帮他们的忙。帮助别人解除幻境,对自己的修为也有极大帮助。

短短两个月,魏青解救了上百名弟子,他的问情术,也算是登堂入室。他拥有两百多年的灵魂,修炼起问情术,恐怕比唐惜阴还快。

在内岛弟子心目中,他的地位也已经和唐惜阴差不多了。

又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日,魏青在内岛闲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浅黄的衣衫,娇小的身体,就像草地上的一朵小野花,正是内岛人见人怕的魔女朱颜舒。

只不过,此刻的朱颜舒,远没有往日的耀眼、嚣张,她披头散发,目光涣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魏青有些意外,朱颜舒看起来,像是被人蛊惑了。

尽管朱颜舒树敌颇多,但她的问情术修为高深,加上蛊惑手段凶残,弟子们都避之不及,谁敢对她出手?

魏青略作思索,走了过去。

两个月间,两人直接见面和交谈并不多,但间接交手了许多次。

朱颜舒负责施展幻境,魏青负责解除幻境,一个搭台,一个拆台,就像是一对绝妙的搭档。当然,朱颜舒是否恨他入骨,魏青并不清楚。

魏青没有犹豫,对朱颜舒施展了问情术,尝试解开她中的幻境。

随着色彩的变化,两个人的心境开始融合,朱颜舒此刻所看到的景象,也呈现在魏青眼前。

魏青看到了比此刻更娇小的朱颜舒,那是一个寂静的山村,少女拿着一柄刀,衣服上和刀上沾满鲜血,在田埂上慢慢走着。

顺着少女的目光,魏青看到了一具具尸体,大人,孩子,老人……所有人都倒在血泊里,身上都有数道惨烈的伤痕。

一股寒意爬上魏青的心头。

他也想过,朱颜舒为何喜欢挖掘别人内心深处的痛苦,眼下彷佛明白了。

难不成,幼小的朱颜舒,曾屠杀了一整个村子的人?

朱颜舒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

那副压抑、血腥的画面,渐渐沾染魏青的内心世界。

魏青一怔,连忙定下心神。

转瞬,他就明白,是谁蛊惑的朱颜舒了——就是朱颜舒。她这么做,是为了引诱自己出手相救,再神不知鬼不觉,将自己蛊惑。

至于这满村的惨状,是朱颜舒故意制造出来的幻境,是她保护内心的防御,并非真实过往。以朱颜舒的修为,也必定能随时清醒过来。

魏青不禁感慨,这份魄力和心机,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朱颜舒还真是修炼问情术的天才。

魏青明了之后,不再慌乱,维持心境清明,开始往更深层次而去。

朱颜舒所制造出来的防御幻境的确强大,但是魏青的灵魂之强大远胜于她,没多久,便找到了突破口,顺利潜入了朱颜舒的内心深处。

魏青看到了另一番画面。

破旧的小屋里,少女守在床边,她的母亲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

少女哭泣着说,父亲马上就回来了,让母亲撑住。可母亲终究还是撒手人寰,少女哭得昏天黑地。

魏青很快明白,朱颜舒为何要修炼问情术了。她的母亲临终前,没能见到父亲,她认为,如果当时她学会了问情术,便能创造出父亲的幻象,让母亲无憾离世。

魏青正犹豫,是否要帮朱颜舒解开心结,朱颜舒的幻境骤然崩塌,魏青也被丢了出去。

他睁开眼,就看到了朱颜舒深沉的目光。

“你竟然偷窥我,卑鄙!无耻!下流!”

魏青坦然道:“我只看到了一点点。你的修为的确不错,但是最好不要试图蛊惑我。”

朱颜舒冷哼了一声,忽然又露出可爱的笑容:“窥探别人内心的感觉挺不错的吧?只要你蛊惑了别人,什么秘密都能看到!蛊惑别人的好处可不止这些,操纵别人的情绪,让他们发狂,比帮别人解除蛊惑,可有趣多了!”

朱颜舒笑嘻嘻地说出了这番话,清澈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就像恶魔的低语。

魏青淡然道:“操纵别人的情绪,让别人陷入不肯面对的痛苦,既不道德,也不坦荡,非君子所为。”

“你要是这么善良的话,还修炼问情术干嘛?”

“问情术能够锻炼灵魂,助我突破山阶。”

朱颜舒不屑地说:“突破山阶又如何,突破暗阶,突破光阶又如何,辛辛苦苦修炼那么多年,最后还是免不了一死。修炼问情术多有趣啊,只要练成,就什么都能做到!”

魏青看了朱颜舒一眼,称赞道:“我认识许多人,你的修为在其中并不算高,但是你很独特。假以时日,或许成就不凡吧。”

“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放过你,无论用什么代价,我都要蛊惑你一次!”

朱颜舒的语气十分坚决,魏青道:“我也很独特,你最好换一个目标。”

“这是我的梦想,我要蛊惑每一个修炼过问情术的人,从师弟师妹,到师兄师姐,到师父师叔。有朝一日,我要用问情术,击败宗主!如果连你都战胜不了,我还怎么走下去?”

魏青赞许道:“不错的想法,只不过,问情术是一把双刃剑,如果时常用它蛊惑旁人,自己的内心也会受到影响。要想真正练成,必须达到无情之境。以你的修为,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朱颜舒撇了撇嘴,对魏青的劝言不以为然。

“我可不这么认为,如果一个人无欲无求,什么情感都没有了,就算练成了问情术,还有什么意思?

“恰恰相反,要想真正练成问情术,一定要有执念。只要有一个无比坚定的执念,指明一个方向,就永远不会迷失自我。就算被蛊惑了,也能自己挣脱。”

魏青不禁点了点头,朱颜舒的见解很有道理,不愧是年轻弟子中的翘楚。

“所以,我总有一天要蛊惑你,看看你的内心长什么样!这就是我此刻最大的执念。”

“我等着,提前谢谢你。多亏了你,我在牵机宗的日子不至于太无聊。”

魏青的云淡风轻,令朱颜舒一肚子怒火,她冷哼了一声,气呼呼走开。

魏青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朱颜舒的任何手段。

不过,朱颜舒的行动,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一个普普通通的傍晚,魏青打算回去睡觉,看到朱颜舒在院子里等着他。

一见到他,朱颜舒就露出了最柔和、纯真的笑容。

“魏青,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我们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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