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暗阶高手攻来，卷起一阵狂风，吹得杜松谦的长衫翩翩飞舞。他的脸上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容，像是不屑。
他如同闲庭信步般，迎着这些敌人走去，走一步，出一拳。
每出一拳，便击退一人。
他杀过不少高手，得到了很多记忆，也在这些记忆里，看到了许多武技，其中最清晰的，还是“杜松谦”本人的记忆和武技。
但是，他并不喜欢用。
当他使用武技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掌控着自己身体的，是真正的杜松谦，是那些被他杀死的人，武技的原本使用者。
尽管他生于虚无，但他仍然有自己的性格，自己的爱好。
他和本体杜松谦不同，和每一个被他杀死的人都不同。
他同样是一个生命。
所以他喜欢用拳头，每一拳都是他自己。
而且，用拳头就够了。
在由他构建的锁灵阵中，一切动向他都尽在掌握。
这些暗阶高手，就像是他手掌心上的蚂蚁，哪怕用尽全力挣扎，也无法逃出去。
暗阶高手的防御力很强，并不会因为他这一拳就魂飞魄散，但他不慌不忙。
在这锁灵阵中，他越战越强，对手越战越弱。
踏出十二步，他已经击退十二人。
十二人身上都有一片血红，被他一拳伤及根骨。
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没有人能够挡住他的一击。
杜松谦的笑容正盛之时，微微一滞。
原本一共有十四个人，剩下的两个人去哪儿了？
他忽然感觉，拳头上有一点冰凉。
他收回拳头看了看。
拳头外面包裹着一层光芒，并没有被鲜血浸染。
但是光芒之内，却攀附着一串细密的小水珠。
是天上下雨了？还是身体里渗出的汗珠？
二者都不可能。
他的身体外，有一层无形屏障，寻常攻击都穿不透，更别说雨水了。
而汗珠，也不是这样的触感，因为这串水珠，令他十分陌生。
他将拳头一挥，试图将水珠甩出去。
然而，水流从他的拳头上反向包裹起来。
一瞬间铺天盖地，他的眼前只剩下了水，他的身体也浸泡在了水中，彷佛他被人丢进了一个深邃的大湖之中。
可他仍然能够感受到锁灵阵，感受到阵里面的一切，他仍然在锁灵阵中。
那这水，究竟是如何诞生的？
他很快在众多记忆中，找到了答案。
这是“象”，武技的境界。
知道了答案，杜松谦便镇定下来，握紧拳头，往前挥去。
每一拳，都会带动整个水域，整个水域的水都在阻止他的动作。
但是，每一拳，他都用力地挥了出去。
不需要旁人的武技，不需要旁人的境界，他只用他的力量，就足够了。
一拳，一拳，一拳……他单纯又粗鲁地，挥动着自己的拳头。
忽然有一刻，他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他这一拳，具有人类一样的情绪，具有超乎寻常的力量！
这一拳，近乎道。
他感悟了“拳象”！
魔祟相比人类，肉体无法毁灭，寿命无比恒久，可谓占尽优势，却不擅长修炼，即使继承了几十个高手的记忆，他们也无法成为真正的武学宗师。
所以魔祟也很难体会到，武道那种玄之又玄，妙不可言的境界。
但现如今，在这水域之中，魔祟杜松谦用自己的拳头，挥出了拳象。
他感到欣喜，甚至看到了魔祟的未来！
于是，他又挥出了一拳。
这一拳看似平平无奇，力度也毫不夸张。
但是，极度迅猛，极度有力。
以水象的至柔，也无法承受这样一拳。
水域炸开，水象破灭。
杜松谦又看到了夜空和正常的景象。
清梦崖和望渊阁高手心神一震，大失所望。
桑榆仙子脸色苍白如纸，正面承受这一拳后，身负重伤，短时间内无法再度战斗了。
魏青站在一旁，同样震惊。
魏青和桑榆仙子一开始就极力掩饰自己的存在，避免被杜松谦发现自身的实力。他们两人虽然都是光阶，但晋升不久，又陷入了杜松谦的锁灵阵，正面对阵，胜算并不大。
所以，他们打算在杜松谦和其余暗阶高手纠缠的时候，陡然发难。
事实上，他们也成功了。
当杜松谦战胜其他暗阶高手，正放松的那一刻，由桑榆仙子施展了水象。
即使晋升光阶，桑榆仙子对象的研究也不完美，魏青便施展问情术，帮她完善了水象。
两个光阶高手合力，顺利将杜松谦困在其中。只要耗尽他的心神，就算不能击败他，也能破除这锁灵阵。
其余暗阶高手，都被杜松谦一拳重伤，绝望之际，看到魏青和桑榆仙子展露光阶实力，自然是不胜欣喜。
可惜，这份高兴没能持续太久。
杜松谦竟然凭借一颗拳头，生生轰碎了两人合力创造的水象。
哪怕同为光阶，他们的实力差距还是太大。
“竟有两个光阶，还真是小瞧你们了！”
杜松谦不怒反喜。
他已经领悟到了拳象，又身处自己布下的锁灵阵，便不惧任何光阶高手。他还迫不及待地想找高手试招，完善自己的境界。
“你想必不知道，我是用毒高手。”
杜松谦正打算对魏青出手，却听魏青平淡说道。
杜松谦有些诧异，世间怎么可能有能威胁到光阶高手的毒？
他不相信。
但是，魏青嘴角，挂着掌控一切的笑容。
杜松谦心底一寒，猛然想到了答案，转头看向荣夫人。
“怎么了，夫君？”
荣夫人脸色红润，眼睛明亮，语气自然，看起来十分正常。
但是，荣夫人没有注意到，一道碧绿的丝线，缠住了她的脖子，并不是从外面，而是从体内。就像是她的血管，自己结成了一个环，要终结掉她的性命。
“无耻！你敢！”
杜松谦握紧双拳，气血上涌，恨不得立刻将魏青撕碎。
他本是魔祟，又杀戮无数，堪称冷血无情，但他心中，也仍有一片柔软。那就是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
她是他的妻子，是天底下唯一一个不介意他是魔祟的人类，她深爱着身为魔祟的他。.
他怎么能容忍，其他人伤害她！
当他的怒火达到顶点，他忽然感觉，眼前一片黑暗，彷佛世间一切光火都被吞噬。
紧接着，一道道色彩开始在眼前流转，最后凝成了他心爱的荣夫人。
这自然是魏青施展的问情术。
他早已看出，荣夫人是杜松谦的弱点，便先在荣夫人身上下了毒。倘若情势危机，便以荣夫人为突破口，攻破杜松谦的防线，用问情术击败他。
在如今的魏青心中，已经不觉得，这种手段有何不可。
是非正邪对他而言，也无关紧要。哪怕杜松谦血债累累，他也没有兴趣特意去斩杀。
他和杜松谦为敌，只是想知道答案。
杜松谦杀戮五派，是为了什么，跟五派祖师的师父有何关系。
这未必很重要，他只是单纯的好奇。
活到他这个年纪，好奇都是一种十分难得的东西了。
杜松谦陷入问情术之时，魏青已经开始翻阅他的记忆。
杜松谦的记忆实在太多，包括人类杜松谦的记忆，还有几百个被杜松谦杀死的人的记忆，以及魔祟杜松谦的记忆。
这十几年的记忆，埋藏在最深处，才是魏青想要了解的。
魏青和杜松谦都陷入了寂静，众人屏息以待。他们不敢贸然行事，若是被光阶高手的余波击中，也十分危险。若是误伤到魏青，他们更是于心不忍。
等了片刻，才有人道:“魏公子好像控制住他了，但是自己也不能行动，不如我们替他动手，先杀了魔祟再说！”
几个长老面面相觑，最终打定主意。
“一起动手！”
他们将灵力凝聚起来，聚成一柄无比锋利的金色剑光，朝杜松谦斩去。
十几名暗阶高手灵力汇集而成的光芒，自然能斩杀毫无反抗的光阶高手。
此时此刻，杜松谦仍然在幻境之中。
幻境中，他看到了许多画面。
有的画面令他欣喜，那是他和荣夫人品茶赏花，情意绵绵；有的画面令他愤怒，那是荣夫人被毒死，被斩杀，被万人唾弃；有的画面令他黯然神伤，那是荣夫人和她的丈夫含情脉脉，而身为魔祟，他却蜷缩在阴影之中……
忽然，杜松谦感觉一阵恶寒，浑身忍不住地战栗。
他感应到了，魏青正在翻看他的记忆，而且，已经越过了重重阻碍，要翻阅到身为魔祟的他的记忆。
这份记忆，是他自我的全部，是绝不容外人触碰的。
他不知道魏青会做什么，他只是愤怒，恐惧。他害怕这份记忆会被抹除，到时候他将失去自我，变成另外一个人，或者便会绝望的无知魔祟。
“住手，我宁愿死！”
他大喊着，却发不出声音。
天地开始破碎，荣夫人开始消失。
他的记忆被翻开了。
他看到了一束光，射向了自己。
“我就算死，也不能失去这份记忆！”
他散去护体光罩，任凭剑光射穿了身体，瓦解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