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用脚丈量过大地。
他从白天走到黑夜，再从黑夜走到白天，走过春夏秋冬，走过草原、山坡、沙漠、幽谷，从出生，走到死亡。
他并没有设一个终点，也完成过很多个终点，然后继续走下去。
这一次，他走到了洞天，来到了望渊阁下。
在望渊城旁边，有一座幽静的大山，这座山里，住着天底下最奇特的魔祟，洗耳，以及望渊阁派遣的护卫者彭森圆，一名暗阶高手。
魏青并没有掩人耳目的意思，大摇大摆走入树林，便被彭森圆拦了下来。
“我叫魏青，能够让洗耳恢复灵智，望渊阁主亦知道我会来。”
魏青递出一个牌子，彭森圆确认之后，便没有再质疑，引着他来到了森林深处。
魔祟洗耳站在一棵树下，静悄悄地，一动不动，眼睛里缠绕着一团黑雾，视线正看着树木。
洗耳是在观察吗，还是单纯地发呆？
魏青倒是想到了猫，猫也喜欢像这样仰着头，望着奇怪的角落。
他来到洗耳身旁，洗耳也扭过头来看着他。
尽管那双眼睛里只有一团黑雾，魏青却看到了陌生。
魏青每一世的人生都略有不同，但是有几个人，出现在他的很多次人生里。眼前的洗耳，便是其中之一。
魏青并没有失落，默默将灵力释放出来。
他的记忆随着灵力一起，涌入魔祟洗耳的脑海。
这是何其磅礴的记忆，任何人承受了这份记忆，都会崩溃。魔祟洗耳则是例外，这些记忆对他而言，就像是清风雨露，能够擦掉一切污渍，给他以神智。
很快，洗耳眼眶里的黑雾逐渐消失，他的眼白和漆黑眼珠逐渐显现。
洗耳再度从魔祟，便回了人。
洗耳盯着魏青，缓缓眨了眨眼睛。
“你是谁，现在是什么时代？”
魏青同样有心理准备，无论他的记忆多么雄厚，也不能在洗耳心底，留下丝毫痕迹。魔祟洗耳经历的这两千年时光，洗耳也没有丝毫印象。
“现在是两千多年后，而我，可以说是前辈的故人。我们为了研究出杀死魔祟的方法，已经合作过很多次了。”
“故人，杀死魔祟？”
洗耳显然来了兴致。
魏青倒是想直接把相关记忆输过去，但在洗耳存在灵智的时候这么做，洗耳的灵智就会崩溃。
此时的魔祟洗耳，已经无比接近一个人。
“出来吧，见见老朋友。”
魏青说完，从他的身体里，飘出了一团黑雾。
它乍一看像一团云，下面拖着细长的尾巴。不过它的形状并不稳定，很快上面就出现了类似眼睛和嘴巴的画面。
“它是你的魔祟？这个时代的人们，已经能跟魔祟和平相处了吗？”
“不，我们是一个例外。”
这团黑雾，的确是魏青的魔祟。因为它不曾杀戮，自然不能化出形状。不过它发出了声音:“你好，洗耳前辈，我们又见面了，虽然你已经不记得了。”
听起来像个年轻女子。
洗耳的神色严肃起来:“愿闻其详。”
魏青将事情娓娓道来。
早在第四十世的时候，魏青便跟洗耳达成了合作，目标就是杀死魔祟。
这本来是一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两千多年来的圣贤智者们，为了这个目标，努力了太久，都证明了一件事，除了本体，谁也杀不死魔祟。
但魏青的存在本身，就打破了这种不可能。
他和自身魔祟将记忆输送过去，便可以令洗耳恢复灵智，最后还导致了洗耳的死亡。
既然魔祟洗耳会死亡，那杀死其他魔祟，就不再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且，他还有自己的魔祟。它不是普通的魔祟，它拥有他的一切记忆，一切知识。
这个魔祟还能控制魔祟之渊里的所有魔祟，是魔祟之主，魔祟之渊里的所有魔祟，都可以成为他们的实验品。
有了这么多前提，他们的目标已经是杀死魔祟，而是要研究出，彻底解决魔祟的方法，让魔祟从此不再诞生。
魏青最初是打算自己找办法的，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拥有无尽的时间，这无尽的时间可以让自己成为魔祟研究大师，却未必能成为解决魔祟的人。
他缺乏这方面的天赋，他的魔祟亦是。所以他找到了洗耳。
介乎于魔祟和人类之间的洗耳，才是世间最有可能消灭魔祟的人。
唯一的问题是，魔祟洗耳获得灵智后，只能存活一个月。
一个月太短，不足以让魔祟洗耳找到彻底解决魔祟的方法。
所以，魏青当起了接力者。
这一世，洗耳将自己的研究，告诉魏青。
下一世，魏青再将洗耳的研究，转告给洗耳本人，让洗耳可以接着做。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他们一起走，终有走完的一天。
洗耳从魏青那里听完了前代洗耳的结论后，对魏青的身份丝毫不怀疑，有些激动地说道:“已经有眉目了，解决魔祟的方法，近在眼前。”
魏青一笑:“上一世，你也说过这样的话。你说，再来一两个月，或许就能找到。”
魔祟洗耳点点头:“我要去一趟魔祟之渊。你说那里有一只生灵，它是解决魔祟的关键。”
那生灵，是曲流觞所创。这许多世，它都在研究之中，而曲流觞，也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当初那条路，以生命化生命。
……
一个月后，魔祟之渊，数千魔祟已经彻底消失，整个深渊安静了许多，深渊上方的雾，都变得浅淡了。
杀死魔祟，以及避免魔祟诞生的方法，经过三十几世的接力，穷尽一切手段，他们终于找到了。
魔祟洗耳烟消云散之际，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
随后，还有魏青的魔祟。
“可能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魏青的魔祟道。
“多谢你陪了我这么久。”
魏青大大方方道。
魔祟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
它已经知道，魏青变得足够强大。
“希望真有一个死后的世界，我们能够在那里相遇。我想听你说说，最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