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千秋功罪任评说海雨天风独往来(3)

“红楼之江南御史 (.)”!

王攸听到道台大人四字,心中更是觉得蹊跷。他自西出金陵之日,便知晓这位江南道的道台大人去了松江府,怎么眼下却出现在姑苏。

从二者职权上来说,这位道台大人才算是王攸这位巡察御史的同僚,前者重于对地方上的政务把控,后者重于地方官员行政的监察。

尽管巡察御史是代天子巡狩地方,然而地方上难免有阳奉阴违之事频出,而相应的政务一把手就成为了巡察御史所要结交的对象,王攸始终坚信着只有高层勠力同心,才能够事半功倍。

王攸蹊跷的同时,心中又多了一些隐忧,那就是自己该以何种态度对待这位江南道的一把手,双方的初次印象是能够决定未来一年内很多事情的。

“大爷!”魏畑提醒了一声,让王攸尽快的缓过神来。

王攸侧目看向魏畑,又听得魏畑镇定且快速的说道:“大爷且放心,随后我带上王亥,王寅和您一道前去。”

王攸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魏畑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后,急忙退去前往正房吩咐那两个小丫鬟替王攸准备公服。

这公服不比那件绣有獬豸补子的朝服,而是先前挂在衣架上的那件深蓝色,象征着正七品文官的服饰。

魏畑在交代完后,直接前往大门处,和那些自称是道台大人的属下官差进行周旋。另一面,王攸则是在仔细询问张德辉事件的经过。

“张管事,你听到或者看到了什么?”王攸一面走到书案前,在书案的角落中找到一份来自锡城知县盛鋆的请帖,一面说道。

“回攸大爷的话,小的到了姑苏衙门口的时候,见到了不少官差和官老爷,只听得他们正高呼着什么‘俸禄’,又是什么‘上天难欺’的话,随后不知怎地就互相吵了起来。我花了些银钱找人问了那四名女子的事情,听说事故的原因是那辆马车的车轱辘在驰行过程中不知为何突然间脱离了,然后整辆马车一下子就冲到了河里。这寒冬腊月的,又是夜里,加之那段桥上那个时辰也没多少人,这才有了眼下的结果。”张德辉如实说道。

“没多少人不代表没人,难道就没人听见呼救声或者落水的巨大噗通声?还有我记得那辆马车应该是咱们家里的吧。”

“确实应当如大爷您所说,可是并无证人,那些衙差和捕快将那处桥边的十几家住户都问遍了,都说是没听见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马车呢?”

“还在衙门大堂前的场院内,那匹马不知所踪,连尸体也没找到,小的远远的去看了那辆马车,上面结了一层冰,就像是从河里捞出来似的,只不过一个车轮子没了,斜倒在那。”

“那四名女子尸首呢?”

“没见到,也不让任何人接触,不过我听一个看守的衙差说那尸首已经泡的都紫胀了,一面是冻得,一面是水泡的,脸孔什么的已经不成个样子了,只能根据身上的衣物和饰品来辨别身份。”张德辉惊恐的咽了咽口水,忙摇头道。

“道台大人你可见到了?”王攸又问道。

“场间那么多官老爷,小的当时心中惶恐的厉害,哪里还分辨的清谁是道台老太爷,谁是知府老爷,不过小的看见通判老爷跪在地上,口中直呼冤枉,又是什么栽赃嫁祸之词。然后就值守的衙差赶出了府衙,接着就急急忙忙的回来向大爷和您报信。”

“好,辛苦张管事了,回头我让川儿将赏银送些过去,也好吃杯水酒。”王攸笑着打发了张德辉,张德辉千恩万谢的也请辞离开了。

张德辉前脚刚走,两个小丫鬟手里捧着那件深蓝色的公服走了进来,名唤翠萝的丫鬟正要上前褪下王攸身上的飞鱼服,不料却被王攸阻止了。

“不用,直接将这件公服罩在外面!”王攸命道。

翠萝应声称是,经过一阵梳洗打扮整理后,王攸接过翠萝手中递过来的那顶乌纱帽,径直的往大门口走去。

“小人松江府兵房经承(注1)王小谟,小人松江府刑房经承路炫,小人姑苏府兵房经承鲁弘德见过御史大人!”一出大门,就有三名官差上前躬身行礼道。

王攸重重的哼了一声,直接进了早已备好的轿子中。

王小谟和路炫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冷笑着看向鲁弘德,鲁弘德也知道两人的意思,无外乎是想让自己待会在落轿之时去请这位怒火中烧的御史大人下桥,想到这,他心里不禁升起一阵悲凉。

魏畑,王亥,王寅皆翻身上马,整装跟着轿子往姑苏府衙门而去。

王攸端坐轿中,平静的面孔之下掩盖着汹涌的内心。根据张德辉的那一番陈述来看,任谁都能看得出造成那四名女子身亡的原因就是自家的马车不够牢固,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会对自己的声誉造成不小的影响。

没想到那张大网来的如此之快,一下子就将自己牢牢的束缚住了。

趁此时机,王攸将那封密函拿了出来,撕开上面的封条,取出里面的一张黄纸,这种纸张只出自宫中。透过黄纸,王攸已经看到了那沁出表面的朱红色玺章,小心翼翼的摊开黄纸后,只见上面写了两个字。

织!

舶!

王攸见此二字,第一时间想到的正是织造局和市舶司。

“难道圣上要准备动手了?”王攸心神俱震,这两处机构眼下皆在江南甄家的把控之中,很显然这是一个信号,可紧随而来的是一种无力感。

甄家若倒了,那四大家族的结局又当如何。这守孝的两年中,王攸见证了许多事,甚至眼下的一些事情也给了他明确的指示。

那就是家业太大,下面的人结成所谓的利益共同体,逼着上面的人不断的往前进,直到分崩离析。

他似乎有些理解贾母,王子腾这样的当家人为何不能够挽狂澜于既倒了,他们并非看不出家族的隐患,而是有心无力亦或者说是英雄迟暮。世家大族,哪一个不是经历了百年的,这其中牵扯的利益太深,太重,任何改革手段都有可能加剧家族的灭亡。

可这样真的好吗?

王攸想起了贾敬的出家,想起了贾赦的得过且过,想起了贾政的那句船太大了。或许他们都曾经试图改变过,但最终都发现自己的能力有限,或者说牵扯面太广,让他们都深深的感到背后发凉,此刻的王攸同样如此,他需要沉下心,认真的思考自己的后路。

正胡思乱想之际,帘外传来魏畑的声音。

“大爷,衙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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