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天水在瓶(2)

“红楼之江南御史 (.)”!

舱外雪落无声,舱内亦是安静无比,王攸和盛鋆二人相对而坐,二人身上的被化雪浸湿的大氅早早的就被各自的小厮随从褪下,搁置在离舱门不远处的衣架上。

“公子应还未弱冠吧?”盛鋆看着对面王攸年轻的面容,不由问道。

“确然!”王攸点了点头,“一十四岁而已。”

“子全一十四岁之时,还在族中学堂玩闹,嬉戏度日,与公子一比,甚为汗颜。”盛鋆自嘲的笑道,复又拿起一旁已经烧制好的茶水,为两人各自斟上了一杯茶,略带歉意的说道:“昨日在衙门花厅外的游廊上和公子说的那番话不过是酒后失言,若有得罪公子的地方,还请公子能够宽恕一二。”

“我倒是不相信什么酒后失言之说,相反这酒后失言之语往往却是真心所言,既然是真心,那就算不得什么得罪。”王攸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然后笑道:“这明前龙井倒是第二次喝了。”

“请!”盛鋆一面笑着给王攸斟上了第二杯,一面心里也不由的揣摩起王攸这句话的深意,难道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大人不喜欢这龙井茶不成。

“哦,并非是我不喜欢这龙井,子全兄莫要误会了才是。而是这明前龙井让我想起一个人,此人乃是北静王府的一名姓唐的客卿。说起来,这名客卿和子全兄还是同年,皆是同德二年丙子科的进士。”王攸笑眯眯的看向盛鋆的面孔,当即解释道。

“姓唐的客卿?可是唐垣唐玖昰?”盛鋆面露讶色,“原来他去了北静王府,难怪如此。”

“子全兄也认得此人不成?”王攸问道。

“认得但不太相熟,只知道当年他三甲榜下即用,也被朝廷授了一个州官,至于是何地,下官就不清楚了。不过他那个人是个闷葫芦,沉默的很,没想到居然能够得到北静王爷的垂青,成为王府客卿,这还真是他的造化。”盛鋆唏嘘了几句,脸上亦有羡慕之色。

“子全兄不必妄自菲薄,说真的,我也略懂一些望气之术,观老兄必定不是池中之物,只待风云际会,便可龙翔九天,成就一番事业。”

盛鋆双目炯炯的看向王攸,似有意动,可嘴上却谦逊的说道:“公子谬赞了,下官何以克当。”

“杨知府已过花甲,到了该致仕还乡的时候了。”王攸平淡的说道,这话说的很隐晦,摆明了就是在告诉盛鋆,你该换山头了。

盛鋆有些坐不住,一下子直起了身子,当即问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应当如此,人老就容易昏聩。”

“大人!府尊大人并非如你所想,他只是......”盛鋆情急的辩解道。

“有心无力是吗?呵呵,五月徐州水患致使扬州米价上涨,江南道姑苏府的米价短短数月从原先的每石一两七涨到现如今的每石二两五,甚至还在上涨,可你的这位府尊大人在做什么?应该什么都没做吧,当然或许做了,只是效果不大好,受到了一些官绅的掣肘,最后就任由施为了。”王攸冷笑的说道。

“若是顾大人和汤大人那边能够帮上一把,而不是在后面煽风点火,何至于此。”

“百姓何罪之有?为何要为你们的争斗而受苦挨饿,好在姑苏处在江南富庶之地,并未酿成大祸,可长久下去,这姑苏城会变成何等模样?上行下效,为了一石粮食,一匹丝绸互相争抢,以致民变,打的头破血流,这就是你们所希望看到的吗?”

“......”盛鋆一时不敢辩解,更是不知要说些什么。

“哼!一府之尊如此不作为,朝廷要其何用?百姓要其何用?他能够安然致仕还乡自然也是他的造化。”

“下官知罪!”盛鋆当即匍匐在地,叩首道。

“起来吧,我早就说了,今日并无上下级之分。”王攸抬了抬手,然后抓起一旁的茶壶,反替盛鋆斟上了一杯这明前龙井,然后说道:“你是不是在想杨山致仕后,这姑苏府知府位置落在何人之手?”

“子全不敢。”盛鋆忙垂首告罪道。

“至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王攸放出了第二个消息,轻声说道。

雪仍然静静的飘落在外面的湖面上,可船舱内的气氛却悄然间变得截然不同,王攸说的很是直白,令盛鋆有些招架不住。他颤巍的端起王攸先前为他倒好的茶水,慢慢的喝下,借着饮茶的动作挡住脸上的那一丝尴尬。等将茶盏搁下时,盛鋆怅然的起身,对着王攸作揖道:“还望大人能够为子全指一条明路!”

“明路不敢当,我只是想让子全兄助我一臂之力!”王攸笑道。

盛鋆听了,眉头微皱,可他还是想知道王攸到底想做什么,于是问道:“子全想不明白为何大人会选中我?”

“不是我选中了你,而是田大人私下里向我举荐了你。”

盛鋆恍然的点了点头,原来是前任江南道巡察御史田大人,那么杨山被罢官免职,除籍还乡必定也有他的推手。

“好了,今日就到这吧。”王攸见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愿多待。至于其它,以后再说也不迟,而且他还想查查这个盛鋆到底有何本事,能够入了前任御史的青眼。

“大人,您究竟想做些什么?”盛鋆突然间问道。

“我只想替陛下看看这江南!”王攸不紧不慢的回答道,然后走向舱门处,由王亥亲手披上大氅,接着用两指轻轻的捋了一下兜帽处的襟带,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穿戴好后,转身看向盛鋆,笑着说道:“昨日你说的那权衡二字我受教了,多谢!我也送子全兄一句话,‘云在青天水在瓶’。”

笑罢,王攸当即拉开舱门,经艞板下了船,飘然离去。

神色复杂的望着很快消失在茫茫白雪中的马车,伫立在甲板上的盛鋆并没有返回船舱,任由雪花将浑身裹成白色,此刻的他正消化着王攸今日传递过来的消息。

身后的一名随从轻声问道:“老爷,我们还回锡城吗?”

好半天后盛鋆默然的点了点头,身上的落雪也扑扑漱漱的滚落下来,露出原本的灰色大氅。只听得他喃喃说道:“或许早该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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