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程晓羽听到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响，刚准备抓着书包跑路去音乐教室的时候，章老师那几乎可以占据整个门框的身影卡点出现在了班级门口。
拿着课本的章老师大踏步走上了讲台，“为了不耽误大家的自习，我借着下课给大家说个事情。”
每个老师都肺活量惊人，尤其像是章老师拥有篮球运动员体格的老师。讲起话来用振聋发聩形容丝毫不夸张。瞬间教室里的嘈杂音量全都被盖了过去。
坐在座位上的程晓羽心想，就章老师这宽阔的音域，不当英语老师，绝对有成为女高音歌唱家的潜质。
“事情是这样的，国庆的时候呢，会有一场非常重要的文艺汇演，由市教委牵头，我们复礼，以及尚中、格致还有奉贤联合举办，这场文艺汇演将在复旦大学的大礼堂举办，规格非常的高。所以每个学校都要拿出最强、最好、最优秀、最精彩的节目为国庆献礼，我们复礼可是四大名校之首，成绩这块向来都是全尚海第一，没得说！这一次呢！就是向全市高中生展示我们复礼学生风貌的最好时刻，大家都是复礼的一份子，每个人都有为学校......”
程晓羽有些惊讶，倒不是惊讶章老师提“文艺汇演”的事，而是章老师这套话跟黄员外一模一样，都不带改一个字的，得是有多敷衍？
就在这时，坐第四组中间的男生高高的举起了手。
章老师在程晓羽打断黄主任的节点，也被人打断了。她停下了说话，语气轻柔的说道：“什么事情，陈浩然。”
程晓羽看向了那个男生，隐约记得“陈浩然”好像是班上的第一名，年级前五，心道：“打断的位置都一模一样，这不是巧了吗？”
陈浩然站了起来说道：“王老师我有奥数的课要上，可以先走吗？”
无论是什么老师，总是会对成绩好的学生多一些偏爱，被打断讲话章老师没有丝毫不悦，即使对方还提出了稍稍有些过分的要求，她也没有不应允，而是微笑了一下说道：“快去吧！”
个子不高的陈浩然站了起来，拿起书包，在一众学生羡慕的眼神中，在鸦雀无声中快速的走出了教室。
等陈浩然消失在门口，章老师也察觉到自己的讲话似乎有点冗长了，咳嗽了一声说道：“我长话短说，现在学校要求我们每个班级选送一个节目，在下个星期进行选拔，现在呢！大家群策群力都各抒己见，看我们班弄个什么节目......”
陈浩然就这样先走没有人说什么，好学生该有的待遇嘛！这是全华夏的共识。但章老师一说要商量出个什么节目，教室里顿时炸了锅，所有人都七嘴八舌的抱怨了起来。
“我们都高三了！还要参加什么文艺汇演啊？”
“是啊！这些事情交给高一、高二的不就行了。”
“排练得多耽误时间，国庆的时候还有月考，除非不考月考还差不多。”
“就算不考月考，也没必要排什么节目，花时间多刷几张卷纸它不香吗？”
“交给班委会去解决啊！我反正就一个意见！千万别搞什么大合唱、集体诗朗诵什么的，别耽误我的时间就好。”
“是啊！排练了还不见得能通过学校的选拔，浪费这时间干什么？”
.......................
听到学生们怨声载道，站在讲台上的章老师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程晓羽觉得看章老师的样子也就是虚应故事，没计划正经的去弄个什么节目。
等嘈杂的议论声音小了点，章老师就敲了敲桌子，说道：“大家有没有什么好的意见和建议？”
全班瞬间集体陷入沉默。
有些有点文艺特长的人连头都低下去了，就像章老师问出了一个绝世难题，害怕点到他们回答一样。
气氛逐渐凝重。
“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章老师背着双手又说。
教室里还是一片寂静，大概经常用来形容安静的“地上掉根针都能听的见”就是眼下这种状况，总之，肉眼可见的没有人愿意摊上这事。
唯有程晓羽则有点蠢蠢欲动，让他直接跟黄主任和崔老师夸海口，他觉得自己也不是一定做不到，但没有百分百把握的逼，还是不要装的好，现在的程晓羽相当之稳重。
眼下这种每个班出一个节目，其他人都不愿意上的情况下，他倒是可以积极参与一下。反正大家肯定对他也不会有太多期待，也就不存在什么失败不失败的了，说不定到时候还能给崔老师和江老师一个惊喜。
从程晓羽本心出发，其实他对在高中生面前出风头没有多强的意愿，如果不是觉得崔老师和江老师，尤其是崔老师对他不错的话，他也不会产生纱窗擦屁股——漏一小手儿的想法。
只是这种想法要落到实处，还需要解决不少的问题，他清楚自己随便弄个节目，想要通过筛选应该不难，难在程晓羽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并且还是以有着领先十五年经验的音乐总监的眼光来要求。
就在程晓羽思考该怎么弄的时候，因为一直都没有人主动站出来，章老师开口点名：“李梓轩，你是班长，你先说吧！”
一直假装看书的李梓轩站了起来，挠了下头，“这个......”他迟疑了须臾，回头看向了教室的后门，“我觉得还是得看文艺委员夏纱沫的了，去年元旦文艺汇演也是她负责的......”
“夏纱沫？”程晓羽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挺对味的，有种夏天经过杨柳依依的小溪边，水波泛着粼光，少女在一片金色中浣纱的既视感。他饶有兴致的转头，顺着其他的人目光向着后门看了过去。
教室的后门开着，阳光将坐在第一组最后一个的女孩笼罩其中，也不知道是她营养不良还是反照着光线的缘故，她微卷的头发有点发黄，缩着纤细的身体，在座位里显得有些瘦弱。
程晓羽仔细辨认了一下，想起来这不就是他上学第一天，在楼梯口遇到的那个笑点很低的含羞草吗？他记得这个叫“夏纱沫”的女生个子挺高的，长相也很韵味，不是那种惊艳类型的，属于特别清纯的邻家少女范。
可从围观她的视线来看，她似乎是个挺没存在感的人一样。
即便是被其他人点了名，夏纱沫依旧勾着脑袋，头也不敢抬起来，坐在座位里结结巴巴的小声说道：“我.....我.....实在.....实在....没....没有什么想法.....”
大概是说出这句话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量和勇气，夏纱沫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一样，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里去了。在灿烂的光线中，那微卷的头发浮动着白光，就像是被风吹得弯下了腰的蒲公英。
“没什么想法啊！”章老师沉吟了一声，“李梓轩你还有别的建议吗？”
李梓轩环顾了一圈，又看向了坐在教室前面一个戴着闪亮发卡的女生说道：“要不请韩子瑜来段独舞吧！韩子瑜不是校舞蹈队的吗？我想我们班的同学也挺想看的！”
韩子瑜的名字一被李梓轩说出来，就引发了热烈的响应，不少男生都纷纷鼓掌叫好。
程晓羽将视线从夏纱沫身上挪开，看到坐在中间的韩子瑜扭头冷冷瞥了李梓轩一眼，语气生硬的说道：“我的膝盖受了伤，不能跳舞。”
韩子瑜长着一张鹅蛋脸，眉眼秀气，在复礼确实算得上漂亮了。在程晓羽看来比顾漫婷分数要高一点。实际上两个人都偏甜美，长相的差距倒不是在脸上，主要是韩子瑜身材这方面比顾漫婷要强不少。
但这两个女生肯定都没有夏纱沫分数高。主要是夏纱沫仪态不好，发型也不合适，又戴着一副土气难看厚片眼镜，这导致乍一看上去就是个普通至极的女孩。没有人生经历的男生哪里能看的出来蒙尘的珠宝，只有程晓羽这种先是接受亚洲四大邪术洗礼，后来又被各种美颜软件荼毒的lsp，才能一眼就发现真正的宝藏。
“膝盖受伤了啊！？”李梓轩很是遗憾的摇了摇头，语气却不是很信。
韩子瑜显然不是受气的主，马上冷声反击，“顾漫婷唱歌也唱得很好啊！可以让顾漫婷上去唱歌......”
这个反击相当到位，李梓轩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一时间不敢去看韩子瑜，更不好意思去看就坐在他旁边的顾漫婷，站在座位里，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表情。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坐在底下小声说道：“还可以让顾漫婷和李梓轩来个对唱！”
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颇为安静的教室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立刻起哄的声音就在教室里炸了。
“对唱！对唱！”
“这个主意太好了！”
“最好来首情歌！”
“哈哈哈！”
少男少女对这种青春时期的暧昧最为敏感，李梓轩和顾漫婷同时红了脸，李梓轩有些不知所措，反而是顾漫婷的脾气有点火爆，在锣鼓喧天的赞同声中，涨红了小脸扭头大声喊道：“你们瞎起什么哄？”
程晓羽转头看向一旁的王欧，其他人都笑得眉飞色舞，只有他表情有些黯然。
顾漫婷这一喊没有能让其他人安静下来，反而引起了更多的笑声，眼看局势有点失控，章老师拍了下桌子，“吵什么吵。”他板着脸说，“出主意都没有声，瞎胡闹一个比一个来劲！”
章老师发火，喧闹瞬间归于沉寂。
“就没有人愿意出个节目吗？”章老师严肃的问。
又是长久的无人应声。
李梓轩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要不就夏纱沫去表演个古筝吧，去年校文艺汇演反响不是挺好的吗？”
听到李梓轩叫夏纱沫弹古筝，程晓羽眼睛亮了一下，感觉有操作的余地。
这一次不少人都开口附和，明显是看夏纱沫在一些被点名的人里面，属于反抗最不激烈，最好说话的那个。
章老师也再次看向了夏纱沫。
夏纱沫稍稍抬起头，似乎想要开口拒绝，却不知道怎么怎么开口。
“那就这样吧！我们就不耽误时间了。”章老师说，“夏纱沫，我看作为文艺委员，你还是把这个责任承担下来，选不选得上无关紧要，尽力就行。”
夏纱沫在全班所有人的注视中低下了头，轻轻的说了声：“好。”
寂静中，所有人都隐隐的松了口气。
章老师走到了讲台前，拿起了课本，“那文艺汇演的事情就讨论到这里，我们开始......”
“老师！”程晓羽举着手站了起来。
章老师抬头看向了程晓羽，皱了下眉头问：“什么事？”
“我能不能提个建议？”程晓羽说。
这一次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程晓羽的身上。就连王欧也惊讶的看着程晓羽，很是意外他为什么会站起来。
章老师双手撑着桌子问：“什么建议。”
在万众瞩目中程晓羽微笑着说：“可不可以让我组个乐队，来参加‘文艺汇演’的选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