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险象环生

到了旧历月末,监视着江禾昀的莱德也给晏子毓回了新的消息,城南仓库的小喽啰们开始在给大货车换新的遮雨棚,修缮车上的零部件。开船时间,估摸就是这两天了。

那日林廷甩掉小尾巴之后,不知道江禾昀是否察觉自己的人已被林廷发现,便没再派人跟着他了。

但林廷只能肯定明面上没人再监视他,但黑暗处有多少双眼睛他也不知道。关于领着乡民们去码头聚集的事宜,只能全交给方作舟他们去代办,并嘱咐他们必须低调小心。

为了不打草惊蛇,方作舟早就做了准备,码头边上有一个能够完美将渡头全景纳入眼下的茶馆,而茶馆的主人又恰好是他父亲的旧仆,与方家交情颇深。

舟子提前打过招呼,称要在今天晚上把茶馆包下来,所以一到傍晚,老板便以身体临时抱恙的借口,按时挂牌,关门停止待客。

此时茶馆大堂内空无一人,门窗紧闭。

一群结伴的乡亲在时如约陆续来到码头附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舟子领进了茶馆后门。

这里面有丢了儿子的老汉老妇、寻找兄弟的青壮年,还有几个把孩子哄睡了才来找丈夫的年轻妇人。

将人领进茶馆后,一身破衫破裤的方作舟和老板轻轻点头,无视他眼中的诧异,转身示意跟进来的人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茶馆主人是我的熟人,大家如果饿了,可以让小二上点吃的喝的,但你们注意讲话声音低一些。”舟子对着馆内的人说到。

大家今天都是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来找人的,哪有那么多闲情去吃东西,纷纷低头不语,一片沉沉愁色压在馆内上空。

方作舟说完,便坐到了窗边的桌子上,透过窗门上的薄纱可以听到一个抬着双担卖食的小贩,洪亮的吆喝声,舟子伸着鼻子猛地嗅了嗅味道,原来担子上吊着的两个筐内,装的是糖饼。

等到小贩把两筐糖饼卖完,方作舟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让小二把馆里几盏本就微弱的烛光都熄掉。

“嘘,大家都安静些,别说话了。”方作舟站起身,推开一个小缝边往外瞧边说道。

也许是方作舟的演技太好,又或许是方作舟口中描述的那个黑心贩奴老板,行事狠毒狡猾,实在让人心生恶寒。茶馆里原还在细声互相交谈倾诉的嘈杂,顿时散去。

“大家待会即使看着人了,也先冷静点,别着急冲出去,等我指令,明白吗?”方作舟继续说道。

回答他的是一片频率不一的点头。

现在只要等待恒哥和林哥那边给信号就好了。舟子想着。

昏黄的码头路灯,完全没办法抵挡四周的黑暗,只能尽力照亮码头口岸的景象。林廷和张鸿此时正遵守在离渡口不远处,借着黑躲在一处矮房墙边的阴影里,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俩下午分头在城里兜兜绕绕了好几圈,就为了甩掉可能的跟踪者,临了才赶到码头。现在几步棋都走完了,现在就看鱼来不来了。

亥时到了,一个钟,两个钟,连接码头的那条大路上还没有一丝动静。

茶馆内外两边都有点忐忑起来,林廷在考虑是不是江禾昀的货车在半路出了什么状况,方作舟那边要安抚开始急躁,质疑起他的乡亲们。

终于是在场面逐渐失控前,一点点轮胎撵过土石路发出的细碎“沙沙”声,让林廷他们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双手扒住楼墙边,伸出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路口。

“有动静了。”舟子压着声音朝乡亲们说到。

两辆货车缓缓开了进来,车子似乎很沉,车厢随着前进的惯性摇晃着。

林廷迅速看了眼车牌号,那次城南仓库虽然闯了“空门”,但他细心记下来江禾昀停在石楼里的几辆货车的车牌号。

“没错,是江禾昀的车。”林廷很肯定。

货车驶到离码头还剩几米距离的时候便斜斜停住,此时船内的船工听到车轮声,赶紧打开了船仓的门出来。货车驾驶室开门下来两个人,绕到后车箱的四面,熟练地解开绑在车厢黑遮布上的绳子,把厚厚的遮雨布一把掀开,这才显现出车厢本来的模样。

只是现在车厢自带的钢架上还挂着一层浅绿色的纱布,光线不好,林廷他们也瞧不清车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后车厢车帘一开,马上就跳下来一个人,几个人接头交谈了几句,合力从船舱内拉出一个木制三角台。

他们讲三角台移到后车厢处,三角台立起来的高度,刚好与后车厢的高度相符,而三角台最平缓、宽阔的那一面正对着车厢内。

林廷顿时明白了,这应该是搬货工为了加快搬运货品下车速度,可以直接把货品放在三角台上滑至地面的工具。

可卖到西洋的丝绸布造价昂贵,用料工艺都数上乘,又容易毁损,一旦跑一丝线头就废了,根本不可能用这么粗鲁的手法来糟践。

随后开货车的那人对着车厢内不知喊了句什么,车内似乎有了动静,连带着车身都微微抖动了起来。

此刻,林廷他们谁都不敢再出声,连身子也秉得僵直,心里非常矛盾,即怕这车厢揭开后景象不是他们一直以为的那般,更怕是......

只见从车厢慢吞吞走下来一个壮年男人,双脚几乎没有离地,前后拖拉着,安静地向货船走去,然后紧接着又是一个男人,一个又一个的人从车厢上面下来,期间竟然有几个女人和小孩。

他们统一低垂着头,双手随意地摆在腿侧,如被妖怪施了蛊,丢了七魂六魄的僵尸,没有任何多余情绪和动作,只是麻木地迈着步子。

“这也太诡异了吧。”饶是人高马大的张鸿看着这场景,也感觉寒意顿起,忍不住有些起鸡皮疙瘩。

这也难怪从来没人注意到江禾昀贩奴的事情,这些人“乖巧”极了,根本看不出丝毫被强迫的不愿,自愿列队上船。所以就算是这中间,偶然有人路过见到大多只会觉得奇怪,并不会和贩卖猪仔联想到一起。

个子高大的张鸿窝在墙边的小角落,拉长脖子往外看,时间一长,双腿开始支不住了,踩到一颗碎石子往旁滑了一步。

张鸿敏捷地收住身子,但他们仍暗觉不妙,将头迅速收回,后背紧紧贴着后墙,祈祷码头那边不要听到这异响。

江禾昀运人的手下里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人耳朵一动,捕捉到了来自林廷蹲守方向的不寻常,竟朝这边张望着走过来。

就在小头目眯着眼,走近几米后,这千钧一发之际,“喵”,一只小白猫从墙上跳了下来,几小块碎瓦伴着它的动作砸在地上。白猫脖子上面还挂着小牌子,见到小头目害怕地后退了几步,而后转身飞快地逃开了。

“原来是小猫仔啊。”小头目放松换下了阴险的眸色,不再往前走,可惜地目送着白猫逃离的身子,忍不住习惯性用舌头舔过藏在牙龈里獠牙,吞了吞口水,复而转身往码头走去。

林廷和张鸿连呼吸都停住了,饶是他们表面看起来那么淡定,实则心脏就快跳到嗓子眼了。见到危机解除,俩人大大地、无声地舒了口气,松开紧攥住的拳头。

也不知道舟子那边的情况准备得怎么样了。林廷再次探出头去,往乡亲们藏身的,没有一丝光亮的茶馆望去。

等待馆内灯光的再次亮起,便是他们定好的行动开始的信号。

小鸡崽方作舟第一次在执行这种关键任务,在事情成功之前他们都没办法完全放心。

至于为何要派方作舟去,林廷对此的解释是,‘舟子天生长着一副儒雅面善的脸,讲话行为都充满书卷气,比起张鸿这个大老粗,更容易让乡亲们心生信赖。

对此张鸿除了强烈谴责林廷这种肤浅的外貌论人主张外,并以一个礼拜不帮他买早餐的行为予以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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