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就这么无趣么

曦苑以前虽没来过聚轩斋,却是知道掌柜文武均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完全没办法跟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联系到一起。

定睛瞧他,才发现男人身上围着一块白布,不仅是脸上沾了彩色的印迹,全身更是大大小小一片狼藉。

曦苑觉着他就像是不小心掉进了自家布厂的染色池里一样,根本很难辨别他隐藏在混乱下面的真实容貌。

柜台旁的小土狗见他出现,一下子站起来不打瞌睡了,绕着男人的双腿,亲昵地蹭来蹭去。

对前几天才差点被妖怪害死,仍心有余悸的曦苑来说,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行为怪异的怪人,让她顿时警铃大作,心脏开始紧张狂跳。

“你...你好,打扰了,请问文掌柜在吗?”曦苑防御性地往后退了一步,做好随时夺门而出的准备。

“姑娘来不凑巧,我舅舅正好回家用午膳了。”男人边说着,边用手擦了擦脸,想要抹去脸上的印迹。

可惜,沾满颜色的双手不抹倒还好,越抹越糟糕。

舅舅?如此,这怪人是文掌柜的侄子?总之不是妖怪就好!曦苑想着。

“这样啊,我先走了换个时间再来吧。”说完曦苑就要往门口走。

“哎,等一下,你是来修表的吧?”来聚轩斋的人除了买卖表,就是修表。

男人看见了曦苑手中攒住的腕表,从她的穿着上判断她不像是穷困潦倒,急需卖表求财的人,便猜出她的来意,再一次叫住她。

眼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曦苑只得硬着点点头说到。“我的表走慢了,需要调一下。”

“哦?给我看看。”男人朝她伸出手,摊开掌心。

曦苑看着那脏兮兮的手,犹豫着,不太愿意把表放上去。先不说怪男人会不会修表,她怕把夏玉珍爱的表也给沾上那难洗的颜色。

发现曦苑迟迟没有动作,男人愣了愣,顺着曦苑为难的目光看去,“实在抱歉,你等我一下。很快!”男人迅速收回自己手,疾步朝里屋返回去。

小土狗继续纠缠在男子脚边,他低头摸了摸小土狗的头,轻声说到:“旺旺,乖,现在有客人,待会在陪你玩。”

似乎是听懂了,小土狗低呜一声,没有再跟上去,摇着尾巴停在门帘边一会看看里面,一会又跟曦苑大眼瞪小眼过的对视着。

曦苑无聊地来回踱步。

不一会儿,男子拨开门帘回来了,洗干净的手中抓着一条湿毛巾,用力地擦着脸,身上的白布已被撤下,露出没有被脏污祸害到整洁长袍底。

“抱歉,久等了。刚才没有吓到你吧。”声音从擦脸的毛巾后面闷闷传来,随即出现一张清清秀秀的白净脸蛋。“我是凌知景。文武均掌柜是我舅舅,也是我师傅。”

真漂亮。

这是曦苑对着凌知景,脑中第一个跳出来的词语。

这辈子她还从未称赞过一个男子漂亮,不是晏子毓的凌厉俊朗,不是林廷的端正潇洒......双眸就像是秋风跃林,泛起恰到好处的清润;是皓月沉湖,不忍打破的那轮银色皎洁。

虽是惊鸿一瞥,但已足够让人过目难忘。

“你的表看起来很新?还没用几年吧?如果没有摔坏内部零件,走慢了大多是齿轮积油的问题。”凌知景稍微把头靠近曦苑的手边端详,而后张开双手前后展示着说到:“现在我手洗干净了,可以给我了吧。”

“嗯。”曦苑有些尴尬地笑了,随即把腕表递了过去。

凌知景拿着表走回柜台后面坐下,把它放到桌面的固定座中,又从底下的抽屉中掏出放大镜、开表器、小毛刷,还有其他一堆曦苑看不明白的工具,一言不发开始捣鼓起来。

“我猜的没错,就是积油了,你看。”小心翼翼地拆开腕表的铁壳后,表内的结构重见天日,凌知景确定了问题所在。

“需要修很久吗?”曦苑瞥了一眼,外行人自然是看不明白的。

“不麻烦,把油泥清理掉,重新调整齿轮咬合情况就好了。”凌知景朝曦苑弯弯嘴角,“不过多少要花些时间,姑娘若没事的话,不防在一旁坐下等着,或是去外面逛一逛,回来再取也行。”

曦苑哪也不想去,“我就在这等你吧。”

“好呀。那我去拿把椅子给你,站着太累了。”

“不...”没等曦苑摆手推却,凌知景话音刚出口,已经起身晃进侧门里去了,徒留两条摆动的门帘。

凌知景师从文掌柜,曦苑不知道他学得了多少修表技艺。

看他熟练地手起手落,用着小刷子清理着齿轮间的黑油,轻轻地,像在对一个初生婴孩般平静耐心。

正值晌午,屋外大街行人寥寥,聚轩斋内只有两人一狗,静得出奇。

曦苑单手撑着下倚靠在柜台上,已经两天没有怎么睡觉的她,目光随着凌知景缓慢的动作,疲惫困意渐渐袭来,上下眼皮子不住打架。

生人初次见面,在别人店里睡着,该成何体统?曦苑猛地眨眨眼,强行让意识回笼,想找些事情做,好让自己清醒些。

“你刚才为什么会全身都是乱七八糟的彩印?”曦苑问。

“本来我趁着晌午客人少,正在房间画画呢。因为娘亲和舅舅都不喜欢我画画,说是穷画画填不饱肚子,不如跟着舅舅学一门手艺,我才来的聚轩斋。刚听到门口有动静,以为是舅舅回来了,怕他以为我偷懒怠慢客人,一时着急出来没看地上,把颜料桶踩翻摔了一跤,才让你看了笑话。”凌知景一面认真低头修表,一面说着,回想到刚才的狼狈样,自己都觉得难堪。

“哦。那你都画什么?”

“我自幼学得国画,水墨与设色都有涉猎。前段时间偶然识得一个洋人画家,最近开始钻研油画,”讲到兴趣所在,凌知景开始滔滔不绝。

“嗯。”

“不过啊,东西方风格体系大为不同,笔触手法也泾渭分明,想要重头开始学还是挺废精力的。”

“嗯。”

“姑娘,你可有喜欢的画家或者书法家?”

“......”

没人应答。

凌知景终于舍得抬起他的头了,眉头一怔,讶异地发现,眼前的姑娘不知何时伏在了柜台上,胸腹气息平稳起伏,陷入沉睡之中。

“我的话,就这么无趣吗?竟能成你的安眠曲。”凌知景鼻头轻哼一声,无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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