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游谦。”
“今年几岁了?”
“二十五岁。”
“现在从事的是什么工作?”
游谦像机器人一样,毫无情绪波动地回答道:“没工作。”
“辞职了?”
“嗯。”
医生想了想,没问缘由。
正常离职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原因,没必要问。
如果是非正常原因,那么一旦问了,在刚刚进入催眠状态的情况下,对方有可能产生强烈的抵触心理,从而导致催眠失败。
医生决定暂时先绕开这个问题。
“有没有对象?”
“没有。”
医生顺口问道:“为什么不找对象?”
游谦:“……”
他没有回答,眼瞳微微收缩起来。
医生眼皮跳了跳,身上荡起了无形的波纹。
“看着我的手指,什么也不要想,放空思绪。”
在医生温和的声音中,游谦颤荡的眼瞳恢复了平静。
护士长冷冷瞪了他一眼:“差点玩脱了吧。”
医生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他对情感方面的问题这么抵触。”
“你说现在的年轻人也真是的,十个里面有七八个都这样,就是问问有没有对象而已,又不是催婚,至于这么敏感吗……”
护士长说道:“打住,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医生咧了咧嘴:“您别这么看着我,说实话,我其实也不怎么感兴趣,可这不是为了提升能力,为了更好地守护人民么。”
“少说废话,赶紧的。”
“好的,莉丽姐。”
医生收起了笑容:“我要对他进行深度催眠了,这次会有点简单粗暴,还请您后退一些,以免被波及。”
……
啪!
迷迷糊糊中,游谦感觉自己被人扇了一巴掌。
他猛地惊醒,看到一名护士正在换吊瓶。
“你醒了?”
游谦点了点头,下意识就开始搜寻昏迷前的记忆。
护士快速说道:“你稍等一下,有个人要见你。”
游谦狐疑地看着护士离开的背影。
眼前这一幕惊人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眼。
游谦瞪大了眼睛,他想起来了,刚刚的画面像极了他昏迷时做的梦。
他记得,在梦里还有一名医生在给自己做小测试来着,然后……然后他就想不起来了。
怎么回事,自己还在梦里吗?
还是说自己在梦里看见了未来发生的事?
他警惕地盯着病房门,想着接下来会不会出现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制服的警官走了进来。
游谦松了口气。
这名警官浓眉大眼的,看起来正气满满。
等一下……游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发现面前这名警官,与他梦中见到的医生长得一模一样。
见鬼了!
这个时候,他看见警官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金黄的怀表,然后单手提着表链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怀表像摆钟似的往复摆动起来,隐约间,有某种力量落到了游谦身上。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坠向了深不见底的幽暗深渊。
但在下一刻,他像是落入了冰冷的海水中,整个人变得无比清醒。
【来自胡正一的催眠!】
在游谦还有些发愣的时候,眼前忽然弹出这么一条看似虚幻,却真实存在的……这是啥啊?
有点像是里描述的系统提示框,不,连框都没有,就只有孤零零的一行字。
所以,自己这是获得了系统吗?
没等他深入研究,那名警官已经收起了怀表,神情严肃:“接下来,你要诚实地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
游谦心头一凛,惴惴不安。
警官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问道:“为什么辞掉工作?”
哈?
游谦懵了。
你一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人物,辛辛苦苦地催眠了我,就是为了了解我离职的原因?
这一次清醒之后,游谦清楚地意识到,先前医生与他的对话、小测试并非梦境。
而眼前的画面,才是梦境,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超凡力量营造的虚假空间。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超凡力量!
“为什么辞掉工作?”
警官皱了皱眉,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
游谦稍稍迟疑,回答道:“原先的公司很好,领导亲切温和、同事热情友善,双休、每天工作七小时,就是工作难度不大,没太大压力……”
【来自胡正一的羡慕!】
“停停停,我问的是你离职的原因!”
警官忽然拔高了声音。
游谦犹豫了一下,说道:“这就是我离职的原因啊,工作太轻松、没压力,空闲的时间太多,每天浑浑噩噩的,感觉一直呆下去也学不到太多东西。”
实际上还有很多其他的原因,但他没说,生怕这是某个掌握超凡力量的神秘公司对他的考验。
万一他要是抱怨太多,人家嫌自己人品不行,不招揽了怎么办?
尽管这种可能性不大,但少一些抱怨,多说一些别人的好话,总没错。
【来自胡正一的惊讶!】
【来自胡正一的惊叹!】
看着接连不断的系统提示,游谦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自己得到的这个系统,能反馈别人对自己产生的情绪。
所以,他基本可以确定,面前这位看似是警官,其实是医生,真实身份未知的人物,真名就叫胡正一。
胡正一仿佛是被游谦的魄力以及上进的精神惊到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道:“我看你离职已经三个多月了,为什么还不找下一份工作?”
这回,轮到游谦沉默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默默道:“找过几家,同等工资、待遇水平下,他们觉得我能力不足,让我回去等通知……”
胡正一依旧保持那副严肃的表情。
但在游谦的视野里,系统提示开始刷屏了。
【来自胡正一的怜悯!】
【来自胡正一的同情!】
【来自胡正一的幸灾乐祸!】
【来自……】
游谦仿佛看到了对方严肃的表面之下,高高咧起的嘴角。
要不是自己得假装处于被催眠的状态,游谦都想跳起来给他一巴掌。
笑什么笑,自己想要提升能力有错吗?
只怪他当时太年轻,不懂得社会的险恶,不曾想一离开公司这艘大船,就要面对外面的洪水滔天。
唉,裸辞一时爽,事后火葬场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胡正一继续问道:“凌晨两点,你不在家睡觉,跑外面干什么?”
游谦想了想,简洁明了地回答道:“饿醒了,出来买点吃的。”
“平时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偶尔会有。”
“那为什么就这次跑出来了?”
“家里没吃的了。”
“只是因为这个?”
胡正一皱了皱眉:“不要急着回答,你仔细想想,出门进食,真的是出于你的本意吗?”
游谦心头悚然,不仅是因为这个问题,更是因为胡正一用的是‘进食’二字。
联想到自己在便利店连啃了三块鸡蛋香松面包,却只是半饱,他感到非常害怕。
但这种害怕与担忧只持续了刹那就消失了。
他想到了刚刚的系统提示。
如果是自己意外得到了系统,然后因为系统复苏消耗了自己太多的能量,那么就解释得通了。
而系统的存在,据系统流里主角们的经验,显然是保密为好。
于是,沉默了片刻之后,游谦回答道:“不知道。”
他确实是不知道,因为连他自己都不太确定,当时他到底是真的饿得慌,还是被系统下了某种暗示。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胡正一满意,但他也不纠结,转而问道:“你从便利店出来后,为什么进入绿化带?”
游谦吃了一惊。
为什么对方对自己的行踪掌握的这么清楚?
仿佛自己一出门,就已经被人监控了似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早就意识到,对方才不是要招揽自己什么的。
既然不是,那么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答案?
以游谦从中学到的丰富的推理能力,很快,他便从胡正一的上一个问题里察觉到了端倪。
对方应该是想知道,自己是否被鬼怪附身了。
至于对方的身份,游谦暂时无法推测,但显然他们的工作就是专门抓捕、消灭鬼怪。
正想到这,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那只狼犬以及捕狗大队的那一行人。
如果这些人是官方成立的超凡组织成员,那所有的疑点就都能串上了。
以此为前提,胡正一知道自己的行踪就完全说得通了,不就是查个监控的事么!
虽然还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但游谦紧绷的心弦已经放松了不少。
要不是还不清楚身上疑似系统的存在是什么玩意儿,他此刻都想将右手放到胸前大声呐喊。
兄弟,我的心也是红色的,让我们一起为了人民献出心脏吧!
中二之魂差点就被点燃了。
不过游谦怎么说也被社会毒打过一次,在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他绝不会再轻举妄动。
自以为是、一意孤行的下场往往都不怎么好。
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了,好在并没有收到胡正一起疑的提示。
游谦收敛思绪,给出了回答。
“我当时看到那只狼犬摔进了绿化带,有点好奇,就想着找找线索。”
每一句都是实话,但连起来之后,偏偏又能把意思带偏。
其实游谦已经有所察觉,对方并不能判断自己所言的真假,毕竟这是催眠,又不是测谎。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没有撒谎。
再完美无缺的谎言,也有被拆穿的可能性。
胡正微微颔首。
接下来的问题进行的很快,就像是例行询问。
游谦明白,对方就是想确认,自己有没有看到超凡战斗的画面。
事实就是,他没看到。
所以他也不用多想,很顺畅地就给出了回答。
“你昏迷前看到了什么?”
就在游谦以为问询即将结束时,胡正一冷不丁又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因为刚刚的问答进行得很顺滑,游谦的脑子下意识就调出了对应的画面。
“我看到一只黑斗牛……”
游谦醒悟过来,立马噤声。
胡正一等了半天,没等到后续的回答,忍不住问道:“没了?”
游谦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嗯’了一声。
“那只黑斗牛是怎么回事?”
“从路边突然窜出来的。”
胡正一追问道:“它朝你发起攻击了?”
“不知道。”
游谦的回答没有丝毫停顿。
这并非谎话。
虽然他看到那只黑斗牛扑向了自己,但谁规定这个动作就是攻击呢?
或许是对方喜欢自己,扑上来想和自己亲近亲近也说不定。
胡正一皱眉:“什么叫做不知道?”
游谦回答:“我昏过去了。”
胡正一微微点头,没有起疑。
游谦暗暗松了口气。
同样能‘变身’的黑斗牛,显然与那只狼犬是同类,是胡正一他们要抓捕的目标。
原本他是担心,对方已经知晓那只黑斗牛有问题,那么被黑斗牛扑过,并且毫发无损的他就显得非常可疑了。
所以他才隐瞒了这一关键信息。
好在胡正一这一连串的问题,透露出对方不仅没有抓到黑斗牛,甚至可能连见都没见到过。
那么对方就不会对他产生怀疑。
至于黑斗牛与那只狼犬可能是同类,这一信息游谦并不打算告知。
俗话说的好,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既然人家是专业的,那么黑斗牛落网是迟早的事。
他没必要操这份心。
该说的我都说了,应该结束了吧?
有系统在身,成为超凡者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游谦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家深入研究系统的功能了。
然而,胡正一依旧没有结束问询的意思,他停顿了片刻,忽然将声音压低了几分。
“你为什么不找对象?”
这个问题当场把游谦问懵了,心想这里面又藏着什么套路。
然而,游谦收到的系统提示直接暴露了胡正一的真实想法。
这货就是单纯地好奇,外加一点期待……
兴许是怕游谦又向之前那样产生抵触情绪,胡正一微笑道:“放轻松,这是个非常轻松的问题,你的回答不用很直白,但要诚实。”
游谦:“……”
他想了想,说道:“我喜欢春天的樱花树,喜欢它盛开时的绚烂多姿,我喜欢秋天的银杏树,喜欢它金黄的树叶,我喜欢冬天的梅花树,喜欢它不畏凌寒的傲骨。”
【来自胡正一的疑惑!】
【来自李莉丽的疑惑!】
李莉丽?是那名护士长吗……游谦心头恍然。
胡正一沉眉思索了片刻,旋即像是解开了谜题的小孩似的,兴奋地喊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这回轮到游谦迷惑了。
他就是文青发作,强行拽了一行不知道算不算排比的排比句,以此表示自己博大的胸怀,仅此……而已。
“咳咳!”
游谦忽然听到了轻微的低咳声。
声音像是从病房外面传来,但他余光扫过去,却没看到人影。
“我知道了,马上结束。”
胡正一再次掏出了那块金黄的怀表。
随着怀表的摆动,有无形的力量传递到了游谦身上。
“你感觉很困,有点想睡觉。”
我不困啊。
游谦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眼皮微微闭合,装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等你再次醒来,你会忘记刚刚发生的所有对话,然后选择回家好好睡一觉。”
“等你明天醒来,你会忘记自己曾在凌晨看到了捕狗大队。”
“你的脑袋会昏昏沉沉一整天,然后你会想起要去医院做脑部检查。”
“好了,你睡着了。”
游谦闭上了眼睛,隐约间,他察觉到有某种力量从自己身上离开了。
胡正一看向身侧的护士长装扮的李莉丽:“他的精神波动在正常水平,不是超凡者。”
李莉丽点了点头,将这一点记录了下来。
虽然她一直在录音,但手写记录也是审讯流程里必不可少的一环。
“还有,那只黑斗牛可能是被恶魔附身了,这小子刚才的回答给我一种没说完的感觉。”
正在偷听二人对话的游谦心头一凛,身体绷紧,几乎要打起哆嗦来。
胡正一又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或许是受到了恶魔力量的影响缺失了一段记忆。”
李莉丽默默记录着,没做多余的展开。
而听到这里,游谦的身体这才松弛下来。
他一度以为胡正一会察觉到不对劲,并将自己一把从病床上拽起来。
甚至他连对方会说的话都给想好了。
好哇,你小子装得还挺像,竟然连我都骗过去了。
结果对方居然主动给自己打了个补丁,这让游谦非常想给他点个赞。
“丽姐,那个……刚才我不小心没忍住,最后一个问题那一段录音能不能帮帮我删掉?”
李莉丽下意识就将他这话记录了下,随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能。”
说完,她关掉了录音。
胡正一:……
“他最后那个回答是什么意思?”李莉丽突然问道。
游谦悄悄竖起了耳朵,很想知道胡正一到底曲解到了什么程度。
“丽姐,你怎么突然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了?”
胡正一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只是觉得他的回答挺有意思的。”
可不是吗,想当初咱可是一枚妥妥的文艺青年……游谦暗自得意。
“这样子啊,那你应该不会想知道的,他是我问过的人里面,最有文采的一个渣男。”
游谦:???
我哪里渣了?!
我纯洁的不得了!
我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典范好吗!
他气得身体一个哆嗦。
李莉丽看了过来,微微皱眉:“他要醒了?怎么会这么快?”
糟糕!
游谦心里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