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6 呓语少年

“荀子曰:‘拒谏饰非,愚而上同,国必祸。’”许攸叮嘱道:“你我往后皆需谨慎行事,进言设谋,当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助纣为虐。”

“子远且安心。琳,必一路相随,助‘合肥侯’,成就大业。岂能中途变节,转投外戚门下。”陈琳肃容言道。

“你我联手,必万无一失。”许攸喜道。

陈琳又道:“自楚霸王,乌江自刎。巫山神女,名声不显。传闻,历代神女皆立誓,‘不食汉禄,不与汉存’。千秋观内,神女门人,真假莫辨。何车骑遣使南下,恐难如愿。”

陈琳乃广陵人。楚怀王十年(前319年),筑广陵城,广陵之名始于此。广陵自古便是楚地,故对巫山神女诸多传说,耳熟能详。

“此一时,彼一时也。”许攸言道:“孔璋可知,蓟王灵辉美人中,便有巫山女神派门人。”

“竟有此事。”陈琳摇头:“莫非,神女亦有心助王上,问鼎天下乎。”www.tuxu.org 不格小说网

“前后二汉,已立四百年。前仇旧怨,皆可消矣。”许攸言道:“有西王母降为弥月之喜,巫山神女,又岂能令王母专美于前。若非楚汉之争,霸王惜败,今时今日,诸夏仙门,如何能以西王母,马首是瞻。前汉初,小儿於道歌曰:‘著青裙,入天门,揖金母(西王母),拜木公(东王公)。’时人皆不识,唯张子房知之。”许攸笑道:“天下仙门若当真无欲无求,又何必降临俗世,徒沾一身凡尘。”许攸言下之意,楚汉相争时,王母或助汉,方得今日之声势。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陈琳一语中的。

许攸笑道:“王上亦曰:‘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王上之明,四百年罕有。”陈琳一声长叹。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许攸答曰:“蓟国高禄养廉。凡六百石以上,年俸达千万之巨。试想,依你我之才,二千石可乎?”

沉思片刻,陈琳重重颔首:“二千石,可矣!”

“夫,大丈夫立于世,自当一展长才,名著青史。上可报主公知遇厚恩,下足可荣妻荫子,传于后世。岂能甘居人下,为权贵犬马。”许攸直抒胸臆。

陈琳亦满腹才学,饱读之士。自当心生戚戚。

许攸此言,大有深意。何车骑,待二人颇厚。虽不敢说,言听计从。却也有求必应。万一陈琳名士风范,身受厚恩,无以为报,遂向何车骑坦诚一切。万事休矣。

话说,许攸之虑,绝非杞人忧天。史上,蔡邕被王允所害,不正因身受董卓厚待。累我文姬为匈奴所掠。

名士自风流。

言下之意,自成一派。常不于世俗苟同。

巫山神女,在大江之南。

一来一回,非旦夕可至。何车骑所托,尚在半道。田圣手书,已飞鸽传入云梦大泽,巫山神女峰。

便有门人入石窟,将书信呈于神女当面。

“蓟王之事,亦有耳闻。”神女素纱遮面,凡尘不染:“奈何新收二徒,尚未开蒙。不宜轻动。且传语田圣:若王上泛舟江左,妾,自当相见。”

“喏。”门人这便去传信。

四月孟夏。蓟国千里水田,一片忙碌。春分刚过,便有国民备耕、通渠,开启新一年稻作。谷雨之后,千里水田,遍布农人。各家各户,皆赶在芒种前,整理好水田,以备育秧。

夏至后,暑热渐起。

蓟王四时进补,多为流食。将作寺精心打造的机关床榻,坐卧起居皆宜。上置喷淋,内藏便器。不误洗漱更衣。

蓟王麒麟霸体,先行复苏。问过太医令华妁,禁行房事。却也免不了耳病厮磨,情意绵绵。

蓟王梦中呓语,亦渐清晰。所唤,多是幼时玩伴。换言之,蓟王梦境,恐亦是少年时光。究竟是从门前五丈桑上,失足坠地前,还是悠悠还魂之后。便不得而知了。

有无蓟王,大不一样。

虽说,蓟国国力,蒸蒸日上。然整个国家,皆处于收缩防御态势。轻易不起争端。若非必要,更不愿轻离国境。

凡朝政不决,少帝仍例行公事,六百里来问。太妃皆回复:请陛下圣裁。

二戚相争,剑拔弩张,已蔓延至朝堂。董太皇仍不知退让。凡何车骑党羽上疏,大半驳回。而董骠骑所求,却大半应允。如此偏颇,有失公允。

便是太傅杨彪,亦上疏劝告。为大局计,不宜过于偏私。

奈何董太皇,油盐不进。一意孤行。引何苗越发憎恨。利益受损,已不可估量。何况更有损外戚威势。长此以往,趋炎附势之辈,必转投董骠骑门下。待何车骑势单力孤,朝野皆为董骠骑只手遮天。一战而定,何苗再无还手之力。

生死存亡,焉能坐以待毙。

“太皇何意?”朝会不欢而散,太仆王允与司空卢植,相伴出宫。

“太皇或行‘激将’也。”卢司空言道。

王允这便醒悟:“董太皇乃为寻‘大义’。”

“然也。”卢司言道:“何车骑自觉逼迫太甚,若怒急兴兵,则正如董太皇所愿。前有大将军何进,后有车骑将军何苗,便是何太后亦难辞其咎。”

“果然如此。”王允一声长叹:“董骠骑麾下有三万西凉精骑。何车骑并太后,不过二万人马。且还有一半需守备西园。换言之,董骠骑三倍于何车骑之兵力。兵法云:‘倍则战之。’董骠骑自诩胜算。”

“然也。”卢司空,驻足眺望京中烟云,一声长叹:“蓟王归国,或是天意。”

未尽之言,王允焉能不知:“今汉气数已尽。唯有王上三兴。国祚方可再续。”

卢司空轻轻颔首:“今年注定多事。”

王允忽问:“王上可有转圜?”

“闻已能呓语少年事。”言及刘备,卢司空面色稍霁。愁云惨雾,黯淡无光中,唯剩蓟王,星星之火。一息尚存。

“如此说来,大梦必有醒时。”王允亦长出一口浊气。

“玄德,应运而生。何时自醒,便看我大汉,气运若何。”卢司空非精谶纬之术。然此时,亦只能求问神鬼。

恭送卢司空车驾先行。

王太仆这便登车,驶往函园遗芳里,赴尚书令曹节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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