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十二章 这就是你们要的良人君子

按照一般剧组的习惯,反派那肯定是要有一个清晰的坏的形象。

古装剧里的反派,那也要演的根本偶像剧里的反派似的绝对要有一个鲜明的标签。

范老师也是这么理解的。

他给自己的角色搭配了两个动作。

一个是在面对上官的时候,那种既要小心翼翼又要在村民们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地位的蜜汁般高傲。

这个就有点脱离群演想当然了,关荫先不说这个表演。

后面还有一个,就是在面对村民们“自愿贡献”的金钱的时候一抹怪异的得意的笑容。

可以说,很矛盾也很复杂。

“你觉着咋样?”范老师没小看面前这个人。

关荫看看赵小锐。

“我也是这么理解的,我这个角色是个官员,旧社会的官员啥样子,我大概还是能掌握一些的,不过也都是道听途说,家里老人说的。”赵小锐琢磨着。

关荫就请他演一下。

这时候,一大帮人围了过来。

这是取经的好机会。

“那我先演一下。”赵小锐也没客气。

他的角色总体而言把握的是一个稳字,南宋那时代了日薄西山了,官员们也是得过且过只等着城头变幻大王旗,宋慈那种的是异类啥也不关心的反倒是常态。

故此,赵小锐给自己这个角色的标签就是冷漠。

一种对什么都不予理睬的冷漠。

“只要上面不考核,下面不闹事,这一天就算是过去了。”这是他的理解。

关荫看完不满意。

“范老师的理解当然是准确的,不过,还是有点用现代人的视角去看古代人的习惯了,应该说,有一点刻意。”关荫道。

范老师请教:“那这个角色在古代的形象一般应该是怎么样?”

“冷,不是高冷的冷,是冷漠的冷,阶层固化以及自身的能力,足以造成这种人的麻木,所以在面对上司的时候,这个里长不应该是带着热切甚至巴结的,应该是公事公办,你别找我茬我也不给你添麻烦的冷漠。这个,按照范老师的理解应该也是可以的,但后面这个就有点刻意了。”关荫道,“我听高原上的老人说,在旧社会,贵族是不在意,不围观,不理睬穷人的死活的,唯独在穷人侵犯了他们的利益的时候才会跳出来施加暴力。这个角色在这个剧情中,要扮演的是一个习以为常收取好处的形象,习以为常的事情,为什么要那么得意呢?而面对的,也不过是每天相处的人送的‘礼物’而已。”

这一下范老师明白了。

这部剧要的不是一般的演技,而是一种冷漠的令人心中薄凉的、却不需要通过那么多小动作来展示这个演员对这个角色的理解的冷漠。

先生说过,麻木的人是不会有感情波动的。

对于草芥一般的旧社会的民众如此,对于这些奸胥猾吏也是如此。

“这部剧,不出所料的话所有反派恐怕是要被观众打死的。”赵小锐都有些不安了。

要按照关荫的要求演下去的话,那这些反派还真就没有一个不被深恶痛绝的。

他们如一潭死水,身上没半点人性。

这样的角色……

挑战性很大。

而且需要的演技也不是一般演员随便琢磨就能发挥出来的。

活生生的人,要演出一潭死水一般的情绪那该怎么演呢?

“这是演员要考虑的问题,所以说,要演这么一部电视剧压力非常的大,关键就在于既读懂了剧本,明白了剧本需要的情绪,还得懂历史,不读书,这是没办法演出这种感觉的。”关荫道,“这部剧整体是极其压抑的,宋慈不是一道光,而是一缕风,能吹起半点涟漪就算这部剧里有了一抹亮光,这股死气沉沉的气死不应该是整部剧衬托的,而应该是所有的演员一起努力的,我从前年就开始说这部剧需要的是一个字都要硬抠的演员而不是自由发挥的演员,原因就在此。”

为了这部剧,关荫也没少花费功夫。

他把原剧中女主删除了。

这也就少了一个能让整部剧多一丁点色彩的元素,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无边的压抑。

大概,他手里的《大宋》是绝大多数观众看不下去的《大宋提刑官》——看一集估计要抑郁看两集想打人的那种。

所以,怎么搭配就成了他还要考虑的对象了。

古人,是残酷的,古代,也是有色彩的,一部《大宋》并不能代表一切,只是要揭露那种残酷。

就仿佛盖房子吧,关荫要做的不是在房子上寻找两点,而是要砸掉这栋建筑,让观众看到木头里蠕动的虫子,然后再寻找一两点色彩斑斓的美感。

“要是这么拍,估计观众都没几个愿意看。”王士杰很担心。

关荫道:“要的不是一开播,观众立马好评如潮,那是以前的追求。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要遏制住某些人对于古代社会的美好的向往,打掉某些人想着在现代社会当贵族不成,回到古代社会认个新爹妈,就可以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愚蠢的想法。不能为了暗黑而去暗黑,更不能为了揭露而去揭露,要批判,也要颂扬,现在的娱乐圈缺少的既是批判的力量,也是赞颂的能力,或许还有格局,这种情况今后必须改变,也一定要改变,一部《大宋提刑官》,看红几个人的脸,那也是一种功劳。”

格调不变?

格调不变!

“是时候回头仔细看一下我们的历史了,也应该仔细看一下我们的历史了,文明,唯有在历史基础上前进,才会永远有生命力,活力只能来源于回顾和总结基础上的前进,既不能盲目前进,也不能躺平不干,这部剧如果能起到让某些人红一红脸,疼一疼屁股,最终有辩证的眼光,那就是这部剧的胜利。要深刻,不要故作深刻,要压抑,不要胡乱压抑,这就是这部剧的初衷。几十年后提起这部剧有人夸赞不算什么好事情,几十年内有人能从这部剧里看懂历史,明白自己是怎么来的,又该怎么告别那才是真正的为文艺界做了点事情。”关荫道,“现在,就看演员能不能撑得起这么一部好剧了。”

王士杰心里一颤,这是要抛弃现在所谓的暗黑剧的特色,寻找一条我们自己的基于厚重的历史的极其真实,所以极端压抑的暗黑剧风格了。

这是他们这些老艺术家们的机会,但他现在忽然有些不自信了。

他能跟得上节奏吗?

“影坛的分层会越来越严重,真正不学习就会死的时代来了。”王士杰心里暗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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