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两阁臣心有戚戚

“如今朝会不用,我们内阁岂不是可有可无?”

谢迁、费宏相互看了一看,然后拉着杨廷和走到午门廊道一旁,窃窃私语问道。

杨廷和看了一眼皇宫内后,长吁一声:“陛下所议,群臣都没有拒绝,仆如之奈何?”

谢迁、费宏二人不甘,杨廷和又何尝甘心?

去年正德驾崩,自己威加海内,执掌外朝大政,没想到不过半年时间,不但自己没有蹭着这个时间段,权利更进一步,反之连内阁权利,也在无声无息消失。

最可气的,还是自己等人无法拒绝。

一旦拒绝,则上不为皇帝所喜,下不得百官之心。

内阁权利的由来,乃是寄托于皇帝犯懒,然后将权利下放,可一旦皇帝勤政,内阁便只是一个空头衙门,与司礼监有异曲同工之处。

毕竟内阁不是宰相府。

宰相府有属官,且可以名正言顺命令六部有司执行宰相府所出公文。

但内阁却不可以。

首先内阁并无执掌六部诸司权利,反而还会受制于六科、六部等衙门。

其次内阁并无名义属官,哪怕内阁吏员,也并非内阁编制,从严格而讲,这些吏员也可以不卖内阁大学士面子。

再次内阁特权,如票拟、备咨等事,已经被朱厚熜所剥夺,内阁票拟朱厚熜若是不同意,则无半点用处,备咨顾问则如同今日一般,被群臣架空。

如此种种之下,哪怕杨廷和有在多的话,在此刻也无法说出。

一旦说出,群臣必然如皇帝刚刚登基之时,大行封赏一般,会被群起而攻之。

费宏、谢迁二人自然知晓杨廷和无力阻止,旋即咽下一口吐沫,拱手而言:“不若我每密揭陛下,请陛下勿要废除朝会?”

“仆又岂非不懂你每的意思?只是鹅湖公、木斋公以为,留下朝会,圣人就会信任我们不成?

陛下对内阁芥蒂由来已久,哪怕是梁顺德,皇上也只不过是存着利用之心罢了,又何况我每?”

经过大半年相处,杨廷和哪里还不知道,皇帝存着是什么心思?

无非就是想要集权而已。

然而内阁便是集权拦路石。

当然并非内阁权利有多大,而是有了内阁的在中间挡着,朝廷政令就需要多经一次手,这是在无形之中,分散原有的皇权体系。

如果没有内阁,那么皇帝指令则会直接下达诸司,由诸司直接承命负责。

可要是有了内阁,那么皇帝指令,则会经过内阁,再行发至诸司。

内阁有权反对意见,这也会导致皇帝有时候不能为所欲为。

部曹非阁臣,部曹可以是浊流,未必在乎名声,可以为了奉承皇帝,达到无所不作。

但内阁一直都是清流,除了偶尔如刘吉、焦芳等,毫不在乎名声之人,多数会在乎士林清评。

虽然皇帝可以中旨,达到将意见下达目的,但中旨始终不是朝廷原有制度,百官是否承旨,犹未可知,而且还容易使内阁、内内廷分裂,于国而言,绝非好事。

眼下皇帝为了集权,已经做了无数铺垫。

事态也正一步一步按照朱厚熜所想,一直往前。

内阁成为一个空头衙门,已经是板上钉钉,注定之事。

内阁本身便是为皇帝偷懒所设定,故而无论朝会是否需要存留,还是内阁是否存在,只要皇帝勤政一日,内阁就只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衙门。

“可若是持续如此,内阁岂复存在?”

“内阁存亡,非在我们!”杨廷和昂首长叹,然后又道:“鹅湖公、木斋公休要过于焦虑,内阁状况在于皇帝勤政与否。

眼下万岁的确勤政,但终有松懈一日,届时内阁权柄,终究再来!”

明朝两直隶十三布政使司,万兆黎民,每日所上题奏,不下百本,可连朱元璋这种工作狂人,到了晚年都抵挡不住,眼下的皇帝,又能之称多久?

事实上,杨廷和猜测的也没有错。

历史上嘉靖刚刚登基,也是宵衣旰食,夙兴夜寐,勤于政务,可距离登基不贵两年时间,嘉靖二年闰四月,杨廷和便上疏劝嘉靖不要修道斋醮。

然而嘉靖不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

不断给内阁加权,甚至帮着内阁侵吞补权,让内阁在前面顶雷,自己在大内安心修仙,将好不容易看到的一点中兴火苗,再次按熄。

按照明朝皇帝尿性,眼前这个皇帝,勤政时间绝对不对太长。

因为朱瞻基、朱祁镇、朱见濡、朱祐樘这些都是典型例子。

朱瞻基打下仁宣之治,虽然含水量太足,但也绝对不是真的吃闲饭的,早年勤政有目共睹,至于后来划水,那是后来之事。

朱祁镇、朱见濡就不说了,起初秉政之时,国力谈不上蒸蒸日上,但是起码有足够底气。

朱祐樘,众所周知的弘治中兴。

身处在明朝天灾最频繁,最严重的时间之内,打出中兴名头,无论是国力、控制力、人口在这一时期,都有可见增长度。

但这些美好的势头,也不过只是撑住区区七八年而已。

家族传统手艺就无法自抑,躲在深宫斋醮、嗑药、修长生,导致所谓的弘治中兴,昙花一现。

倒是历史的嘉靖意志力最强,硬生生拖到二十年左右,才让国家开始下滑。

所以,杨廷和的说法非常对,只要耐得住寂寞,胜利终归是属于内阁。

可是同样的问题来了,谁有知道皇帝能够支撑多久?

一年后?

两年后?

五年后?

十年后?

诺干年后!

在场诸人何在?

只怕真到那时候,在场诸人早就成了黄土一抷。

那最后岂非变成,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后面的内阁又不是他儿子、孙子,有必要熬了一辈子,替别人熬出头?

是故谢迁、费宏二人嘴巴张了张,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此时朱厚熜已然抵达午门。

二人只好咽下脱口而出的话,重新排班站好,对着落座的朱厚熜进行参拜,得到回应之后,再行返回班位。

皇帝今日召集要臣奏对,百官皆知事情轻重,各自敛息屏声,等待圣训。

“奉圣谕,赐座!”

百官退回班位,朱厚熜示意身旁的黄锦,然后宫中内侍端着小几,放在众人身下,然后各自离去。

群臣得到座位之后,再行站出班位伏地感谢:“臣等谢陛下恩典!”说完之后,起身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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