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错过

长安炽盛,街闾各有游侠。

自越女真人起,游侠就伴随着权利争斗,恩怨情仇存在。魏之信陵、赵有平原、齐有孟尝、楚有春申、鸡鸣狗盗,无不宾礼。

杀人助贫,解危救难,事成不求报,深藏不令人知,为人重然诺······这些都是柴绍也认同并为之向往的品格。

可游侠几百上千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他原本的信义,悍勇好斗,甚至当街杀人成风,一度成为王朝治理之难点。

从北周开始,朝廷就开始有目的的整治游侠,大隋更是有所加强对游侠的管制。现在能留存的游侠,无一不是其中大能者。

这时候,柴绍绝对生不起一点去掺和的心思来,别说他怀疑跟铁匠铺有关,就是无关,他这才来商洛也是私事,犯不着招惹自己招惹不起的人物。

许央带着柴绍到了铁匠铺,铺子的门还关着,挡板还上着。发生这么大的事,关门停业也是可以理解的。

许央装傻充愣,柴绍不得不使劲的拍打着铺门。

这时候田丰还陪着主公在后堂发呆,等着农正的回信。

农正出去时也没有走前门,返回来居然敲门了?田丰再一次把左腿塞进裤腿,扶着主公进了前厅,打开门板,却看到许央跟一群军卒,再仔细一看,居然是那旅帅。

“小儿又承蒙旅帅搭救了,甚是感激!”

田丰说感激,那语气跟说怨恨差不多。也是,若不是这旅帅保证,少主已经准备让那宋捕快终生铭记了,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意外。

柴绍尴尬的笑了笑,本来想说有游侠当街杀人的事,也感觉自己不开口为好。

让手下守住这铁匠铺的门,看好战马,柴绍就跟着许央进了铺子。

田丰没有继续打开铺门的挡板,就开了仅供一人进出的门,算是给农正留门了。街上的混乱,田丰以为是这旅帅教训宋捕快一行人造成了,倒是稍微带着感激看了看那旅帅。

许央看到师父的面色不再煞白,又仿佛恢复了以往气定神闲的状态,心中的担心缓解了不少。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也就有许多私密的话要说,偏偏那旅帅正巧就今日来了,该换的人情也需要还了。

许央从师父案桌上翻找,找到了那件似犁头一样的铁胚,田丰已经开始旺炉火了······这是早就给那旅帅准备好,偿还他人情的。

一把横刀,就差淬火包钢了。

炉火烧旺,铁胚液化进范,许央却是拿着很薄的铁板不停的捶打,是不是还从砧子上随意的往捶打面添加些什么。

柴绍被冷落在厅堂中间,就傻乎乎的看着铁匠铺子各司其职,各干各的活。

“这位小将军,不妨在老朽这边等候,淬火包钢,那横刀便成了。”

老铁匠师傅虽然招呼了一声,却也是很平淡,甚至没有招呼客人那般热情。

柴绍在叮叮当当中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到了那把横刀的成型。

柴绍之所以忍着被冷落,并不是真的就需要讨回这人情,而是不想失去跟人结交的机会。

许央这样冷落柴绍,真不是心里就有怨恨了,只是不想欠了人情还给人招惹麻烦。

“这事是我疏忽了,来的也迟了,给田兄添麻烦了,还好他们已经接受了惩罚,也有了报应,不会在袭扰你们。”

柴绍接过田丰递过来那不怎么敞亮,黑魆魆的横刀,很是不入眼,却还是客气的向田丰致歉了。

“旅帅,感激还来不及,哪有其他心思。有些事心中明白的,田某不善言辞,以后旅帅会明白。”

“刀好了,这段缘算是有个交代,记得开刃。”

说完,田丰摆出了请的手势。

说话和行为多少有些不相符,恳切的感激,有余味的言辞,配上赶人走的做派,让柴绍只得离开。

柴绍一直到离开,心情一直没有平静过。

铺子的挡板再一次装上。

“师父,那农正将一干捕快全部当街杀死了!一个没留,就在洒金街,我刚被这旅帅救下之后,前后不差一刻钟,农正就动手了!”

“央儿,街面上的混乱不是这旅帅造成的?是农正?”

“嗯。在农正赶出去以后,这旅帅叫停了衙役一行,已经给我解开枷锁了。”

许央还想说出自己的猜测,见师父脸上抽动着闭眼了,就没有再继续。

“央儿,你以为此事······”

“师父,弟子不清楚农正此人如何,但是今日之事,弟子以为他完全没必要这般。杀人没什么不合适,但是当街杀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不合适。”

“跟宋捕快的纠葛,今日在街上已经算是整个商洛全知道了。农正当街杀人,看似是弟子脱身之后的行为,有让咱避嫌的意味,可同样会造成官府接下来会不停的盘问。”

“弟子以为,农正的意图不纯,杀人不是为我泄愤,而是想让咱离开商洛······”

不是要非议师父的知交,事实确实就是这样。当这旅帅救下自己后,怎样处置那宋捕快,说实话,许央觉得自己有数十种方法可以让那宋捕快无声无息的死掉。

作为熟知师门技能的农正,不可能不清楚,偏偏他就这样当街杀人了,还造成这么大的动静······

“确实如此!他没有返回,就是不好意思返回。他以己度人,还是担心老夫不会参加劳什子聚议,这是在逼迫咱们离开商洛!”

柴绍拿着新出炉的横刀,没有往原路返,因为他看到了商洛的县尉在收拾烂摊子。也知道,这事很快就会牵扯铁匠铺。

柴绍觉得自己有必要疏通一些关系,避免商洛官面上将罪责再栽赃到铁匠铺。虽然这把横刀很不起眼,柴绍确实能理解铁匠铺的行为。

自己做了调解,给了保证,却留了麻烦,若不是今日正好过来,恐怕那后生的皮肉之苦是受定了。人家敷衍一把横刀也是应有之义。

柴绍穿城而过,快马加鞭,直接回了长安。

回府后,下马卸甲,倒是带着那把横刀去了后堂。

夫人迎上来。今日柴绍去商洛所为何事,夫人李秀宁也是知道的。看见柴绍手里拿着的那把不带鞘的横刀,很不起眼,不由的出言:“夫君,这就夫君称道的大匠,妾身看这把刀不怎样呀!”

李秀宁是唐国公之女,也是武道行家,就看一眼,也能看出这把刀很平常。

“夫人,不怪那大匠,是为夫事情没做好,反倒去讨要人情了!”

说着,柴绍就把那横刀递给了夫人。

李秀宁拿起横刀,随意的挥动了两下:“很趁手,若是真有你说的那般锋利,倒不失为一件神兵利器了。”

说着,手里挽一刀花,顺手就丢向柴绍。

夫人的话让柴绍感觉自己似乎遗失了什么,那想法一闪而逝,想捕捉,脑子里就只专注那一闪而逝的念头了。

并没有注意到夫人丢过来的横刀······

“啊···你怎么?”

李秀宁没想到柴绍睁着个眼却神游天外了,丢过去的横刀居然横着越过柴绍,擦着自家夫君的身子就跌落向地面。

就在李秀宁喊出一声“啊”时,那横刀竖着垂落,却直直的插进地面。

柴绍这时候也回神了,看着横刀的刀尖插在地上,刀柄摇晃着:“这······我柴绍小人之心了!”

“夫人,那大匠家要有麻烦,我还需要赶去一趟。”

“妾身也随夫君去见识一下大匠风姿!”

钜鹿公之子,唐国公之女,这样的排场,想来就是上洛郡也要给点面子的。

这一次柴绍没有带军卒,跟夫人两人,就带着几名家将,第二天一早,风尘仆仆的再一次驰向商洛城。

赶到商洛城,已经是辰时了,洒金街虽然依旧冷清,各家店铺还是开了门。

柴绍一行一路没停,直接到了丰收铁匠铺。

铺门关着,挡板挡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柴绍下了马,使劲拍打着铁匠铺的门。

“旅帅是找铁匠?”

隔壁的孙掌柜凑过来,很是热情的跟柴绍打招呼。

“你认识我?”

柴绍今日是便服出行的,没想不到这老头认识自己。

“小的当时跟铁匠一起服劳役,见过旅帅。今日早上铁匠铺就没开门,可能是有什么事吧。老汉还准备等到晌午没音信了,就从后院进去看看。”

“有后院?带我去看看。”

孙掌柜记得服劳役时这旅帅跟铁匠家亲近,倒也没防备,就带着柴绍去了后院。

柴绍直接翻过院墙进去了。

铺子里没人,炼铁的炉子也快熄灭了,生活用具一样没少,就连被褥都还在。

柴绍铁青着脸出来,打发走了那邻居掌柜:“夫人,没想到还是来迟了。”

“怎么了?”

“应该是昨晚出事了。”

“你不是说那大匠身手了得吗?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夫人,身手了得却未必敢暴露身手。那大匠隐居于此,想来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和势力,隐藏踪迹,肯定有他的缘由。”

“在不危及性命的情况下,恐怕不会轻易暴露武技。走,去县衙看看!”

柴绍赶到县衙,县衙的大堂比洒金街还冷清。柴绍径直就闯进了后堂,却见一群官身人都聚在这里。柴绍就直接对那县令亮明了身份······

“柴公子,本县真的没有找那铁匠!就是昨日,那也是宋元成自作主张,被游侠所杀,本县还是能分清是非的,也惧怕游侠,岂敢胡作非为!”

县令的恳切的解释,让柴绍不得不信。

“夫君,怕是他们离开了。”

离开了,这样的隐士,对于形势的判断,绝对不想沾染任何因果,离开商洛也就成了正确的选择。

县衙里除了昨日被杀的,都躲在县衙的后堂,也不存在去找铁匠家麻烦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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