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更严重了

天色早已暗了,月亮接替了太阳,带着大群小弟在空中追逐,得意洋洋。

文爬上屋顶,这一刻他没有睡意,静静的,躺在那,望着天空失神。

文不知道“幸福”二字到底作何解释,他觉得现在的生活还算不错,比起三年前可好多了。

每周都能吃到一两顿肉食,餐餐都有米饭吃,比起其他人吃着完全无味的流食,为一个带霉味的黑面包打得死去活来,他真不觉得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什么值得去期待的。

这应该就是幸福吧,他这个在别人眼中被羡慕、嫉妒的人,小小年纪便能开上一家废品回收站,衣食无忧。

至于墙的那一边吗?好像已经逐渐淡忘了,反正过不去的,还去奢望什么?慢慢的攒钱,等钱够了再想起来,这样不好吗。

还有什么,是亲情吗,还是亲身父母?

在这里,他可没少见到男人抛妻弃子,女人捂死只会咿咿呀呀的婴孩。

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最重要的是活着,每个人都这么说,他也不明白,大概是对的吧。

他是被老头子在垃圾堆里捡到的,想来父母也是贫民窟里的一员吧,不愿意多出他这个浪费粮食的累赘,所以便无奈把他抛弃,很合理的选择,至少在他看来没毛病。

说起来他对从未谋面的父母,倒是没什么感情和渴望。

恨倒没有,只是觉得有些无情,比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女人更无情。死了便死了,或许在懵懂无知时离开反而还是一种幸运。

如果那天没有遇见老头,他应该会被渴死、饿死、冻死。

时间拖得长一些,让他没有希望的痛苦更多一些,让那对父母觉得他们更慈悲一些吗?

不去想这些,一些无垠之水,为这些让自己心烦意乱也太亏了,不值得。

“但是,老头子啊!”

眼前明明已经知道了治好老头子病的方法,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想都不敢想,那面墙……

文的思维还在放空中发散。

可惜,他的耳朵太灵了。

阴影中,一道影子鬼鬼祟祟的跨过篱笆,翻进院子,猫着脚步,朝着屋外的棚子摸去。

“如此小心,应该没人能发现吧,只是可惜了这条裤子,刚刚翻篱笆时好像刮破了一个口子,真是操蛋。”

不管了,那道人影竟从衣服里掏出个麻袋,掀开盖着一堆东西的破布,拿起地上的东西就开始兴奋的朝着麻袋里装。

“发啦发啦,睡一次,女票一次,赌一次……”黑影中,月光打在那丑陋的脸上,头上顶着几个癞子,嘴角还留着液滴,旁若无人yy起来。

总算黑影还记得自己是来偷东西的,脑袋还知道四处观望,没敢笑得更大声。

只是天不随人意,或许做贼心虚,他竟忘记了抬头。

文的心情很不好,本就心情不好的他被打扰了,打扰他的还是个贼,这个贼还贼特么蠢,往这边最少偷瞄了两次,竟然还没发现屋顶上有个人。

啪!

“啊!”

吃痛声。

只见那人影左手上的麻袋掉下,捂住自己正在扒东西的右手,冷吸口气,身影也随之暴露在惨白的月光之中。

那人的右手手背肿起了个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变大。

麻袋里的东西散落在地,正是文这段时间回收后还没来得及运走的破烂。

“癞鼠,把东西放回去,然后滚蛋。”文坐了起来,竟还是个偷东西的熟人,这下火更大了,很不耐烦的说道。

这种事曾经倒是经常发生,游手好闲的混混,看他年纪小好欺负的大人。

这里回收的东西少,却又值钱,偷起来还方便,同样一麻袋的东西,比偷其他收废品的油水可大多了。

至于为什么要说曾经。

因为在不久前的一天,少年独自站在院门口,披头散发,手中握着一把鲜红的小刀,呲着那染成红色的牙齿。

而地上趴着的是一个捂着喉咙无声嘶喊的大人。

“谁再敢来偷东西,这就是下场!”少年扫视着围观的所有人,面目狰狞的宣布着对这块地盘的主权。

那天,一副静止的画面印在了围观者的心底。

那天,也是文第一次知道肉也会难吃,比廉价的流食还要难吃。

“疯子文”,这个称号,也是从那天在附近传开了。

很好,人的记忆力总是会不断衰退,直到彻底模糊了脑子里的画面。既然小偷有勇气来第二次,那么就给你再加深一点吧!

名叫癞鼠的男人被突然偷袭,右手止不住的哆嗦,痛得眼泪口水混在了一起,眼神中闪过畏惧。

显然,那天的事他没有亲眼所见,但也道听途说过。

癞鼠咬着牙,竟没逃,反而挺直了腰,壮了壮胆气,道:“啊呸,小兔崽子,我还不信了,滚下来,老子要打残你。”

毕竟没亲眼所见,总归抱有一丝侥幸,一个小孩而已,就算是疯子,又怎么样。

“好。”

话音刚落,癞鼠头顶上的月亮便消失了,被一片阴影挡住,且那阴影在眼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这时,癞鼠才面露惊慌,刚挺直的腰又不行了,因为他看到了那阴影上清晰的纹路,完全能想到那是啥东西。

想要躲,但是“啪!”

鞋底与脸来了个亲密接触,癞鼠顿时头晕目眩,连天上的星星都变多了,还会打转。

一阵恍惚过后,脸还被鞋底踩着。

“妈蛋的,又偷袭。”

“很吵!”

文抬起脚,又碾了两下,才在癞鼠衣服上擦干净鞋底的口水。

“滚吧!”踹了一脚之后,文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疯子文。”癞鼠此时脑袋晕乎乎的。

癞鼠艰难的爬起身,脸上的红色条纹异常明显,上面清晰的记录了鞋底与脸亲吻的痕迹。

突然,他咬牙切齿,他今天还就不信了,这小鬼还能会如传言般厉害不成,不就是仗着偷袭,他一个成年人怎么可能会怕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小鬼,便发狠道:

“我现在的老大可是虎哥,你想清楚,今天你要是老老实实的给我一百,不,一千星币,今天这事就算了了,不然,哼哼……”

原来这就是他的胆量。

只是文耐心有限,既然印象还不够深刻,那就再来一次好了。

紧接着又是一拳一脚,没有丝毫预兆。

这次癞鼠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已经提前做出了防备,但这次却连影子都没看清。

咔嚓咔嚓!骨头错位的声音。

“对了,老子要打残你,还给你了。”文说的话就像是对癞鼠之前的讽刺。

心情平复了可不代表就是好心情,烦人的苍蝇,讨厌的老鼠。

啊啊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回荡在小巷之中,这回可吵醒了不少人。

有人从睡梦中惊醒,瞪着黑眼圈,翻个身,又继续睡。

多数人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说不定正好打扰到人家为人类人口增长做贡献呢,这罪过可就大了。

“喊死啊!”

“次奥,嚎你妈啊,剁死你个……”

……

骂归骂,可没人特意出来看一眼。只能听见叫骂声和窗户紧闭的声音,连附近路边的乞丐也骂骂咧咧嘀咕着,然后拖着铺跑远点。

事不关己,口头上发泄两句就差不多了,没人想惹麻烦上身。

癞鼠的下巴脱臼了,右手垂了,碎骨刺出皮肉,血肉模糊,断的彻底。

传言好像是真的,但晚了。

右手废了,癞鼠甚至忘记了自己嘴巴此刻还是歪的,眼里满是绝望,一个劲的想使唤这只手。可是一动不动,已经是一块死肉。

癞鼠驼了,站的摇摇晃晃。怎么也没想到在他报出新任老大的名号后,下场竟更凄惨了。

疯子文他怎么敢,小兔崽子他怎么能这么狠,虎哥手底下可是有着几十号人,这疯子就不怕死吗?

“还不快滚。”

“你你……会……后悔……。”癞鼠的下巴滴着带血丝的液体,嘴角漏风,牙齿掉了几颗,话都说不清楚。

他怕了,跑了,最后回头望着走向小屋的少年,咬着牙,冒着冷汗,眼睛里满是怨恨。

他的右手废了,彻底废了,再想借着老大的名号耀武扬威也彻底不可能了。

从今以后,在这弱肉强食的贫民窟里,他只能像条爬虫一样去讨食,喝那臭水沟里游着蛆虫的臭水。若此时他嘴巴还能完整地说话,绝对是一句句恶毒的谩骂。

少年像是察觉到了癞鼠的诅咒一般,转过头来。

月光下,那个少年的侧脸苍白无血色,嘴角隐隐带着笑,就像一个降临在人间的吸血鬼。

传言再次被癞鼠想起,癞鼠吓得立即转身,拖着自己的右手,在少年还没回身之前,不敢再停留片刻,几乎连滚带爬的消失了踪影。

少年似是轻叹了口气,准备回到小屋,怎么进城的办法还没想到,又来了这起糟心事。

他喜欢打架吗?不喜欢。

他讨厌吗?也不是。

只是在贫民窟里,他要遵守那道无形的规则。一旦你退让了,那明天就会有更多的鬣狗们发疯似的把他撕碎、咬烂,然后渣渣都不给他剩下。

地上,少量废品散在地上,癞鼠带来的麻袋被风吹开了口子。

“呼呼……”

文看了眼被吹开口的麻袋,若有所思,他好像有了点头绪,但具体怎么操作还需要好好想想。

下意识的边思考边走入房门。

“为什么不杀了他?”冷漠,压抑。

漆黑的屋内,流动的空气好似凝固,文一动不动,惊异、寒毛直竖,但更多的却是心中那违背常理的突兀。

这是老头子的声音。

但却是从未有过的语气,沉重磅礴的气势,压得文喘不过气来。

陌生又熟悉。

黑暗中,那双浑浊的眼珠,文确定了,这就是如假包换的老头子。

双眸如闪电般盯着文,审视着,询问着答案。

这一刻,陌生,陌生的让文忘记了思考,脑袋僵硬……

“不知道,心软了吧,不那么喜欢杀人吧!”良久,文才适应过来,在已经恐吓到人的前提下,他并不想杀人立威。

“嗯。”老人好似是在特意等着少年的答案。

从摇椅上起来,走到床前,躺下。

浑浊的眼睛闭了起来,老人渐渐睡去,发出咆哮般的鼾声,像是在表达不满。

没有法度,没有道德,生命如草芥,比狗还不如。

杀人,这算什么;死人,少了谁,贫民窟还不是贫民窟。

食物,钱财,美色,与这些相比,其他人的命算什么?臭水沟里的蠕虫么!

文在地上打了个铺,裹上被子,想尽快消去身上若有若无的寒意。

鼾声如雷,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是因为鼾声吵,更不是因为打断了癞鼠一只手产生的恐惧,而是想起了刚才那个截然不同的老头子。

平日里,就算老年痴呆犯了,老头子也只是忘记些事,变糊涂了,但从未像今天这样完全变了个人一般。

“老头子好像更严重了,快点想出办法,一个安全可靠,并且稳妥的办法。”文平静的脸庞上露出了严峻,“等不了再攒几十年,或者几年的钱,必须早点带老头子进城治疗。”

地铺上,文翻来覆去。

就在这不知不觉中,呼噜声小了,仔细听,声音中似乎蕴含着特有的催眠韵律。

文心中的压抑逐渐消散,心头的焦躁逐渐平静。只是乱了思绪的文没有察觉到这诡异的变化,眼皮越来越重。

床上,老头子睁开浑浊的双眼,有无奈,有愤怒,但嘴角处却微微的翘起。

若让文看到这一幕,恐怕就更要焦虑得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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