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南天门之开始

虞师终于等来了他们的大雾天,这样的雾即使在滇边也属罕见,雾与云已经完全接壤,每个人都感觉到孤独,整个世界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余治和他的车手们在擦拭坦克上的武器,把满基数的炮弹传递入炮塔,他们今天注定落寞,与战斗无缘,坦克孤零零地停在空地上,他们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地方都是空的,全是空的。

克虏伯在拭擦他的炮弹,他今天有很多的炮弹,可他今天能瞄准的只有白茫茫的雾气。

在周围雾气中出没的士兵,军容整洁,是海正冲团长和第一主力团的士兵,祭旗坡阵地已由主力团接防。

在怒江之畔,下水的二百人如同鬼影,没下水也已经被雾气浸得又湿又重了,无声无息地渡江。

缆绳是加固过的,两根,但它无论如何不会保障这雾气中二百人的性命。

他们分成了两列浸入水中,在没被冲走、没被冻死和没被身上的装备压死之前尽快到达西岸。

管你是人渣或者精锐,最后总要像现在这样,靠一根怒江里的缆绳系住自己的小命。

突击队六十人、第一梯队一百四十六人,由炮灰团和特务营的老兵组成。

后面还有阿译率领的第二梯队,则集中了剔除老弱病残后的整个炮灰团,它很可能用不上。

因为虞啸卿率领的第三梯队,整个虞师将会在接受到第一个信号时同时发起攻击。

二百人把口浸在水里,鼻露在水上,装备被捆在事先扎制的小木排上,用绳索和每个人绑在一起。

他们大气不敢喘,听着耳边湍急的水声和遥远的枪声,其实没必要紧张,那不过大雾天里日军例行的盲射。

有人脱离了固定索,在江水中翻个浪花便不见了。

不能施救,也不能呼喊,就像无名的烈士一样,默默死去。

虽然这场大雾让所有的飞机无法起飞,但也隐藏了连绵不绝顺流直下的尸体,否则下游对岸的日军早就察觉到了。

整个南天门都是雾茫茫的,每个人都只能看清离自己最近的几个人,再远的人成为像一个个的鬼影,再远则成为虚无。

张阳只看得见身边的不辣、前面的的蛇屁股,后面的丧门星,再远的死啦死啦成为鬼影,再远的迷龙无法看见。

游泳,爬行,枪声越来越近了,几乎听得到它的出处。

子弹从头上划过,落入江水里,你不可能看到它溅起的水柱和偶尔一个手炮弹溅起的更大水柱。

有时一个照明弹暗淡无光地升空,迅速被雾气吞没。

什么都看不见,全世界好像就只剩下离你最近的几个人。

第一梯队还在渡江,第二梯队还在东岸,精英大队有一半浸入江水,一半浸入雾气,向南天门爬行。

死啦死啦爬在前列,本着多条枪多个保险的暴发户逻辑,他带足了他这些年搜罗来的那些破烂,汤姆逊、毛瑟二十响、和一支截短的霰弹枪,现在他只好尽量让自己不要像一个叮当乱响的打铁匠;

迷龙这样的机枪手本不该太靠前,但作为虞啸卿的钦点,最后折衷,由他轻装爬在前列,他只带了一枝卡宾枪、六个手榴弹和一把刺刀。

孟烦了拿了一枝卡宾、刺刀和手枪。

不辣除了身上挂的,还在负荷之外背了整包的手榴弹,毕竟那是他最喜欢的武器;

丧门星在他的大刀外加了一支汤姆逊冲锋枪,毕竟他是要和迷龙一起冲前头的;

蛇屁股无论如何会带着他的菜刀,这把实际上是一把杀猪刀,他前些天刚用它杀过猪,很锋利。

张阳的装备也很简单,一支春田狙击步枪,一把柯尔特手枪,一把军用小刀,以及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背包,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他的后面是康丫,一把汤姆逊,一把军刀,还有一个和张阳一样鼓鼓囊囊的背包。

在这些轻装人员的后面,是悲催的重火力组,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怪异地巨型蜗牛。

张立宪的巴祖卡和何书光的喷火器也许平时能让他们显得很神气,但现在只能压垮他们的背。

但看到豆饼他们,一定会觉得幸福,豆饼像一座四肢爬行的小屋子,携行架上堆了几层的马克沁弹药箱、水箱和三脚架,他已经不可能再多带一根针了。

一个六十人的小队,让一个师长和一个团长争吵咆哮过几十次,最后争论出来的结果就在这了。

克虏伯和余治只好在他们擅长的距离上望穿秋水。

联络官麦师傅编在第一梯队,全民协助在第二梯队。

据说张立宪那帮子是重中之重,因为他们背负的是仅有的攻坚武器,事先说好了,离他们远点,因为他们炸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雾气里的一挺日军机枪调低了射界,进行盲射,从来自特务营的一个倒霉蛋的身上削过,那家伙在痉挛中死死抠住了江水里的一块礁石,他到死没吭过一声。

子弹在往他的身上攒射,场面不忍去看。

那家伙后来被授与忠勇勋章。

可在场的人都知道,那是因为别无选择,已经死了,所幸就死的英勇壮烈一些。

死啦死啦冷漠而努力地在砾石上爬行,像被打湿了蹦不起来的蚂蚱。

他已经到达了曾藏身数天的那块石头之后,他亲手挑选的几个排头兵没让他失望,几乎和他同一时间到达:迷龙、丧门星、不辣,还有几个特务营里的主力选手。

战壕里的日军抽着今天的第一支烟,拿出昨天剩下的海苔饭团,给机枪擦着油,抱怨着这江边湿地带来的水土不服。

刚盲射完一梭子子弹的日军又装填了一梭子,向雾气里又放了一枪,然后,就看见一群人从雾气里冲了出来。

迷龙带领的第一队,就像从天而降的猴子一样,迅速落进了战壕,刺刀、砍刀、工兵铲和铁锹一起挥出。

几个日军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去见了阎罗。

死啦死啦带领的是第二批。

他们跃进战壕并向纵深继续掩入,此时迷龙手上的日军还在挣扎,张阳上去进行补刀。

第二批的人,置若罔顾地向纵深掩进,收拾那些不喜欢早起的倒霉蛋。

孟烦了也从一具新鲜的尸体上也拔出了他的刺刀。

周围很静,雾气之中很难看清身份。

死啦死啦为了让自己人看得清楚,他猛力地挥动着手和手上的一个手电筒,而且电筒的光暗淡之极。

但意思也很明确:往这边去。

死啦死啦站在战壕里,两具日军的尸体倒在他的旁边,不用他指挥,狗肉正以它的方式在研究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这就是通往半山腰那块大石头的地洞入口了。

死啦死啦从不辣身上把一盘绳子拿了过来,开始在腰上打结,第一个要被打结的就是迷龙。

迷龙有点退缩,小声说:“太小了,我哪儿进得去?”

死啦死啦说:“别胡扯,都一样。”

“哪一样了?你量好了再告诉我……”

死啦死啦不说话了,把绳子交到迷龙的手上,并且示意张阳拔出他的“御赐手枪”。

“得得得。”

迷龙开始自己给自己打结:“回去告诉我儿子别当兵,没道理可讲的。”

绳子事先处理过的,一根长绳上带着几十个结口,一撮人也开始给自己打着结。

迷龙又一次整理了他的装备,把刺刀叼在嘴上,长枪斜背了,短枪插在后腰然后猫腰钻了进去。

他的大屁股在洞口很是费劲地拱动了一会,最终钻了进去。

死啦死啦说:“绳子一拉直,下一个就上。”

每个绳结中间隔着也就是八米的距离,随着迷龙在里边的拱动很快就拉直了,第二个是丧门星,第三个是不辣,然后是蛇屁股,孟烦了是第五个,张阳是第六个,死啦死啦和狗肉在他们后边。

后面是康丫。

最后才是豆饼,早已验证过了,他不可能背负着那么多的包裹钻过油桶,所以他最后的方式是将携行架绑在身后拖行。

当然,张阳自告奋勇,愿意替豆饼拖着马克沁的三角架。因为在影视剧中,豆饼因为丢失了机枪架,而用人体充当肉架,被活活震死了。

钻进地洞,黑暗便来临了。

声音和气味都传不出去,在黑暗里回荡。

有刀刺入肉的声音,有把枪口顶在身体上开枪的闷响,有被掩住了嘴的呻吟,甚至有动脉被切开血流的奔放声。

一切都惊晰可闻。

甬道里本来就有的恶臭味,忽然弥漫开来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个难以言喻的世界。

忽然,孟烦了停下了。

死啦死啦小声问:“怎么啦?”

“前面有死人挡着道啦。迷龙只管死,不管埋。”

死啦死啦说:“弄走,一定是看出口的,附近一定有出口。”

孟烦忍着恶心,抱着尸体一起爬了出去。

那是一个上行的开口,同样用汽油桶搭成。

雾气茫茫,不知道透过那片浑沌的雾气之后有多少个枪口,但是,外边的空气真是清新。

死啦死啦在孟烦了还没来得及吸进第二口空气时,便开始猛拽绳索:“出来!快出来!”

他们此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孟烦了待在出口,便意味着后面的其他人全体等待。

一切顺利。

四个把守甬道的日军在震惊的眼神中成了四具尸体,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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