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拯救娄家下

曾和培感到一阵强烈的酸楚涌上心头,看着悲痛欲绝的娄忍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能详细说说黄尧良是如何强行骗走你的两个儿女的吗?”娄忍勤暂时抑制住哭泣,说:“说起来,也怪我大字不识一个,遭人愚弄。进入黄家宅院后,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将我们三人带到一个房间里,仔细询问我们三人的姓名、年龄、籍贯、是否识字等,我全都老实回答了。然后,中年男子提起笔,在两张纸上不知写了什么,接着叫来一个婢女,手中拿着两匹生绢和几千钱。我正看得莫名其妙,中年男子又让我在两张纸上分别按了指印。我忙问,这是什么呀?中年男子不耐烦地说,按了指印,就表示你可以在这里干活挣钱了。我信以为真,就按了指印。”说到此处,悲愤交加,便停住了。曾和培问:“你按了指印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娄忍勤缓了片刻,接着说:“按了指印,中年男子喊来一个奴仆,说带我去外面干活,但强调要将两个儿女留下。我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我去外面干活,为什么要将两个儿女留在这里呢?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个奴仆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连推带搡地将我赶出了大门;两个儿女吓得哇哇大哭。我一下便急了,正要冲进大门,看见中年男子走到门口,将生绢、钱以及一张纸全扔了过来,然后‘砰’地一声关上大门。我的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兆,赶紧捡起那张纸,走到街上,找个路人一问,才知道那是一张卖身契。我被中年男子所骗,稀里糊涂地将两个儿女卖给了黄家。”曾和培想了想,说:“那张卖身契还在吗?”娄忍勤忙说:“还在我的身上。”从破烂的衣裳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过去。

曾和培接过纸,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卖子契约

河南道濮州临濮县新洼乡人娄忍勤,为缘男女幼小,难供衣食,今将子可江(己巳年正月十四日生),女可玉(辛未年五月二十六日生),立契卖与长安黄府,断作生绢两匹,另加四千钱,当日交相分付讫,一无悬欠。

买主黄尧良(印)

卖主娄忍勤(印)

中人董 昌(印)

癸未年六月十二日

看完契约,曾和培明白了,这是黄尧良利用娄忍勤不识字的缺陷,以招仆为幌子,强行骗走了他的两个年幼儿女。如果自己带上娄忍勤一起去黄尧良的府里,能不能帮他索回两个儿女呢?真要索回的话,最好自己一人进入黄府,毕竟和黄尧良的有些谈话,是不需要让娄忍勤听见的。

发现曾和培没有反应,娄忍勤也不催促,而是问道:“啊,对了,这位郎君,我还没问你的尊姓大名呢?”曾和培忙说:“啊,我姓曾,名和培,是朝廷官员。”娄忍勤眼睛一亮,满怀期待地问:“曾郎君是朝廷官员?那能不能帮我索回被骗走的两个儿女啊?我已有十日没见到他们了。”曾和培思忖一阵,说:“我可以试一试。我们一起去黄尧良的府里;去了后,你要听我安排,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娄忍勤不停地点头,说:“行,只要能帮我索回两个儿女,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曾和培说:“我愿意帮你,是同情你的不幸遭遇,因为我也是有儿女之人。至于最终能否索回你的两个儿女,说实在的,我也没底。”娄忍勤忙说:“无论能否索回我的两个儿女,我都要感谢曾郎君的热情帮助。”

来到朱雀街东第一街靖善坊黄尧良的宅院约三丈远处,娄忍勤抬手指着大门,气愤地说:“就在那个里面,黄府的人强行骗走了我的两个年幼儿女。”曾和培看见宅院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镌刻“黄府”的匾额,知道是黄尧良的宅院,想了想,说:“你在外面耐心等待,哪里都不要去;记住,不要将此事讲给路人听。现在,我拿着卖子契约进去找黄尧良,估计一个时辰后才能出来。”娄忍勤忙不迭地点头,说:“曾郎君,你放心吧,我哪里都不会去的。为了索回儿女,就算让我等上三日三夜,我也愿意。”

曾和培进入黄尧良的宅院后,娄忍勤在外面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回想十日前,自己两个儿女被强行骗走的情景,仿佛昨日发生一样历历在目。一想起此事,自己就恨不得能立即冲进去,跟那些可恶的奴仆拼命,夺回两个儿女。然而,就在刚才,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不但请自己到小酒肆填饱了肚子,而且还说能去黄府帮自己索回儿女。天下之大,为什么善恶之人的举动会有如此大的差别呢?这个好心的曾和培能不能使自己一家三人重新团聚呢?倘若没有成功,自己接下来又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冲进去夺回儿女吗?即便冲了进去,那些奴仆也会轻而易举地拦住自己。最后,或许连两个儿女的面都没见到,自己就将再次被无情地赶出门。

想了一阵,娄忍勤觉得有些头昏脑胀,心里清楚,越胡思乱想,就越心神难宁;反正要等一个时辰,自己便去正对黄府大门不远的一个墙角处,坐下埋头睡觉,那样的话,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于是,娄忍勤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住两个膝盖,头一埋,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的娄忍勤突然听见两个熟悉的喊声:“阿耶,阿耶,我们出来了!”睁开眼睛一看,天啊,面前果然站着日思夜想的娄可江和娄可玉;猛地站起身,将二人紧紧地抱住怀里,激动地说:“阿耶终于见到你们了!阿耶终于见到你们了!”眼泪随即夺眶而出。娄可江和娄可玉同样眼泪汪汪,哭泣着说:“阿耶,我们好想你啊。我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娄忍勤流着泪,说:“阿耶也好想你们啊!”三人抱在一起,瞬间哭成泪人。

站在旁边的曾和培面带微笑,静静注视着一家三人团聚后喜极而泣的场面,并不打扰。刚才,曾和培走到黄府大门前,直接对守门奴仆说出自己的姓名和官职,并说要见黄尧良。奴仆不敢怠慢,赶紧将曾和培带到后花园,见到正在给水池鱼儿喂食的黄尧良。黄尧良对曾和培很客气,忙问何事来访?曾和培拿出那张卖子契约,将娄忍勤两个儿女十日前被骗卖到这里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最后希望黄尧良能将两个儿女还给娄忍勤;至于支付的两匹生绢和四千钱,自己可以全部补偿。黄尧良沉思片刻,好奇地问,你为何要帮一个陌生的外地人?曾和培说,自己也有三个儿女长期不在身边,所以很理解和同情娄忍勤的遭遇,还请黄尧良能够成全。其实,黄尧良以前经常听姊夫殷正鸿提及曾和培,也知道户部尚书谢佑聪是曾和培的座主,二人关系甚笃;作为经商之人,明白本人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姊夫殷正鸿的作用不可替代。假如殷正鸿得知曾和培来黄府相求而遭拒绝,肯定不会给本人好脸色;为了两个被当作奴仆和婢女使唤的外地人而惹得殷正鸿不满,绝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想到这里,黄尧良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不断责怪下人做事鲁莽,并答应随时放出娄可江和娄可玉;当然,所支付的两匹生绢一笔勾销,四千钱则要补偿。曾和培大喜,连连感谢,从衣袖里拿出一张足额的柜坊凭帖,递过去。黄尧良收下柜坊凭帖,命人带来娄可江和娄可玉,对二人说,曾和培要领着他们离开黄府,去和他们的父亲团聚。娄可江和娄可玉听了,有些半信半疑。曾和培说,你们的父亲娄忍勤就在大门口,正等着你们二人出去,又说娄忍勤这几日见不到你们二人,都快急疯了。娄可江和娄可玉这才完全相信,然后跟着曾和培,一起走出黄府大门。

此时,娄忍勤控制住喜悦,放开两个儿女,转过身,满怀感激地看着曾和培,嘴唇动了几下,却又不知说什么,接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里噙满泪水,说:“大恩人,我娄忍勤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相救之恩啊!”娄可江和娄可玉也跟着跪了下来。曾和培急忙弯腰扶起三人,连声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都快起来!都快起来!”

好不容易将三人扶起来后,曾和培又说:“你们一家三人终于又团聚了,我真感到高兴啊!你们以后好好生活,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娄忍勤感激涕零地说:“大恩人,你把我的儿女从这狼窝里救了出来,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你的恩情,我、我……”曾和培忙说:“我仅仅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们不用放在心上。对了,长安是一座大都市,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善恶难辨,今后你们一定要提高警惕、倍加小心才行,千万不能再被恶人所骗了。”娄忍勤连连点头,说:“对,对,今后不管走到哪里,我们一家三人永远都不分开了。”曾和培抚摸着娄可江和娄可玉的头,怜惜不已,说:“你的儿女还这么小,你不应该带着他们东奔西走,要安顿下来,最好能让他们读点书。”

娄忍勤愧疚地说:“我也不愿这样,可家乡连土地都没有了,他们的母亲也不在了。我原以为长安还有亲戚能够投靠,没想到,亲戚根本靠不住。”曾和培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娄忍勤为难地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曾和培想了想,说:“那这样吧,我先带你们去长安城郊看看,那里有一些无人居住的空房,比较破旧,收拾一下,还是可以居住的。你们住下来再说吧。”娄忍勤点头同意。

曾和培带着娄忍勤一家三人,在长安城郊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座荒废的房屋。房屋并不太大,大门木板烂掉一半,四周墙壁也有一些裂纹,里面灰尘满地、蛛网乱结,案凳床灶一应俱全。四人一起动手,将整个房屋从里到外彻底地收拾了一遍。有了定居之所,曾和培放下心来,对娄忍勤说:“你们就暂时住在这里吧,哪儿都不要去了。我在长安有些朋友,我帮你问一问,如果能有活干,就过来通知你。”娄忍勤不停地点头,说:“好,好,大恩人,我们哪儿都不会去了,等着你带来好消息。”临走前,曾和培又给娄忍勤拿了几百钱,说可以去买一些生活用品。娄忍勤收下钱后,千恩万谢。

过了几日,曾和培介绍娄忍勤去广运潭做苦力。从此,娄忍勤早出晚归,任劳任怨,克勤克俭,挣着微薄收入,勉强维持着一家三人的生计。年幼的娄可江和娄可玉则在房屋后面开垦出半亩薄田,种上少许瓜果蔬菜,解决部分裹腹之忧。随后,大约每隔一、二个月,曾和培都要抽空前去看望他们,并且送上一些钱财。持续半年左右,由于公务缠身,曾和培整日忙来忙去,慢慢地就将此事淡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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