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城北有故人(一)

城北屹立着一座古香古色的阁楼,阁楼共三层,坐北朝南,路人一抬头便能看见门前牌匾高挂,上面镌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回春楼。

人们每每路过都忍不住驻足多看几眼。

世人皆知,这回春楼里只有一位坐诊大夫,名唤江肆。

听说他在娘老子腹中折腾了足足四日才出生,多亏他父亲用秘药吊着,这才保住了他娘一条命,因此得名“肆”。

坊间传闻这位江大夫可不简单,在江湖中地位颇高,许多剑客侠士见他都是客客气气的,就连官府的人都颇为忌惮,按老百姓的话讲──上面有人。

俗话说,城南药神寺,城北江药师,他在医术方面的造诣可比神灵在世,受过他医治的人都是感恩戴德,对他赞不绝口。

他和妻子一年前在城北扎了根,置办了这处回春楼,而他最初在坊间出名的原因,说来无奈──他有个极调皮的小儿子。

说来奇怪,江家两口子都是温雅的人,与人相处也和善,生个娃却活生生像个市井泼皮,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撒泼打滚是样样精通,上了岁数的市井婆子抵不上他。

这江天赐不过才五岁,虽正是孩童调皮捣蛋的时候,可他却总干些异于常人的事儿──看刘婆子的小孙子不顺眼,便拎着桶红漆往人家大门上泼,若每次路过市集,李婶儿不把摊子上的烧饼分他一块,他便临街撒泼打滚,说李婶儿做的糕饼不干净,吃了烂肚肠。

江家夫妻一天到晚给街坊邻居送礼,陪着笑脸听人家抱怨。

人们只道是江家前世欠了债,这辈子没能求得麒麟才子,阴差阳错得了个“小泼皮”。

“张婆子,我昨个儿路过你家门口,闻到了烧鱼味,那小滋味儿直往我鼻孔里钻,你说说你,偷腥也该分个时候啊,这不是吊我胃口嘛─”

说话的是个粉嫩的小娃娃,留了个小朝天辫,脖子上戴着个金长命锁,红衣裳上的盘扣服帖径直,小腿儿被裤子绷得紧实,能看得出娘的手艺不赖,伺候出来的娃利索。

那张婆子年轻时候就守了寡,一听这话,羞得捂着脸便往家跑,一双手恨不得将脸上的褶子揉开,腿脚灵活的一点都不像四十多岁的人。

可谁敢得罪这小祖宗?

且不说江天赐性情乖张,成天肚子里憋着坏水,只惦记着找机会祸害人,可不敢上赶子进他的套儿。

就说这十里八乡只有回春楼这一个医馆,江肆又是个医术精湛的,谁家没个头疼脑热,免不得要去看病开药,怎能为了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去得罪江肆呢。

江肆倒是个会办事的人,被江天赐“折腾”过的人家来看病,他都是分文不取,算是平息了人们的怒火。

江天赐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步一颠地往家走,身上的肉有节奏的颤动着,活像个行走的肉团子。

回春楼里走出来一个妇人,她鬓角留了一缕碎发,发髻低盘于脑后,别了支精致的玉兰花簪,樱桃口柳叶眉,那双杏眼明亮有神,干净得像是十几岁不谙世事的姑娘。

她往门口一站,便别有一番风景。

这叶鸣芳还是那么年轻,让人见了只道是返老还童。

看见了江天赐自不远处走来,叶鸣芳先是一笑,刚想开口便看见他嘴边叼着根狗尾巴草,不由得扶额叹了一口气。

江天赐看见了她,连忙将小嘴嘟起来,噗的一声将狗尾巴草吐掉。

他加快了脚步,声音都跟着发颤,却是说不出的欢快:“娘~”

叶鸣芳笑着嚷了一声:“慢点,别摔着!”

她将江天赐迎在怀里,母子二人便走进了回春楼。

路过的两个婆子挎着筐,一个劲往屋里瞅,时不时咬耳朵说几句,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听说了嘛,今儿早上有人进了回春楼。”

一旁的婆子反问道:“这有什么稀奇的?看病还能早晚?”

那开头的婆子忙不迭说道:“老姐姐,你是没看见,那可是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怀里还抱着个女人,也带着伤,奔着回春楼就进去了,活脱脱两个血人,像是刚从血堆儿里拎出来似的……”

那婆子越说越起劲儿,一不留神,胳膊上的挎筐险些滑下去。

她连忙把筐往上扶了扶,一旁的婆子小声说道:“走吧,这要是让江家那小祖宗听见,又要多事了。”

一听那婆子提起江天赐,只觉得浑身都打了个哆嗦,二人连忙往家奔,对回春楼的事闭口不言,生怕隔墙有耳让人听了去。

江家天赐,如雷贯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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