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雪遇在山上一棵老核桃树上摘了一大包山核桃。他对爷爷说:“爷爷,我想把这些核桃送去给小雨和春雨。”

“好啊,这也算得上是山珍了,山下根本见不到,给她们解解馋也好。”

“我悄悄地去,拿给秦爷爷,不让春雨和小雨知道我去了。”

“好啊。”老者凝眉望向山下,云雾茫茫,只能看得见几座山峰现出在云海之上:“几个月没有看见她们了,该是又长高了许多了吧!”

“爷爷,您也想她们了?”

“想啊,”老者长出了一口气:“就不知道她们想不想我这个老头子。”

“她们想得很,爷爷,不然的话,也不会每次都闹着要上山来。”

老者背过身去,像是在拭泪。他背对着雪遇说道:“人老了,也就没出息了,心软得很,一点也听不得这些了。”

雪遇过去,把手放在爷爷的肩上:“爷爷,等她们大一些了,还是把她们接到山上来吧,您说呢?”

老者摇摇头:“她们跟你不一样,她们将来长大了,要嫁人,要为人妻,要为人母,到这深山来,要耽误她们一辈子。除非是——”

老者不说了,雪遇追着问道:“除非什么呀,爷爷?”

“除非是她们心甘情愿地一辈子呆在这深山老林里。当然是跟你雪遇在一起,就像我从前说的,当你的娥皇女英。”

雪遇脸红了:“爷爷,不要说这个了。”他低下头,说了一句:“我也不愿意她们一辈子都待在深山里。”

“你呢?如果有一天爷爷不在了,你也不离开这里么?”

雪遇低头沉思良久,他说:“爷爷,您在一天,我就陪您一天,一步也不离开您,您在哪里,我就在您身边。”

老者叹道:“雪遇啊,是爷爷把你给牵累了!”

雪遇打断了老者的话:“爷爷,您别这么说,您老是这么说,我心里越不好受。这些日子我想了好多,越想越觉得自己百无一用。”

“雪遇,怎么这么说呢?!”

雪遇低下头,痛心疾首地说道:“爷爷,说来说去,还是怪我没有本事,武艺平平,练了这么久的功,却总也不见长进。没有本领,斗不过那些恶人坏人,不能保护好您,您——只有避到这深山里来。如果我本领高强,哪个敢来害您!”

老者宽慰地笑了:“雪遇啊,你有这份心,我就有了指望了。如今你年岁还小,功夫不过硬情有可原。不过,来日方才,只要你肯下功夫,总有一天,你一定能独步天下,扬威武林。爷爷就盼着,能早些看到哪一天啊。”

雪遇没有说多的,只说了一句:“爷爷,您就等着吧。”

“好,我等着!”

雪遇装了一背篓草药、山菇,把那包山核桃抱在手上,跟爷爷打了个招呼:“爷爷,我走了。”

爷爷把他送到了洞口:“去吧,快去快回。”

自小在山里长大,雪遇走山路如履平地,他拉着藤蘿,跃过沟壑,一溜小跑,下了陡峭的好像悬挂在山岩上的小路,一想到小雨和春雨高高兴兴地吃着核桃,他就忍不住喜上眉头。他想好了,不跟小雨和春雨见面,把核桃给了秦爷爷之后,他就偷偷地躲起来,看一眼她们再走。

一口气跑到二十多里路,汗雪遇水淋漓地到了万古镇,把山菇背到山货店卖了,又急急忙忙地赶到秦爷爷的草药铺。到了门口,他没有急着进去,先探头看了看,没有听见小雨和春雨的声音,估计她们俩不在店里。他这才放心大胆地走了进去:“秦爷爷——”

秦爷爷抬头一看:“哦,是雪遇来了?”

“秦爷爷,我给您送了些金银花来,您看,已经晒得干干的。爷爷说,这个季节凉寒伤风的多,金银花用得多。”

“哦,好好,谢谢你和你爷爷了,雪遇。”

雪遇帮着秦爷爷把金银花装进了篓子里:“山上还有,下回我再背些来。”

秦爷爷拿了一吊铜钱,趁雪遇不注意,放进了他的背篓。谁知却没有能逃过雪遇的眼睛,他马上把铜钱拿出来,放到了柜台上:“秦爷爷,我爷爷说了,您要是硬要给钱,就是瞧不起我们了。”

秦爷爷说:“雪遇,你们爷儿俩在山上,要吃要喝,没有钱啥也买不来。我总不能看着你们挨饿受冻吧。”

雪遇诚恳地说:“秦爷爷,我们饿不着,山上有野果子,既好吃又有营养。还有,我去年开的荒地已经种上了玉米和红薯,到了秋天,有了收成,我们存下了好些粮食。今后,再不回挨饿了。小雨和春雨在您这里,给您添了好多的麻烦,我和爷爷都觉得心里头过不去,如果还要收您的钱,那就太让我和爷爷不好过了。”

秦爷爷甩甩脑袋:“雪遇,你和你爷爷也太客气了,就没有拿我当信得过的人。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了,争来争去的,倒还伤和气。”

雪遇立刻眉开眼笑:“这就对了,秦爷爷。这样,我就高兴了,爷爷也一样。”他那那包核桃拿给秦爷爷:“这是给小雨和春雨的。她们以前在山上就喜欢吃这个。您拿给她们,别说是我拿来的。”

秦爷爷疑惑地看着雪遇:“雪遇,小雨是在家里的,可是春雨没有在,她不是跟着你走了吗?”

“春雨跟我走了?没有啊!”

秦爷爷有些着忙了:“雪遇,她真的没有跟你上山?”

“真的没有,秦爷爷。”

“那她去了哪儿了!”秦爷爷急得在屋子里跌跌撞撞地转起圈来:“完了,完了,一定是遇上拐子了!”

雪遇扶住了秦爷爷:“秦爷爷,您先别急。”他把秦爷爷扶到椅子上坐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先告诉我吧。”

秦爷爷目光散乱,一会儿的功夫,竟出了满头的汗,他结结巴巴地说:“雪遇,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和你爷爷,好好儿的,把春雨给弄丢了!”他捏起拳头来,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你个没有用的,连个孩子都看不住,看你以后怎么见端木老兄的面,你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雪遇也焦急万状,扶着秦爷爷的肩膀问道:“秦爷爷,秦爷爷,您别这样,您先告诉我,春雨是怎么不见了的,行不行啊!”

秦爷爷抬起头来,脸上又是汗水又是泪水。断断续续地说:“你那次来了以后,春雨就闹着要去找你。天天在家里闹腾,怎么劝都不听。那以后,她每天都跑到街上去,不吃饭就不回家。我们以为她闹一阵子也就过去了,也就没有怎么管她。三个月前,有一天,她没有回来,我和老婆子到街上去找,到处找人去问。问到在紫玉街卖衣服鞋帽的吴大嫂那里,她说就在那天下午,春雨在她的摊子旁边坐着,突然跳起来,抱住了一个路过的年轻人的腿,喊他雪遇哥哥,跟他亲亲热热地说了一阵子话,后来,就牵着那个年轻人的手,跟着他走了。”

雪遇皱起了眉头:“雪遇哥哥?”

“对呀,吴大嫂说,听见春雨这么喊的。不光是她一个人听见,其他的几个商户说是他们都听见了。”

“可是,我几个月都没有下山啊!”

秦爷爷又捶打了自己的脑袋几下:“怪我老糊涂了!听他们都这么说,我还真以为她是遇见了你。硬要缠着跟你上山,你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他走了。也没有去找她,本该上山去问一问你们,可是,山那么大,找也不好找,这么一想,就没有上山去,谁知道,竟然是被拐子给拐走了!”

说罢,秦爷爷忍不住又痛哭流涕。雪遇想了想,问道:“秦爷爷,他们见到的那个人真的跟我有些相像?”

“我也没有细问,可能是很像吧,不然,春雨也不会一见到他就追着他喊雪遇哥哥,还跟着他走了。”

雪遇沉思一阵,伸手去扶秦爷爷:“秦爷爷,走,我们去问问见过那个人的商户,看能不能问出点端的来。”

“走,走,是该好生问问。”秦爷爷叹息道:“当初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要仔细地问问他们呢,我这个脑筋真是不管用了!”

到了紫玉街,雪遇扶着秦爷爷,先去问了吴大嫂,吴大嫂一眼看见了雪遇,很肯定地说:“那天就是他带走了春雨的呀!”

秦爷爷说:“你不会看走眼了吧?”

“怎么会!”吴大嫂不服气地说:“我一个人看错了好说,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再去问问他们,看我究竟看错没有!”

又问了邻近的几个商铺的人,他们看看雪遇,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不会看错了的,那天就是他,再没有别人了!”

雪遇问道:“他的穿戴如何,也跟我一样的么?”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摇头:“不一样,不一样,大不一样!”

吴大嫂说:“那天,你穿得可光鲜了,丝绸的白袍子,上面绣花绣朵的,一双铮亮的黑皮靴,像是个富家的公子哥儿。今天这一身嘛——”,说道这里,她憋不住地笑:“跟镇上那几个要饭花子没多大差别。”

其他的几个人也说:“是呀,是呀。那天春雨一叫雪遇哥哥,我们几个都看见了你,心里头还都觉得有些奇怪,你在镇上来来往往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以前见到的你,都是一身的破衣烂衫,那天你简直就变了一个人。我们在万古镇上住了几十年,敢说还从来没有见过穿戴得这么富贵华丽的人。一件白袍子,绣了些小花小朵,一走动起来,袍子就飘飘扬扬,竟像是从天上飞下来的神仙一般。大家心里头都好生奇怪。还以为你走了几个月,在哪里发了大财哩!”

一位大叔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你手上还提了一把宝剑,那把宝剑也甚是不平常,剑鞘上镶嵌了好多的宝石和金子,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把我的眼睛都照花了,我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富贵公子啊,单是手上这把剑,就价值连城。手遮着光,看了好一阵,才把你认出来了。当时心里头就说:这个雪遇果然不是寻常之辈,原来的贫寒竟然是装出来瞒人眼目的。”

雪遇说:“你们真的认错了,那天不是我。”

几个人互相看一眼,又连连摇手:“靑光白日,怎么会认错人呢!如果真是我们认错了人,也是因为那个人长得跟你太相像了!”

雪遇又问道:“你们可看清楚了,春雨跟着他是朝哪个方向走的?”

几个人一致地指向了渡口方向:“他们去了渡口。”

“过河去了?”

“去了渡口,必定是过河去了。”

谢过了吴大嫂几个人,雪遇扶着秦爷爷去了渡口。一条小船,泊在柳荫之下,船夫坐在船头吞云吐雾。秦爷爷跟他熟识,直接喊了他的小名:“老七,老七,快上岸来,有话问你。”

船夫老七一步跨上了岸:“秦大爷,什么事情?看把你急得,声音都变了。”

“是急啊,老七。我来问你,三月前,我家春雨是不是跟着一位少年公子过了河?”

老七想了一阵,突然指着雪遇说:“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春雨就是跟他一起,坐我的船过了河。”

雪遇焦急地问道:“大叔,他们过了河,又去了哪里?”

老七诧异地说:“不是你带着春雨过河的吗,你们又了哪里,怎么来问我呢?”

秦爷爷心急若焚,急忙解释道:“老七,那天不是雪遇,是另外一个人带走了我家春雨。”

老七疑惑地打量了雪遇许久:“是另一个人?怎么我觉着就是他啊!除了穿戴不像,其他的,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雪遇也说:“大叔,那天的确不是我带走了春雨,所以我们才着急要找到她。请你好生想一下,他们过了河,又向哪里走了?”

老七皱眉回想着:“过了河,好像走进那遍竹林里去了。”

秦爷爷问道:“你可记得,他们后来又过来没有?”

老七摇摇头:“没有,进了竹林之后,再也没有看见他们出来。”

雪遇对秦爷爷说:“秦爷爷,我们过去看看。”

“好吧。”

老七摇橹,送他们过了小河。雪遇搀着秦爷爷,走进了那遍竹林。落叶铺满了竹林,踩上去,绵软绵软的。一阵风过,万杆翠竹一起婀娜地在风中摇曳,时近隆冬,虽然经过了几回霜雪,竹林虽然是落下了黄叶,枝干上却仍然有繁茂的竹枝和竹叶,不论春夏秋冬,竹林永远不会有枝叶凋零的时候,永远都是翠绿成林,飒然迎风。秦爷爷和雪遇一面四处巡找,一面大声喊着:春雨,春雨,你在哪里——。喊破了嗓子,也听不见春雨一声回应,更见不到她的身影。

走进了竹林深处,一路伴随的只有“沙沙”的风声,像是一个人在窃窃私语,诉说着一个不容易得到答案的秘密。秦爷爷已经失望了,他用干涩的眼睛茫然四望:“春雨啊,你到底去了哪里?你快些回来吧,你不回来,秦爷爷日后怎么有脸去见你的爷爷!你到底在哪里,你快告诉我们吧,秦爷爷和你雪遇哥哥来找你来了,你是不是躲起来不见我们,还是被拐子拐跑了!”

雪遇扶着秦爷爷坐在了一块石头上:“秦爷爷,您不要难过,春雨一定能找回来的。您先休息一会,我再向里面走一走。”

秦爷爷垂泪说道:“我跟你一起去,雪遇,不找到春雨,我实在是不死心啊!”

两个人又走了一阵,竹林幽深,不见人迹,雪遇觉得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只能是徒劳无功。他扶着秦爷爷要退回去。秦爷爷不肯就此罢休:“雪遇,我们再找找。”

雪遇说:“秦爷爷,我觉得事情很蹊跷,世上真的有跟我一模一样的人?我想回去跟爷爷商量商量,请他拿拿主意,去哪里才能找得见春雨。”

秦爷爷唯有点头:“也好,也好,那你快些回去吧,你再告诉他,秦某人向他谢罪,秦某人无能,把春雨给弄丢了!”

“秦爷爷,这事也不能怪您。”

“那能怪谁呢?”

雪遇慢慢地说:“一怪春雨太任性,二怪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心术不正。他明明知道春雨是认错了人,就该把春雨好好地送回家才是。”

“雪遇,你说,那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春雨落到了他手里,究竟是——”

雪遇双手扶着秦爷爷,向竹林外走去:“我也不知道,但愿他有点良心,不要伤害还不谙世事的春雨。”

秦爷爷满眼是泪,举头看天:“老天爷呀,你保佑保佑春雨吧,不要让坏人伤害了她,保佑她早早地回到万古镇来吧!”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