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山林静寂。
一个萤火虫一样的绿色光点急速地从山脚上一路飞升，飞过了叠嶂的群峰，一直飞上了羊肠盘上的狮子峰，在空中盘旋环绕一阵，慢慢地降低了高度，最后落到了狮子峰顶上的那遍空地。光点闪了几下，忽地喷出了一团绿光，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又逐渐地收起了光焰，当最后的一点光团收敛之后，绿英儿现出身来。她手持神龙剑，环顾四周，确认了身处的地点之后，她取下头上的簪子，抛向空中，簪子在半空上化成了一条绿色的小蛇，金黄色的眼睛射出灼灼的光线，小蛇在空中不停地扭动身躯，发出的荧荧绿光遮掩了天上的月光和星光。
草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大，渐渐地变成了一遍“哗哗啦啦”的声响，随着声音的增大，蛇类们向着绿英儿脚下聚拢，月光下，黑压压一遍，令人胆战心惊地蠕动着。
绿英儿一笑，把右手伸向空中，小蛇又化作了绿玉簪子，飘飘忽忽地从空中落下，绿英儿接在手上，又插进了发髻。随后，她拔剑出鞘，指向了四方。蛇群如同听见了画角声的兵士，掉转头来，争先恐后，拥挤着，分头而去。有的进了山林，草丛，有的滑下了崖壁，有的钻进了山洞。只留下绿英儿站住原处，她收起神龙剑，脸上浮上了骄矜的笑容。
半空中一道白光闪过，上仙和元乾飘飘地落到了地上。元乾问道：“绿英儿，看准了么，是不是这里？”
“就是这里，爷爷。”绿英儿指着树林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回我来，邰振子就坐在这块石头上的。”
“他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绿英儿指向树林：“从这遍林子里出来的。”
上仙问道：“绿英儿，你的小龙放出去了么？”
“回上仙爷爷的话，都放出去了。”
“来了多少？”
“周围山峰上的都来了。上仙爷爷放心好了，它们无处不能去，又数目巨大，藏得再隐秘也逃不过它们的围猎。”
“绿英儿果然不同凡响，一出手就令老朽刮目相看！”上仙十分欣喜：“余下的，就该我来了。”
说完，他一挥袍袖，只见金光一闪，一个琴童从袍袖里闪身出来，稳稳地站到了地上，手上捧着上仙的那把古琴招魂。
元乾赞道：“师兄，你的‘袖里乾坤’简直是出神入化了！”
上仙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琴童走到上仙面前，单膝跪下，把古琴高举过头。上仙站立着，开始弹拨古琴。悠扬的琴声在山林间回荡，惊起了一群群夜鸟，惊慌地飞出林间，一个个黑点扑向夜空，又渐渐地隐进了远处的山峰。
上仙神情淡泊，细长的指尖在琴弦上起落，随着琴声响起，从山脚下飘飘荡荡地上来了一群白衣人，他们脚不沾地，一个挨着一个，在离地面大约有一掌之宽的高度滑行，无声无息，且行动急速，像是许多纸人被飓风吹上了山岗。
上仙一面弹琴，一面数着数目。数到了二百，他弹奏的曲调更为激烈。如雨打蕉叶，风吹茂林。那群白衣人上到了狮子峰后，默默地在上仙四周围成了一圈，依然是一声不出，一动不动，像是木头雕成的一样，一双双眼睛专注地看着上仙，山风吹着他们的衣服在“忽忽”地飘动。
绿英儿悄声问元乾：“爷爷，他们是什么人？”
“虚空人。”
“什么是虚空人？”
“没有了皮肉骨骼，只有意思魂魄，就是虚空之人。”
“他们怎么这么听上仙爷爷的话呢？”
“因为上仙爷爷手上有教他们害怕的宝贝。”
“就是那把琴吗？”
“不是。”
“那是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
“上仙爷爷弹的是这么曲子？”
“他自己谱的，名叫《发幽令》”
“上仙爷爷一弹琴，他们就自己来了？”
“是呀，琴声就是给他们下的指令，他们不敢不听。”
“他们要是不听，上仙爷爷会怎么处置他们？”
“上仙爷爷会在他们的眉间钉上一枚铜钉，被铜钉钉了的虚空人，就要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绿英儿佩服地说：“上仙爷爷真有本事，不但阳世间的人要听他的，连虚空人也不敢不听。”
“是啊，阴阳两界都服他管，这就是真本事了！”
上仙抬起手来，最后一缕琴音悠悠然地收起。他又一挥袍袖，木然的虚空人们似乎是突然得了洪荒之力，四下散开，三三两两地进了密林，下了悬崖，身形飘忽，疾迅。一瞬目间，那遍空地上就只剩下了上仙和琴童。
元乾和绿英儿走了过去，元乾说：“师兄好本事，绿英儿这丫头一向看不起人，本事再大的人在她眼里都不值什么，今天见了师兄的身手，连她都叹服不已，连连夸赞师兄有本事。”
上仙一展袍袖，琴童和那把古琴一起飞进了他的袍袖。绿英儿惊诧地问道：“上仙爷爷，那么大的人装在你的袖子里，重不重啊？”
上仙“哈哈”大笑：“把一座山峰装进去，我也毫不费力，行动自如。”
绿英儿问道：“上仙爷爷，你把那些虚空人都指使到哪里去了？”
“我叫他们去帮你的小龙。”
“他们怎么帮小龙？”
“你的小龙如果找到了邰振子，我的虚空人就会一拥而上，把他抬到我的面前来。你的小龙没有地方去不了，我的虚空人同样能上高下低，无所不在。你的小龙虽小，依然有形，我的虚空人虽然体裁大，却不过是一股气，一道烟，虚无缥缈，无影无踪，山挡不住，水淹不死，而且，最要紧的是，他们个个听我驱使，叫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就是一句话，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乖乖儿地做什么。”顿了一顿，上仙说道：“只是有一样不如意，他们只能在夜里行动，太阳一出来，就只有偃旗息鼓，躲到不见天光的地方去了。”
元乾插话道：“上仙爷爷的虚空人数量现在还太少，以后多了，上仙爷爷就要干一桩大事，到那时候，你才知道上仙爷爷的厉害！”
绿英儿说：“上仙爷爷要干大事？需用人帮助吗？”
“当然需用。”
“那好，我一定倾力帮助上仙爷爷，干成那件大事。”
上仙笑道：“好啊，上仙爷爷先谢谢你了，等大军集结起来，我命你为前军大元帅，统领你的小龙，为大军开路。如果上仙爷爷的大事办成，就封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为我统领三军。”
绿英儿说：“那我爷爷做什么呢？”
“他嘛，劳苦功高功勋盖世，自然应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我的宰相，我的国师了。”
“那上仙爷爷你呢？”
“你说呢？”、
“我说——，”绿英儿拍手道：“我晓得了，爷爷当你的宰相，那上仙爷爷你就是皇帝了！”
上仙“嘿嘿嘿嘿”地笑，拍拍绿英儿的肩膀：“我是想，可是，能不能坐上龙椅，就看你爷爷还有你是不是鼎力相助了。”
绿英儿一挺胸脯：“甘愿为上仙爷爷效命，我爷爷也一样！”
元乾抬头看看夜空，月亮已经偏西。他说：“小龙和虚空人去的时辰已经不短了，怎么还没有来复命呢？”
“武陵山山高岩陡，山林茂密，到处又是岩洞沟壑，搜寻起来颇是费力，时间长一点也不足为怪。”
绿英儿信心满满地说：“爷爷只管放心，我的小龙无孔不入，藏得再隐秘，也逃不过它们。上仙爷爷的虚空人也一样厉害，虚空人和小龙合二为一，不信还搜不出邰振子和那个什么雪遇来！”
上仙看着在夜色中翻滚起伏的林涛：“这么大的山岭，几百条小龙和二百个虚空人进去，就像是一把芝麻撒进了江河，必定要费一番周章。不过，我信得过他们。必定是手到擒来！”他转身走向那块形似卧虎的山石：“走，师弟，我们且到那边坐下，观星赏月，慢慢地等候。”
绿英儿说：“两位爷爷，你们去歇息歇息，我到下面去看看。”
绿英儿飞步下了狮子峰，拔下玉簪，托在手上，玉簪放出绿光，一会儿，绿英儿脚下的草丛里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条粗大的青竹标从草里游走出来，趴在绿英儿的脚面上。
绿英儿问它：“找到没有？”
青竹标的脑袋晃了几晃。绿英儿生气了，把青竹标一脚踢了出去：“一个个没有用的东西，我白白地喜欢你们了！告诉它们，快些去找，今天晚上要是找不出来，我活剐了你们！”
青竹标晃晃脑袋，又急急忙忙地滑进了草丛之中。绿英儿则恨恨地盯着黑黢黢的山林，恨声骂道：“邰振子，你这个鬼老头子，你藏到哪里去了！连我的小龙都找不到你，你太狡猾了。还有你，雪遇，那天对我好生无礼，等我抓到了你，我要叫你跪在地上，给我磕一百个响头！让你一辈子做我的奴仆，一辈子听我驱使。你敢不听，我就当着你的面，把春雨那个丫头杀掉！”
返身回到狮子峰上，上仙又在弹琴。琴声中，一个虚空人飘飘荡荡地来了。一到上仙面前，他就跪倒在地：“上仙大人，山上所有的洞穴，所有的山林，我们都找了，没有找到那两个人。”
上仙气愤了，猛地拨弄琴弦，琴弦发出“嗡”的一响，断为了两截。他站起来，背着手走到阴人面前：“舍郸，虚空人之中，我最为器重的，非你莫属！那么多的虚空人，找一个衰迈的老头子，竟然会找不出来！我是白白地栽培你了，白白地养着你们这些人了！”
舍郸连连磕头：“上仙大人请息怒。你也知道，我们虚空人无处不能去，既然找不出来，他肯定已经不在此山之中。天已向晓，弟兄们已经是惶惶不可终日，若是太阳出来，见了阳光，怕是诸多弟兄就要成了废人，不能再为上仙大人效力了。”
上仙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去吧，叫他们都回去！”
“是，谢谢上仙大人！”
这时，绿英儿走了上来。元乾急忙问道：“绿英儿，怎么样，有消息吗？”
绿英儿撅着嘴摇头：“没有。”
元乾走过去对上仙说道：“师兄，两路人马都没有斩获，是不是邰振子已经不在羊肠盘上了。”
上仙嘴里冷冷地迸出来几个字：“走漏风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