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春雨挣脱了颐安的手,伸出手去,要拔他腰间的佩剑。颐安慌了,连连后退:“春雨,你疯了!”

春雨悲愤地说道:“我就是疯了,我一刻也不想活在这个世上了。你难道没有看见,我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春雨,蝼蚁尚且贪生,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轻生。活在世上,总有出头的时候。难道我刚刚给你说的,不比你轻易地死去更好么?!”

“你要让我向上仙低头,我决然办不到!”

“低一低头,换来自己的人身自由。又有什么不行呢!”颐安两手护住佩剑,一面在房中奔跑,避开春雨的追逐:“春雨,你是个聪明人,脑子比我灵活百倍,为什么就拐不过这个弯呢?”

春雨身体虚弱,跑了几步,就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颐安急忙上去扶住了她:“春雨,你是何苦来着?就算是我求你了吧,跟上仙爷爷说几句好话,假装答应下来,不是就再也不用吃苦了么!”

春雨满脸是汗,气喘吁吁,翻了颐安一眼:“你说得倒轻松!违心的话,我说不出来,违心的事,我也做不到!”

“春雨,好话你一点都听不进去,你怎么这么固执呢?!”颐安把春雨扶到床边,把她放到了床上:“你十几天没有吃饭了,已经熬不住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你再好生想想,总之,我是为你好,不会害你。”

春雨一把拽住了颐安的衣袖:“你不要走。”

“我去给你找点吃的来。”

春雨闭着眼睛,连连摇头:“你不要走,陪陪我,我不饿,上仙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十几天不吃不喝,我一点也没有感到饥渴。他留着我的一条命,就是还没有死心,还想通过我去找到爷爷。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绝不能命于他。”

“春雨——”

“颐安,你去告诉那个老贼,我就是死了,也绝不会跟他一条心,反过去去害我的爷爷。”

屋外,又响起了上仙的嗽声,看来他是有点不耐烦了,随时会进来逼问。春雨又不肯屈从,不屈从,就必然被上仙爷爷再次施以毒刑,春雨已经孱弱不堪,如果再次遭受折磨,必定熬不过去。一想到她将要丢掉性命,颐安就中心若摧,思来想去,到底让他想出了一个主意:“春雨,你听我说——”

“你还要说什么,该说的,你都说了,我要说的,也说完了,再陪我一会儿,你就出去吧。把我的话告诉他,看他怎么处置我。说来说去,我只有一句话,要我帮他害我的爷爷,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春雨,你愿不愿意听我把话说。”

春雨睁开眼睛,看了颐安一眼:“你说吧,我听着哩。”

唯恐要说的话被外面的人听见,颐安坐在床边,俯下身子,耳语一般地说道:“春雨,你看到晚上来千竹苑的那些虚空人的,对吧?”

春雨点点头:“我看见过。上仙一弹琴,他们就来了。”

“对呀,就是这么一回事请。”

“我就为什么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们那么听从于他,一听到琴声,就趋之若鹜,忙不迭地赶来朝拜他,是习练的鬼道使他有了召唤虚空人的本事?”

“上仙爷爷的古琴名叫‘招魂’,是他用了九年的时间练就的,转为召唤虚空人。还有一把宝剑,名为‘追风’,爷爷先赋予了追风震慑虚空人的法力,又炼成古琴召唤虚空人,招来虚空人供他驱使,一剑、一琴,就是他的无价之宝。”

“他明明有了两件宝物,为什么还要追着我爷爷,非要讨要什么宝物?”

“我也不明就里,但是,从爷爷的言谈中听出来,那一样宝物法力更大,拥有了他,爷爷才能办得到更大的事情。”

“他要办什么更大的事情?”

“他从来没有对我讲起过,我也是自己看出来的。”

春雨说:“看起来,他还是没有把你当成心腹之人。”

这一点,颐安也不否认:“大概是觉得我不能助他一臂之力,所以爷爷就没有把他的打算详细地告知于我。”

春雨不屑地说:“哼,你还觉得他是个好人!”

“我也从来没有觉得他有多坏呀。”

“还不坏,还要多坏!心怀鬼胎,心藏祸心,习练鬼道,驱使虚空人为他效力,还要多坏,才叫做坏!”

“春雨,你听我把话说完。”

春雨生气了,翻了颐安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跟着上仙那个妖人,学的邪门歪道,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话好不好且不论,但是,我是一心为你着想的。”

“你说,我看你肚子里头藏了啥牛黄狗宝!”

颐安过去,拉开房门,探头朝门厅看看,门厅里空无一人,他放了心,把内室的门管好,划上了门闩,过来坐在床边:“春雨,你是个生人,就用自己的主意,自己能够主使自己的行为,可是,如果你成了一个虚空人——!”

春雨鼓起了眼睛:“那又怎样?”

“招魂琴音一起,你就身不由己,急急忙忙赶到追风之侧,身不由己,听命于上仙爷爷,他要让你带他去找你爷爷,你敢不去?”

春雨轻蔑地说:“你别吹得你们神乎其神,我就是做了鬼,也有在我自己的主见,绝不会听命于那个老贼!”

春雨的声音有点大,颐安急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巴:“你小声些!”

“怕什么,你怕,我不怕!”

“春雨——,”颐安急得满头是汗:“你不要说大话,到了那个时候,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春雨还是满不在乎:“我不后悔,我正想变成一个虚空之人,就是不听他的摆布,看他能把我怎样!”

颐安跳将起来,在屋里团团乱转:“你呀你,你怎么这个样子!你是故意气我的吧,春雨,难道你就看不出来,现在,我的全部心思只在你的身上!”

春雨一听,心中百感交集,脸上神情欲喜欲悲:“颐安,你说的是真心话?”

“当然是真心话?”

“你要帮我,不帮着你的爷爷害人了?”她挣扎着下了地:“这就好办了,既然你已经这么说了,那你带着我,马上离开千竹苑!”

颐安一怔,眨眨眼睛,为难地说:“春雨,你说得这么容易!”

“你不敢了?证明你说的全都是假话,你根本没有把我看在眼里,你不过是闲极无聊,跑来看我的笑话来了!”

“春雨,你听我说。”

春雨不听,摇摇晃晃地回到床上,一头倒下:“我不想听了,说得越是好听,心伤得越是凄惨,你走吧,去让你爷爷来把我变成虚空人吧。我宁可变成虚空人,也不愿意再挂在墙上了!”

颐安手足无措,站在春雨身边。想了一阵,他说:“我口拙,说不动你,反倒惹你生气,那我走了,你再好生想一想,应该怎么办才好。”他看看房门:“我出去对爷爷说,你要好好地想一想,他就不会把你再挂在墙上了。可是,如果他再来逼你,你还是不改口,我就帮不了你了。”

春雨把头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地说:“我不用你帮,你去帮那个老贼去吧,帮着他害人,帮着他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你觉得你做得有道理,觉得你做的事情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屋里好一阵没有了任何声音,春雨还以为颐安已经出去了,抬起头来一看,颐安还木呆呆地立在床前,一动不动,脸上有两行泪痕。看见春雨看他,他喟叹道:“做人真难,有时候想想,真还不如做个虚空人!”

春雨撑起身子来:“有什么为难的?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又没有谁来逼你。不像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想的,你不愿意听,也不愿意照我说的做。上仙爷爷那里求不来对你的饶恕,所以我才万般为难。”

“已经跟你说了,你怎么想,就怎么做,想帮你的上仙爷爷,就全心全意地去帮他,你要报他的养育之恩,从道义上讲,没有谁有权利指责你,我也不会怪你。真的,我说的是心里话。”

“可是,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不是好好的么!”

“你——,”颐安说不下去了,摇摇头,满眼是泪。

春雨递过去一张绣了一半的丝巾:“拿起,擦擦眼泪。你是男子汉,泪水要值钱,动不动就淌眼泪,就显得显得娘气了。”

颐安展开丝巾,愣愣地看着。春雨绣了一朵杏花,绣好了花蕊,花瓣才绣了两瓣,在颐安眼中,花蕊化作了春雨的面庞,点点露珠,恰似无尽的泪水。看着看着,他的泪水“吧嗒吧嗒”地滴在了丝巾上。

春雨不由得笑了:“你看你,怨不得你的上仙爷爷不把你看在眼里,动辄就泪水滴答的,要是我,我也看不中你。”

颐安闻说,叠起丝巾,揣进怀里,扯起衣袖揩了眼泪:“春雨,还是那句话,你再好生想想,委曲求全,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暂且低一低头,等到爷爷他们都老了,不愿意彼此再伤害,那时,岂不是皆大欢喜?”

春雨说:“我也巴不得有那一天,可是,又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不可能?”

“因为以你爷爷的为人,睚眦必报,苦苦追逼几十年,要置我爷爷于死地而后快,他怎么可能放下仇恨,跟我爷爷泯去恩仇?!”

“春雨,你不要把我爷爷想得那么不堪。你屡屡地冒犯他,他只是禁锢了你,也没有过于伤害你呀。”

“还没有过于伤害?颐安,他还没有对我过于伤害?!在你心目中,是不是你爷爷把我变成了一个虚空人,那才算是伤害?”

颐安皱起了眉头:“春雨,你不要把那个字眼颠来倒去再三再四地说好不好?”

“你怕听到它?”

颐安闭着眼睛,拼命地摇头:“我不敢想——”

“你不敢想像,我细春雨有一天也会变成一个虚空之人?夜半三更,和着琴音,飘飘地飞进千竹苑?”

“你不要说了!”颐安转过脸来,上前一步,正视着春雨:“你以为当一个虚空人是很好玩的事情,对不对,你真的一点也不怕?”

春雨豪气冲天地说:“我就是一点也不怕,我倒要试上一试,真要是成了一个虚空人,凭他一个老贼,能不能降服得了我。”她越说越是激奋:“他要是敢把我变成了一个虚空人,我就飞去找我的爷爷,给他和雪遇哥哥带路,把千竹苑这个黑窝子捣个天翻地覆,把你爷爷的什么追风和招魂统统砸个稀巴烂。”

颐安无奈地摇头:“春雨,你不要想得这么简单。”

“你以为,到时候,我身不由己,只能跟着他去害人?”

颐安又流泪了:“春雨,我情愿死了,也不想看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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