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月上中空的时候,绿英儿飘飘然地进了千竹苑,给她开门的正是颐安。看她一脸得意的样子,颐安忍不住问了她一句:“你去哪儿了?”

绿英儿得意洋洋地说:“干大事去了!”

“干大事?”颐安轻蔑地说:“哼,你能干得了什么大事,你只能干坏事,是溜出去干坏事去了吧?”

“随你怎么想,反正,我干的事情,你干不出来,也干不了!”绿英儿凑到颐安面前,低声地说:“有一件事你不得不认账吧?现如今,在上仙爷爷眼里,是不是已经没有你的一点位置了!”

“没有就没有!”

“不服气了吧?”

“有什么值得不服气的,其实你也没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我就是要得意,我有得意的本钱!”绿英儿不屑地看着颐安:“哼,等以后我当了天下兵马大元帅,就叫上仙爷爷把你交给我,我要让你给我当马夫,天天给我牵马执镫!还有细春雨,也不能放过了她,让她天天给我刷马桶!”

颐安气得面红筋胀:“你——!”

绿英儿一扭腰肢:“别生气啊,你生气的日子还在后头哩!把门关好,别把不三不四的人放进来,那样,上仙爷爷又该说你百无一用,连个大门都管不好,枉自生成了个身长七尺的男子汉了!”

颐安不理会她,叫门生关上了大门,带着几个人走了。绿英儿对着他的背影耸耸鼻子,然后,转身进了竹林,径直去了凉亭。上仙和元乾元非三个人坐在亭里喝茶,昏黄的灯光,照着几张沉郁的面孔。这么晚了,三个人都没有安寝,一定是在等绿英儿的消息。绿英儿加快了脚步,还离着有几十步远,上仙就听见了她的脚步声,把目光投了过来:“绿英儿回来了!”

三个人一起起身,走到凉亭门口来迎候。绿英儿心中得意,腰肢扭得更加厉害:“三个爷爷,我回来了。”

元乾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绿英儿不说话,进了凉亭,故作为难地叹口气:“费尽了气力,说干了口水,那个小妮子真不好对付!”

元乾急不可耐地问:“白跑了一趟?”

元非冷眼旁观,也不说话,走到绿英儿身边,右手轻轻一抄,不知从什么地方,把那个锦囊抄在了手中:“这是什么?!”

绿英儿不敢惹他,陪着笑脸说:“元非爷爷,什么都瞒不过你呀。”

元非一哂:“哼,想戏弄我,绿英儿小姐,你还不够火候!”他打开锦囊,取出了小雨的两个眼珠,托在手上一看,脸上顿时笑纹浮动:“不错,不但水嫩嫩的,还水盈盈的,一看就知道,这对眼珠儿原来的主人一定是个秀美俊俏的姑娘。”

上仙问道:“可用吗?”

“岂止是可用,而且是太可用了!”

上仙欣慰地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元乾给绿英儿倒了一碗冷茶:“绿英儿过来,你说你费了好多的唇舌,一定是口渴难耐了,快喝了吧。”

绿英儿一口饮尽,忍不住显摆道:“我是骗你们的,其实也没有费什么口舌,简直就是手到擒来,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地请我用她的眼珠儿的,我用神龙剑这么轻轻地一挑,一对眼珠就到手了。”

“你是怎么说动她的?”

“我说,她的妹妹细春雨生了重病,要用亲生姐妹的一对眼珠子当药引子,她开始还不信,说她行医多年,还不知道人的眼珠可以当药引子,被我三说两不说,说得她心服口服,乖乖儿地让我取了她的眼珠儿。”

元非一听,肃然动容:“这个姑娘还是很讲亲情义气的。唉,可惜了可惜了,她今后只能一辈子与黑暗为伍了。”

绿英儿快嘴快舌地说:“管他那么多,只要元非爷爷你有用的就行了。快些喂给你的那些宝贝吧,你不是爱它们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么!”

元非白了绿英儿一眼,低头看着手上的眼珠儿,神情落寞,似乎是在痛惜眼珠儿原先的主人。元乾赶快对绿英儿说:“绿英儿,时候不早了,你赶紧歇息去吧,我们还有事情要议。”

绿英儿却说:“我也听听不行么?”她瞟一眼上仙:“上仙爷爷,你亲口说的,我是你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既然是大元帅,那就应该参与朝政,议论国是,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上仙笑笑:“我是亲口说过,不过,现在既然我们手中还没有兵马,你就还不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因此,还是回你的大营去歇息吧。”

绿英儿还想说点什么,元乾用目光示意她不许再开口。绿英儿只得怏怏地走了。三个人坐下来,元非又把眼珠儿看了一阵,然后,慢吞吞地收入到锦囊之中。

上仙和元乾一起看着他的举动,待元非把锦囊收好,元乾就开口问道:“元非师兄打算什么时候把它投喂给你的宝物?”

“只在明天之内。”

“此时投进去不行吗,既新鲜又热络。你的宝物们一定觉得非常可口,争先口后地抢着食用。”

元非摇摇头:“就是因为热络,所以需要凉一下。才能使生人的气息消失殆尽,那些虫儿们进食了,分泌的疫气尤为浓烈。”

“需要多少时日,役气才最甚呢?”

元非算计了一阵:“时近仲秋,投喂下去,等疫气生发,恰在冬至之时,正好是疫气易于扩散的时机,那是,也就差不多了。”

上仙说:“记得古人有云,瘟疫始于冬至,起于小寒,发于大寒,盛于春分,衰于春雨,灭于惊蛰。元非师弟是不是正是遵循了这个周律?”

元非点头:“元丰师兄言之有理。”

元乾知道上仙不喜欢有人叫他这个名讳,急忙对元非说:“元非师兄,上仙师兄从离开蟒山那一刻起,就不叫元丰了。”

上仙淡淡一笑:“其实不关紧要,偶尔有人叫一声,还可以令我回忆起当年在蟒山的桩桩件件,也起一个鞭策之用,催我愈加地发愤图强。”

元非说:“那老儿着实有些绝情寡义,好歹师徒一场,一翻脸,连他赐予的名字也不许再用,我就不理他,就是要叫元非,气气他。”

上仙起身,从炉上提起铜壶,给元非和元乾杯里倒了热水:“算了,不说他也罢,说起他来,凭空让人不快。”

“好在他现在已经成了蟒山林莽中的一股散气,聚不起形来,只要我们不踏入蟒山一步,他就把我们这些人无可奈何。”

上仙可能是真的再也不愿意再提到以前他称为师父的那个人,坐下来,很快就改换了话题:“积硅步可以致天下。我先前也已经积起了不少步子,可是,追魂一碎,万事皆休。可叹我现在又成了一个不名一文的穷汉了。”

元乾给他鼓劲:“重打鼓另开张!师兄,虽然追魂碎了,但是,我们现在又找到了元非师兄,可以说是如虎添翼,如龙随风。有他助力,何愁大业不成!”

上仙笑着拍了拍元非的手背:“是啊,师弟,我们的指望就全在你的身上了。希望你拿出真本事来,日后若是大业成就,有你的一份功劳,自然咯,也有你的富贵荣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心之所向,随心所欲!”

元非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不解地问道:“你们总说大业大业,来了这么些日子,我还不知道元丰师兄口中的大业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上仙于元乾相视一笑。元乾说:“这个大业么,一般人是想也不敢想,说也不敢说,但是,上仙师兄非比凡人,他得了世外高人指教,一心一意,要成就了这一番事业,才没有白白地在人世间走这一遭。”

“师弟——,”上仙突然脸色一变,打断了元乾的话:“不要信口开河,哪来的什么世外高人。明明是被明道子所逼,被他百般的威逼,把我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我才起了这个念头。”

元乾呆住了,看了上仙一阵:“哦,哦哦,我是胡说的。”

元非冷眼看看二人:“你们说的什么?我问的是何为大业,你们怎么又扯到什么世外高人上了,我真是越听越糊涂。既然要我助力你们,怎么的,也应该叫我知道知道你们口中的大业究竟是什么吧。”

上仙沉吟一阵,抬起头来,看定了元非:“元丰师弟,我相信你,才让元乾把你请到了我的千竹苑里来。既然来了,肯定诸事都不能瞒过了你,实话对你说吧,这个大业,就是天下!”

“天下?”

上仙肯定地点点头:“对,就是天下!”

元非似乎不认得上仙了,呆呆地看着他。看了一阵,突然哑然失笑:“元丰师兄,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我几十年不见,想不到你这里头——,”他伸手拍了拍上仙的胸膛:“装进去了一颗大得看不见边际的心!”

“人心可小,也可大,小的,只能装下一己一身,大的,就是无穷之大,不装天下,又何苦要如此之大!”

元非摇头道:“生而为人,吃,不过一日三餐,宿,不过一房一床,要这么大的天下来又何用,倒还添了数不清的麻烦。”

元乾笑道:“如师兄这么说,天下哪里来这么多的纷争。争来争去,还不是为了天下。你看历代皇家,为争一个王位,唐有玄武门之变,宋有烛光斧影之疑,你杀我,我杀你,那个武曌则天,甚至于杀自己亲生的骨血。原因只有一个,天下是普天之下第一至宝,所以才引得一代代龙争虎斗,你死我活!”

上仙声色不动地说道:“说一千道一万都是白说,只有坐上去了,才知道那个位置的至尊无上。”

元非定睛看了上仙许久:“我想不出来,你在蟒山,不多言不多语,足不出户,埋头于书卷,跟着师父习练琴道,白天弹,晚上弹,从不辍止。后来,又得了师父亲手为你制成的一把古琴,你如获至宝,跑到蟒山后山上去弹奏,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越弹味道越是不对头,师父生了气,才把你逐出了蟒山。我们好像也是受了你的牵连,被师父看不惯,接二连三地被赶下了山,只留下了元振他们三人跟着他。”

上仙不接元非的话,反而问道:“师弟在蟒山也是循规蹈矩,为什么后来练起了虫道,惹得明道子怒气大发,跟我们一样,被逐出了师门。”

“我么,说来话长。”

上仙和元乾异口同声:“愿闻其详。”

元非却不愿多说:“算了,不说也罢!”

元非说:“听师兄说起过,看了世上人太多,人挤人,人挨人,人一多,什么都要争,争得头破血流,争得烽烟四起,尸积堆山,血流成河。人少些,万事无忧。思来想去,只有习练虫道,随时来一场瘟疫,世上才得清静平和。”

元非说:“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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