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雨问道:“为什么必要先告诉你呢,老爷爷?”

“这你都不明白么?其实很简单,这个孽是我造下的,须得我自己去破了它,才能让我赎清自己的罪孽,良心得以安宁。”

“难道消除百蛊箱的毒力,只能是你自己的心血吗?”

“不是,谁的心血都可以的,只要是直接从心里头流出来,还没有经过其他地方的,就具有破解百蛊箱毒力的功力。”

“哦——”

元非兴致勃勃地说:“姑娘,我们现在是一路人了,我有什么秘密,都不应该瞒过了你。你来看——,”突然想起来小雨什么都看不见,他懊恼地说:“我都忘了,你眼睛看不见——”

“没事的,老爷爷,我可以用手摸——”

“摸不得,摸了全身都起鸡皮疙瘩,尤其是女孩儿家,天生就怕虫子,特别是肉滚滚的肥虫子。”

“老爷爷,你养了一条肉滚滚的肥虫子?”

元非“嘘”了一声:“小声点,姑娘,别让那帮恶贼听见了。他们要是知道了,我的心血就要付之于东流了。”

小雨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哦,我知道了,我小声些就是了。”

“唔,你看不见,我来说给你听。这条虫子啊,有手指头那般粗,有手指头那般长,肥滚滚的,像是一根巨大的蝇蛆——”

“老爷爷,不要说了,太恶心了。”小雨皱起了眉头,抿紧了嘴:“想着都叫人心里不好受。”

“哎,姑娘,它长得是丑点,不过,可是我们的救星哦!”

“救星?”

“是呀,有了它,我们以后就能大摇大摆地从这里走出去。当然,要避开上仙的那些鹰犬。”

“老爷爷,你说,你说。”

“被他们关进来之后,我度日如年,恨比天高,天天以咒骂元丰和元乾那一对畜生打发时间。他们不理会我,我也骂得累了。渐渐地,我心里一清二楚,靠他们发善心放我出去,那是不可能的,要逃出这囚笼,唯有靠我自己了。于是,我开始寻找能够脱身的办法,找来找去,都难以成功。直到发现了它——”

“就是那条肉滚滚的肥虫子?”

“哈哈哈哈——,”元非笑道:“开始发现它时,它还是一只飞蚁,不知道从哪个缝缝里钻了进来,在我眼前飞来飞去,好像是在揣摸我的底细。我心中忽然灵机一动,伸开巴掌,让它落到了我的手掌心里。”

“它那么听话,你一伸手,它就来了?”

“我是谁,姑娘你难道忘了,我是虫道大师,天底下的虫豸,不论大小,不论是会飞的,还是不会飞的,没有敢于违抗我的。”

“哦,我知道了。”

元非有滋有味地说下去:“我折断了它的翅膀,把它放到一个空罐子里头。开始时,它以它自己的翅膀为食,吃着吃着,身子变得胖大起来。翅膀吃完了,我又喂它吃饭粒,它觉得难以下咽,但是,为了活命,只得强咽下去。”

“它也挺可怜的。”

“是呀,跟人一样,饿极了,屎也吃得下去。”

小雨双眉紧皱连连摇头:“老爷爷,你说得也忒过分了,再饿,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吧。”

“好好,算我胡说八道,算我信口开河。姑娘,那你还愿不愿意再听我说下去呢?”

“愿意,老爷爷,你说吧。”

“好,接着说。吃着饭粒,它越发长得快了。因为我对它说了:不赶快产出工蚁,你就只能天天都吃这个。”

“它听懂了你的话?”

“当然听懂了,喂它喂到第二个月,它就长得像条肥滚滚的——,哦,不说那个字眼了,你知道它长得有模有样的了就行。”

“接下来呢?”

“接下来,它就开始产卵了,一次生十几个,它亲自喂养,以前一顿吃两个饭粒儿,后来一顿要吃五颗了。越吃越长,越长越吃,卵变成了飞蚁,我就把它们送到了那里——,”他抬手一指,大概是想起来小雨眼睛看不见,他接着说道:“就是那扇窗户那里,它们咬开了窗框,钻进去吃,吃了,飞回来喂蚁后,蚁后光吃不动,越长越大,产卵越来越多,渐渐地,我就有了一大群白蚂蚁了。”

“它们都在窗框里?”

“在呀,在里面使劲地啃木头,晚上,万籁俱寂的时候,你都能听得见它们‘嘎吱嘎吱’地啃得好来劲。走,我带你过去摸一摸。”

小雨赶快摇头:“老爷爷,我不敢摸白蚂蚁。”

“不是摸白蚂蚁,我是想让你伸手却摸一摸窗框,看一看它是不是已经千疮百孔了。”

小雨来了兴致:“好,我去摸一摸。”

元非把小雨带到了窗户前:“摸吧摸吧,姑娘,摸了,你肯定要咧嘴笑了。”

小雨半信半疑,伸手去摸窗框,元非在一旁指点:“这里,这里,这个地方已经朽了,到时候稍稍一使劲,它就会掉下来。”

小雨摸到了已经朽坏了的窗框,分明感觉到木头已经变成了粉状,轻轻一用力,就往下掉渣子:“真的已经朽了,老爷爷,我感觉到了。”

“哎,姑娘,不能使大劲儿,不然,他们会发觉的。”

“好,好,我不摸它了。”

“我没有吹牛吧?”

“没有,老爷爷你真行!”

元非遗憾地咂着嘴说道:“可惜颐安他不在这里,他要是还在,我们就能一起逃出去了。”

“颐安也曾在这里住过?”

“住过,蒙他照料,我的伤才完全痊愈了。他在这里时,我过了几天舒心日子,他走了不久,你又来了,如此说来,老天爷他还是垂怜于我,置身在这囚笼之中,有好男好女为伴,也算是苦中有乐了。”

小雨动情地说:“老爷爷你为人也真好,初初进来,我十分恐惧,有了你,就好比暗夜中有了一线星光,还有你的那群白蚁,如果能够助我们逃出生天,它们功不可没,老爷爷你也算是手握奇兵,就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元非“呵呵”笑道:“姑娘,你可真会说话,把我这老头子夸得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就是不知道哪一天窗框才能完全松动?”

元非说:“不要性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姑娘,白蚁嘴巴只有那么大,要一口一口地啃,只要它们夜以继日孜孜不倦,我们就有大大的希望。”

“出了这间屋子,又怎么出得了千竹苑呢?我听说,千竹苑戒备森严,进来,不容易,出去,也是难上难!”

元非心里也同样没有底,为了打消小雨的顾虑,他大喇喇地说:“没事的,姑娘不必忧心,到时候,跟着我走就是。我进千竹苑,住的时间不短,还是自由身时,已经把这里的每一扇门,每一堵墙都看了个一清二楚,怎么出去,我心里有数,总之,要把你好生生地带出去。”

小雨还是愁眉不展:“还有我爷爷呢,他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我被带去见他时,走了好久的路,押着我的人一路上都在说:不要踏进路边的草丛,一脚踏进去,就只有横着出来了。”

“那是绿英儿摆下了小龙阵,草丛里全是毒蛇,为的是不让你爷爷有逃脱的机会,外面的人也不能轻易接近到你爷爷。”

小雨忧思重重,低头垂泪:“这么说来,我就是出了这幢房子,也救不了我爷爷。那我出去又有什么意思!”

元非摇头叹息,一双昏花老眼看向窗外:“唉,我也是无能为力啊,元振兄长,虽近在咫尺,小弟却不能与兄长晤面,想要解救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此,小弟向兄长赔罪了!”

夜里,小雨难以入眠,至亲之人的面容,一一地闪过眼前。先是秦爷爷,他卧在血泊之中,眼睛一定是大大地睁着,渴求有人为他报仇雪恨。离开时,药店内空无一人,不知道现在他下葬没有,是不是还孤零零一个人睡在店里。人说入土为安,不能下葬,他永远只能四处漂泊。越想越是觉得对不起秦爷爷,越想越是觉得心如刀割,泪水难抑难止,不停地流,打湿了枕头。

秦爷爷悄然远去,爷爷又到了面前,他笑着,轻声地喊着:小雨,小雨,总算是见到你了,虽然是在这样的地方,也足以令我欣慰不已。你一定要好好儿的,一定要活着从这里出去,一点也不要担心我,吉人自有天相,我就是吉人,上仙他们追杀了几十年,也把我无可奈何,如今虽然落入囚牢,但终究是会求得平安的,你不要为我担心,如果有机会出去,就一定要力争脱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要知道,你雪遇哥哥心心念念都在你的身上,你平安,他的终身才能安好!

春雨姗姗地来了,她眉头紧皱,两眼迷离,边哭边说:小雨姐姐,我好后悔当时没有带走百蛊箱,而是把它留在了万古镇上。除了我,就只有你才知道那个地方了。那东西早晚是个祸害,以你的天性,宁伤自身,祸不殃及他人。我怕,有一天,你会为了那个百蛊箱而舍弃自己的性命。小雨姐姐,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不能独自离去,你要等着你的妹妹春雨我。生时同来,死时同走,生生死死,我们姐妹俩都要在一起,永不分离!

而后,最想见又最怕见的那个人也来了,他一脸的惶惑不安,一脸的疑惑不解:小雨,你应该知道我的心,你说我是可怜你,才说起了要一生相守,你难道真的不明白,以前回避,是怕我的人生无常,连累了你也同我一样,一生多舛难得善终。既然你已经遭遇了不幸,我就更不能对你回避三舍避而不见,我们两个苦命人,更应该相守相依在一起,哪怕有更多的苦难,更多的危困,我在你身边,也好随时为你遮风挡雨,随时为你挡住灾殃,泰山压顶,我一力去顶,黄河倒流,我一人去挡,总之,不能再让你遭受任何伤害。一遍真心可对天地,你若是信我,就不要再对我横眉冷对,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觉得不能离开你寸步。等着我,你在狼窝虎穴,我也与你同在!

泪水像是两条虫子,在脸上慢慢地爬。小雨任它泗涟,轻轻地喊着:雪遇哥,我信你,只是我如今已是这个样子,我们若是在一起,我只能连累你,我宁可死去,也绝不愿意拖累于你。我知道你的心思,因此,才更不愿意让你为我受累。我是苦命人,你不是,我不配跟你在一起,你也要明白我的心思,你好,我就是死了,也是笑着合上眼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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