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绿英儿心情怅惘,漫无目的地走着,天高地广,绿野茫茫,她却无处可去。离开那队家丁时,她说得豪情万丈,似乎一位名师高人正在某个所在等着她前去,悉心教导,使她功力百倍增长,从此武艺高强,打遍天下无敌手。上仙爷爷对她刮目相看,元乾爷爷对她更加宠爱。到时候,上仙爷爷许诺的天下兵马大元帅笃定是非她莫属。怀着这样的心思,她兴致勃勃地上了路程。

一路上,绿英儿到处留意,想找到一个世外高人拜他为师。修炼的人一般不在闹市,而身处荒僻的地方。因此,她不走大路,专门朝深山老林里钻。

山里没有路径,又荆棘密布,幸得绿英儿身为蛇类,并不惧怕这样的地方。不过,也是辛苦备尝,走不通的地方,她就挥起神龙剑砍出一条路来,实在砍不动的,只有硬钻过去,几天下来,那一身绫罗衣裙被扯得七零八落,好多地方露出肉来,满头青丝也顾不得梳理,发髻散了,乱七八糟地披在肩上,绿簪子也戴不住了,只好取下来揣在身上。有时候几天都找不到一眼泉水一道溪流,没有水洗脸,绿英儿脸上又是汗水又是污垢,白皙的肤色变得灰扑扑的,还有不少被树枝挂出来想血痕。这时的绿英儿,从头到脚,就是一个乞丐的模样了。

为了糊口,绿英儿每日里靠抓鼠类、青蛙为食,吃得多了,只觉得腥臭难闻,难以入口。这时,更想念千竹苑里那群肥美的公鸡母鸡,也更加思念慈爱的元乾爷爷,思念对她一向不薄的上仙爷爷。但是,自己犯了那么多的过错,实在是不好意思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有求得名师指教,是自己的武艺更上层楼,将来,能为上仙爷爷的大业出大力,建大功,才能坦然地回到千竹苑去。

几十天时间过去,绿英儿翻过了莽莽群山,涉过了无数条溪流,身上的衣裙早已被荆棘撕扯得几乎荡然无存,剩了几根布条零零落落地挂着。她饥肠咕噜,实在是走不动了,坐在一块山石上休憩。早有几条青竹标从草丛中穿梭着游走出来,有的嘴里含着青蛙,有的咬着山鼠,到了近前,一起放到了绿英儿面前。排成一排,挺起上半截身体,恭恭敬敬地请绿英儿进食。

看着这些青蛙山鼠,绿英儿就觉得肚皮里一阵阵翻涌,忍不住打了几个干呕。她无力地挥挥手,叫小龙们离开。几条青竹标立刻掉头滑进了草丛。不时还回头看着绿英儿,似乎也在为她担心不已。

青蛙和山鼠难以下咽,绿英儿只得抬头看向天空,希望有雀鸟经过,抓一只来充饥。老天爷也不眷顾她,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连一只飞鸟的影子也不曾在天下掠过。她大失所望,只得捏着鼻子,强忍恶心,把几只青蛙和山鼠吃了下去。

肚子饱了,绿英儿举目四望,周遭都是高山峻岭,山岩笔立,看不见人烟,连走兽都不见踪迹。该向何处去呢,绿英儿想了一阵。看来高士们并非都离群索居,醉心于在深山老林地修习。再在山里钻来钻去,也没有结果。不如下得山去,再另外设法,总而言之,不拜到一个出类拔萃的师傅名下,绿英儿决不罢休!

下了山,路边有了田舍,有了庄稼,也有了人烟。看看自己一身上下褴褛不堪,见不得人,绿英儿只得昼伏夜行。

半夜时分,一场大雨不期而至,携带着电闪雷鸣,排山倒海而来,还夹带着冰雹,打在头上,钻心地疼痛。绿英儿正走在一遍开阔的地方,一时找不到地方避雨,头上又被密集的冰雹打得眼前金星乱冒,差点昏晕过去。

电光一闪,照见了路边有一座高大的坟茔,神道上有石人石马,柏树森森,石碑高立,坟前有供桌。绿英儿抱着脑袋飞奔过去,趴到了供桌下面,冰雹就落在供桌上,“乒乒乓乓”地响,绿英儿一手紧紧地攥着她的绿簪子,一手握着神龙剑,竭力地把全身都锁在供桌下,好歹躲过了冰雹的痛击。

想起自己从前过是是锦裹玉围的生活,现在,却落到了这般田地,还不知道今后能不能再回到千竹苑,或者是中谷山庄。如果像这样浪荡半生,非但是求师不得,以前的功力不知还能不能保全。想着想着,悲从中来,绿英儿鼻子一酸,哭出声来,先是抽抽搭搭地哭,后来,竟然大放悲声。

“嘿!”

耳边突然听到了人声,绿英儿也不理会,顾自“呜呜”痛哭。

“嘿!”

那人又喊了一声。绿英儿懒得与他答话,擤一把鼻涕,甩了出去。同时甩出去一句:“你走开!”

“我为什么走开,这是我的地盘。”

“你买了的?!”

“当然,我在这里高卧了几百年了,还没有哪个敢来打搅我的清静,你这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不说,还哭得‘哇哇哇哇’地,令我睡不稳了。”

“你是哪个?”

那人“嘿嘿”一笑:“我是主,你是宾,该我先发问,你倒不客气,破了规矩,抢了先了。”

绿英儿抬起眼睛一看,只见面前站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长髯飘飘,带着一顶斗笠,雹子打在斗笠上,“啪啪”地响。

绿英儿问道:“你是虚空人?”

“我不否认,只问你怕不怕?”

“我不怕,有什么好怕的,我告诉你,我有个爷爷,专门跟你们这些虚空人打交道。像你这样的虚空人,我见得多了。”

“哦——”,那人说道:“你这位爷爷是修炼诡道的吧?如果有机缘,倒是想跟他结交结交。”

绿英儿不屑地说:“你有什么来历,无名小卒一个,还想跟我爷爷结交,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那人笑道:“你出来好生看看,看看我这里的安排,就知道我值不值得跟你爷爷交往了。”

“我看了,不过几个石人石马,一块碑,字都快要看不清了!告诉你,我爷爷一身兼修几门道法,世上,没有谁有他的本事大!”

“一个乳臭未脱的小女子,口气倒不小!你爷爷本事大,与你何干,你就是嘴硬而已,躲到供桌下哭哭啼啼,这就是你的本事了!”

绿英儿一听,勃然大怒,从供桌下钻了出来:“好个狗眼看人低的虚空人,让你见识见识我本事!”

“刷”地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把天地间照得一遍雪亮,绿英儿看清楚了,对面站着一个年纪大概五十多岁的人,身穿铠甲,脚蹬马靴,赤手空拳,两手环抱,站在那里朝她看过来。等闪电闪过,他却用两手捂住了眼睛。

绿英儿拔出了神龙剑,喊道:“来呀,你过来呀!”

那人笑道:“你这个样子,我敢过来么?!”

绿英儿低头一看,自己几乎是赤身裸体,她也顾不得许多,扬声喊道:“我都不怕,几怕的什么?来吧,比个高低,看谁在吹牛!”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我不要脸又怎的!”

“看你生得如此美艳,想必也是父母娇生惯养出来的,他们怎么就没有教教你,当一个女子,最要紧的是遵从妇道,而不是拿一把破剑,不顾自己几乎裸体,还恬不知耻地跟人叫板!”

“呀——”

绿英儿怒不可遏,仗剑发疯一般地冲了过去,那人不慌不忙,闪身避过,稳稳站在一边:“看你是个女人家,跟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交手,坏了我的名声。在幽冥地界,我还见的人么!”

绿英儿咬着牙,再一次风卷残云地冲过去:“看剑!”

那人站着不动,等绿英儿冲到了跟前,他腾身一跃,飞起在半空,绿英儿又刺了个空,更是气得怒不可遏:“有本事,你站着不动,吃我一剑!”

“我又不憨,又不傻,凭什么好站着不动吃你的剑?一直都是你在出手,我没有还一下,看你是个女子,我让着你,你也不要太过分。”

“是你先挑衅,还说我过分!”

那人落下了地,“到此为止吧,我看你也就是这两手了。你看雨也快要停了,你还是赶紧走吧,找个村镇买件衣服穿上,找个样子,实在是看不得。一个女子,若是没有羞耻心,那就不叫女人了!”

绿英儿咬牙切齿地问道:“叫什么?!”

“唔,你长得姣好,身材又窈窕,算得上是个人间尤物,就叫个无耻之尤吧!”

绿英儿骂道:“老匹夫,竟敢调戏于我,今天,非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好,我看着,看你到底有多厉害!”

绿英儿拿出绿簪子,往空一抛,绿簪闪出绿光,把半天乌云都映照得绿光莹莹。绿簪很快就化成了蛇形,通体透绿,在空中扭曲着,腾越着。

那人看着空中的绿蛇:“果然有些本事!”

绿英儿不声不响,“腾”地跃向了空中,变成了一条大蛇,在绿簪化成的小蛇四周游走,两只铜铃大的眼睛里,泛着红光,闪闪烁烁,向那人示威。

那人摘了斗笠,看向空中:“我知道了,原来你与我也不差上下,我是虚无人,你吗,是异人!”

“我只问你,敢不敢与我一决雌雄!”

“我倒是愿意陪你玩玩,但是,不论你是哪一类,都是个雌儿,我堂堂一个男子,岂能与你一般见识。”

“我亮出了手段,你看着,胆怯了吧?哼哼,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掩盖不了你骨子里的怯弱!”

那人冷笑道:“我一让再让,你也须得识趣些!好了,不跟你纠缠了,天快要亮了,你就收了道法吧,你走你的,我做我的,你忘了我,我也没有见过你,这一晚上的事,我们只当是做了一场梦。”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坟茔。

绿英儿不肯罢休,大喊道:“你给我站住!”

那人并不停下脚步:“话已经说完,站住为何?”

“你对我百般羞辱,这事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你好生回想回想,我也并没有说什么侮辱你的话,得饶人处且饶人,百般纠缠,对你无益!”

“你——你说我无耻之尤,这还不算羞辱么?!”

“我只是想提醒于你,一个女子,赤身裸体,抛头露面,大不应该!我还是那句话,赶紧去村镇买一身衣裳穿上,把你的破剑收了,回你亲人身边,做个闺中淑女,将来嫁个乘龙快婿,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这才是妇人之道!”

“放你的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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