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崖小院内，穆老一人独自闲坐品茶。
如此场景，两百年来无数次上演。不过，此时听风崖人多了，心境变了，独坐依旧，却是酒杯不在，茶具赫然。
院门处，虽说院门大开，但门外仍有一人躬身拱手，“青无峰内道长老司空涉，见过穆老院长。”
“司空啊，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闲来无事，过来看看穆老院长。”
岁旦团聚之后，穆老初代青一院院长的身份自然也是被司空涉与方正卿知晓。
倒上一杯香茗，“行了，你这臭小子，还搁这儿假客气？你什么秉性我还是知道的，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虽然已不是青一院院长，但对于天下学院，穆老自是用心非常。
一个崔勇，一个司空涉，穆老都极其喜欢。
此二人，一个舞刀弄枪，一个舞文弄墨。两个极端，一武一文，却又同样心无旁骛，一心为道，以一种不和谐的姿态奇迹般的相似相同。
“穆老院长还是好眼力。”
司空涉放下茶杯，神色端正，“是有些话想说，只是不知道当不当说，不知道能不能说。”
话音落地的瞬间，二人目光相视。
就这样，片刻沉默。
穆老取过司空面前茶杯，倒茶而入，“茶既入杯，就要入口，凉了，香味就少了。”
“可是，有些茶入喉，会很苦。”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穆老递过茶杯，二人再次相视。
“苦不苦，要入喉才知道。有些茶即便是苦，若已入喉，也只能下咽。”
司空涉接过茶杯，没有入口，而是将其放在茶桌中央。
“穆老，啸天剑道易路之事，您知道吧？”
“自然。”
“啸天身上太多秘密，不说其他，单单本命六宫就让他背负了太多。因此，啸天眼下的每一步，我与方长老都会三思三思再三思。”
穆老点了点头，“如果我猜测不错，方长老让啸天独自练剑，应该是为了让他寻得剑心，看清大道。
劫灵一途，纷扰太多，若没有内心的坚守，看不清要走的路，轻则误入歧途，重则道消身死。”
“正是。”
“可让啸天前去景山练剑，应该是你的主意吧？”
“穆老院长大才，确是司空提议。因为天成的存在，方长老起初并未赞同我的提议，毕竟寻觅剑心，独自练剑，在哪里都行。
可为了啸天内道，方长老最终妥协了，所以才会找到瑶儿姑娘帮忙。”
穆老摇了摇头，“说到底，啸天体内气运，是天成赠予，终归不是自身所有。他在哪里练剑都一样，即便他在景山练剑，也得不到景山气运回应。
你如此行为，到底是为了啸天，还是帮助方长老解开心结，你自己心里清楚。”
“啸天体内气运能否与景山气运产生变化，不真切看过，真不能妄下定论。但不得不承认，让啸天前去景山，确实有帮助方长老解开心结的想法。”
“的确，前往景山，对啸天有益无害。况且，十年了，方长老也够苦了。”
司空涉点了点头，“确实苦，我看了都不免心生凉意。可十年尚且如此，那若是两百年呐？”
话音刚落，茶到嘴边的穆老突然停顿，后才入口。
“我之前就一直好奇，天下学院四门四十八院，无论院长抑或长老，入院以后所经所历，事无巨细，都会有详细记载。
可偏偏，天下学院最早成立的青一院，功劳苦劳皆居功至伟的初代青一院院长，院内书籍文献，竟然没有对他的半点记载。
起初，我以为是初代院长犯下大错，学院将其除名，故抹除关于他的所有记载。可今年岁旦之夜我才知道，原来穆老您就是青一院初代院长。
可既然您能安然的住在听风崖，民院长与柳长老更是对您尊敬有加。那，犯错之说不攻自破。
除此之外，令我好奇的还有一人。”
话说至此，司空涉停下话语，而穆老微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那个人同样传奇，他所作所为，所做贡献，不单单对于天下学院，对于整个劫灵界，乃至劫灵历史都可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就是这样一个传奇人物，院内文献除了一个名字，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记载。不仅如此，每每外出，我都会遍访外界书店小摊，目之所及的各类正史野史中，也几乎找不到关于他的文字。”
穆老面色平静，静静听着。
“后来，我无意中发现，二人所处的时代几乎相同，二人消失的时间也极为相似。
更为巧合的是，就在二人消失之后，无灵之道内道凭空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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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老，您不觉得这太过巧合了吗？”
“这世界荒诞光怪，一个巧合又能怎样？”
“那啸天呐？”
穆老继续倒茶，“啸天怎么了？”
“身为剑道众人，剑道基础一片空白，感悟暝灵纹当天，催动气海灵气逼迫暝灵纹出现。这样一个在入院之前对无灵之道一无所知的孩子，竟然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提出六七之数，这样一个根本不是他眼下可以触及的道法境界。
您觉得，这可能吗？
想来，让啸天找我应该也是您的意思。可怪就怪在，啸天身具本命六宫，如此可以推翻劫灵界万千年来认知的第二气海的出现，您竟然无动于衷。
从岁旦之夜可知，啸天身上的秘密不止是您，闵院长与柳长老也都知晓。可为何他们身具学院要职，为何没有将其公布？
唯一可能的解释，您在啸天之前，便已知晓第二气海的存在。而闵院长与柳长老之所以没有公布，想来也是您的意思。”
一个人不住的说，一个人静静的听。
如此颠覆性的话语，一直没有被穆老打断否认，也就印证了司空涉的推测是正确的。
“之前我与啸天有过一次谈话，他承认了他是第二个身具本命六宫之人，而他也亲口说下，第一个身具本命六宫之人正是当年与您一起消失在历史记载中的陆风。”
司空涉紧紧的盯着穆老，“穆老，还要我继续说吗？”
穆老深深叹息，“不必了。”
端起茶桌中央那杯茶水，“一杯入口香绵回味悠长的茶，需要好茶和好水，但不是说有了好水与好茶便能做出一杯入口香绵回味悠长的茶。
制茶师傅的手艺、火候的把控、水温的把握，凡此种种皆可影响口感。有时候一步走错，便无法回头。
像这杯茶一样，变得冰冷、苦涩。”
终于，穆老看向司空涉，开口道，“说吧，你想知道什么？能说的我会告诉你，但不能说的，你也无需追问。”
“我想知道，当年你们二人为何突然从历史上消失？”
“因为我犯下一个大错。”
“什么大错？”
“这个你无需知道。”
“陆风可是当事人？”
“他是受害者。”
“那陆风可还存活于世？”
“不知道。”
“文献记载中没有关于您的任何记载，是您因当年之错的自责，还是学院的处罚？”
“我自己的选择。”
“可为何学院也好，外界也罢，除了一个名字之外，没有任何关于陆风的记载？这也是您的意思吗？”
“不，是六大家族。”
“这和六大家族有什么关系？”
“因为当年之事，六大家族也参与了其中。”
“可我还是不明白，即便六大家族参与其中，为何要让陆风在历史中消失。”
“因为陆风天赋太高，比你所知晓的要高的太多太多。”
“强到连六大家族都忌惮？”
“正是。”
穆老起身，来至崖边，负手而立，望向远方。
“司空，你知内道是由陆风开创，那你可知陆风开创内道有了多长时间？”
司空涉来至穆老身侧，恭敬站定，“司空不知。”
“五年。”
司空涉深吸一口冷气，震惊的看着穆老，似乎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如此惊讶也是正常，不止是你，当初六大家族也是如此。
五年，陆风仅仅用了五年，开创内道的同时，更是将内道系统整理，而这便是总院对外公开的内道修炼之法。”
司空涉双眼大开，口中不住呢喃，“五年...”
“最初，天下学院旁并无六大家族驻扎。可后来，天下学院但凡设立分院，六大家族皆是在附近城池开立门户。
当然，不是说不开立门户，六大家族对天下学院就没有监督。只是由暗转明，堂而皇之的开立门户，却是突然之事。
你可以回想一下六大家族突然转变的时间。”
司空涉眉头微皱，片刻思考之后，“莫非...”
“没错，也是因为陆风。”
“可我还是不明白，即便陆风再强，终归是一人之力。以一人之力撼动六大家族，几乎没有可能。六大家族在担心什么？
而且陆风早已不在学院，六大家族开立门户监视天下学院又有什么意义？”
“你说的没错，但不全对。六大家族屹立劫灵界顶峰千年不败，实力自是不必多说。劫灵界中即便天赋再高，实力再强，也几乎不可能撼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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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族地位，这本无错错。
但有一个前提，必须是六道劫灵士。
万千年来，六大家族屹立巅峰不败，无论血脉传承、培养机制、选才制度，凡此种种，根本是其他家族门派无法比拟的。
小家族小门派多有徇私枉法，但大家族大门派就一视同仁，尤其六大家族，家族荣誉高于一切。什么至亲骨肉，什么宗家分支，在家族利益面前，根本一文不值。
劫灵强者，五出六大家族。顶尖强者，更是十中有七。即便偶有可以比肩六大家族天才族人的少年天才，世间也少有可以将其带往顶点的家族门派。
也因此，举凡六道劫灵士，跨不过六大家族那座高山。强如左丘，手持风来剑，结业之后依旧选择了加入风系易家。
但无灵之道不同，六大家族对无灵之道无甚了解。当年风院长开创无灵之道，曾被六大家族研究个透彻，在他们确认无灵之道不可能超越六系道法之后，才促成了天下学院的创立。
不过，陆风的出现，彻底颠覆了六大家族的认知。陆风的天赋之高，实力之强，远超六大家族想象。
陆风就是太过惊艳，惊艳到即便已然消失两百年，可他造成的震撼依旧让六大家族不遗余力的监视着天下学院。
即便两百年过后，无灵之道依旧难与六系道法相去甚远，他们也在堤防，提防着第二个陆风的出现。
六道劫灵士撼不动他们的统治，但若是第二个陆风出现，抑或无灵之道再一次飞跃式的发展，其带来的后果及影响，他们无法想象。”
如此言论，让自劫灵以来痴迷道法研究的司空涉听的心惊胆寒。
来此之前，司空涉就推测、设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没有一种，即便是自己看来大胆的推测，在如此事实面前，也显得那般渺小无力。
“穆老，敢问您与陆风？”
“我二人亦是师徒，亦是父子。”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
司空涉往前迈出一个，与穆老平齐。
“我想，当年那个错误之后，陆风离开了天下学院，而穆老您却一直守在这里。”
穆老微闭双眼，没有回应，却也默认了这个答案。
司空涉躬身拱手，以示尊敬，以示心疼，“方长老小心翼翼不过十年，我见犹怜。看穆老您，已在此画地为牢两百年。”
“能听穆老说这么多，确实超乎我的预想。不过，正是听了这些，我才坚定了我的猜测。”
说罢，司空涉靠近穆老，在其耳边轻语几句。
而穆老猛地转过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司空涉。
司空涉微微一笑，“其实，这是我多年前研究六七之数时偶然间产生的一个想法，可因其太过惊世骇俗，且缺乏大量的理论依据，我便没有过多研究。
可那日，啸天提及六七之数，确定了第二气海的存在之后，我便重拾当年的猜测继续推演。
可即便如此，我依旧无法为那荒诞的想法给出一丝可能的理由。不过今日听到穆老说了这些，有陆风惊艳在先，这份荒诞成为现实也不无可能。”
穆老盯着司空涉，眉头紧皱，脸色严肃异常。
片刻之后，穆老似乎想到了什么，“我之前在于陆风的通信中，似乎听陆风提过，说他有一个重大的发现。
不过在那之后，发生了一些事，内道研究不了了之，那个重大发现也就没了下文。”
“哦，是吗？”
穆老点了点头，“你稍等一下。”
穆老转身回屋，出来之时，手中拖着一个木箱。
“这里是之前我与陆风的通往信件，以及我从总院抢过来的一些陆风手稿。”
司空涉满心惊喜的接过之时，穆老却并未松手。
“司空，我劝你一句，陆风之事关乎重大，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司空涉看向穆老双眼，“穆老，您应该知道，我司空涉一生不好女色，不好钱财，不求游山玩水，不求武道高强，唯一所求，不过道法研究。
这件事的轻重，司空心里清楚。不过，能在道法研究再进一步，死亦无憾。”
接过木箱，打开之前，司空涉再度开口，“如果我猜测不错，陆风当年口中的重大发现应该与我的推测一样。如果能从这些信笺之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甚至印证我的猜测，那当年能让陆风大喜过望的重大发现就有重见天日的可能。
陆风如此惊世绝绝之才，不应该被历史遗忘，更不能在历史的长河中销声匿迹。
啸天的出现，无论是对当年您放下的错误，抑或是对整个劫灵界，都是一场救赎。”
迟到两百年的救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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