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来

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流声,李莎莎犹豫片刻,还是拿起郝利川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迅速输密码,解锁。

可是将所有可疑的App翻了个遍,也没有查到任何与出轨有关的蛛丝马迹。

李莎莎失望不已,正打算再翻一遍,卫生间的水流声骤然停歇,她赶紧将手机放回原位,随后听到“咔哒”一声响,郝利川擦着头发走了出来,一屁股陷进沙发里,说道:“莎莎,我快渴死了,赶紧给我倒杯水,泡点枸杞。”

李莎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起身去倒水。

郝利川灌了大半杯,又想起来什么,说道:“莎莎,明天你去家具城买个浴室用的防滑凳放楼下卫生间里,这样妈洗澡方便点,她岁数大了,怕摔。”

李莎莎的脑子里迅速闪现婆婆天天去跳广场舞的英武身姿,没好气点点头:“知道了。”

郝利川翘着二郎腿,将剩下的水喝完,然后又一次想起了什么:“这几天你抽空去趟医院,二姨不是住院了吗?你去陪护两天。二姨从前对我可好了,你替我尽尽孝。”

李莎莎的心里有一个火球越滚越大,郝利川丝毫没有察觉,自顾自说道:“还有,小舅家的儿子要结婚,咱们除了随礼金,最好再送点礼品,你这几天好好选选。还有,新娘子嫌小地方东西不好,过两天要来咱们这儿买衣服首饰,他们对这里不熟悉,到时候你去陪他们转转。

“那个……就不要住酒店了,人家会多想的,觉得咱们不热情,就住咱们家。你抽空收拾一间客房出来。注意不要让保姆来,万一他们回去夸大其词,招来一些四六不靠的穷亲戚,你也受麻烦是不是?咱们得低调。等他们来了以后,做饭啊、收拾卫生啊,你就辛苦辛苦。”

李莎莎的头顶开始冒黑烟儿,一万只神兽在心里呼啸而过。

郝利川交代完,慢悠悠地踱去书房,在门口忽然停下,说道:“哦,对了,我看桃酥没剩几块儿,你明天记得去买点,妈爱吃。”

在郝利川期待回应的注视中,李莎莎咬牙切齿地点点头,心里却一直在嚎叫:真特么烦死了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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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李莎莎郁闷得一宿没睡着。

她真的好后悔,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宁愿继续当小三儿,永远不转正。

转正前,她是郝利川心尖尖上的小情人儿,每天睡到自然醒,逛街、吃饭、美甲、扯淡,活得像个小仙女一样;转正后呢,他妈的就变成了他们老郝家的工具人,天天跟保姆一起做饭、打扫卫生、伺候老太太、处理家长里短和鸡毛蒜皮,活活变成一个老妈子!

气死了!真的要气死了!她李莎莎也曾修炼一身媚骨、满腔茶气,一个眼神就能让男人酥到骨头里,如今竟然堕落成贤妻良媳!而且大有往怨妇发展的势头!

她曾经那么讨厌糟糠之妻的人设,谁能想到,她即将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真是悲哀啊!

然而气归气,事情该办还得办。郝利川现在不仅是她的合法丈夫,还是她的长期饭票和提款机,她得罪不起。

次日晨,李莎莎亲自做好了早餐,伺候老太太吃完,收拾干净厨房,顶着小雨出门了。

家里的桃酥快没了,她得抓紧时间给老太太续上。这要是一不小心断了顿儿,老绿茶跑去郝利川那里告状,郝利川能给她看好几天黑脸。

犯不上,为了这么几块破饼干。

到了地儿,李莎莎将车停好,先上楼去商场逛了一圈,买了些护肤品泄愤,而后才去负一层逛超市。

好巧不巧的,她常去买桃酥的姚记饼庄今天竟然没开业。李莎莎掏出手机查了一下,距离最近的分店开车过去也要四十分钟,她真是懒得动弹。

旁边卖熟食的大姐非常热心肠,说道:“超市里面也卖桃酥,我买过,挺好吃,也不贵,你去看看呗。桃酥那玩意儿做法都一样,能有什么区别。”

李莎莎也不知道区别在哪,但嘴刁的老太太知道,反正据说她十几年来一直都吃这家的桃酥。

不过,李莎莎转念又想,老太太这矫情病就是被惯出来的,她今天偏就换一家试试,看看老太太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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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莎莎在超市里称了二斤桃酥,转身要走,迎面碰上个熟人。

竟是秦雨淮——郝利川的前妻。

李莎莎并不想跟她讲话,调转购物车就要走,却被秦雨淮喊住:“哎,李莎莎,你是给老太太买桃酥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老太太只吃姚记饼庄的桃酥。”

李莎莎走也走不开,只能停下接秦雨淮的茬儿。

这一对话,就免不了注视。这一注视,李莎莎惊奇地发现,秦雨淮染了个蓝绿色的头发,穿了一身大牌,手臂挽着高大帅气的儿子,打眼一看倒不像母子,更像豪门出来的小姐弟。

李莎莎的视线扫过她儿子的时候,收到那个大男孩的眼刀一枚。

李莎莎自然不会跟这个臭崽计较,转而回答秦雨淮:“老太太现在没那么挑嘴,我给她买什么,她就吃什么。”

秦雨淮了然一笑:“好心提醒你你还不领情,那你就带回去,要是因此和老太太还有郝利川闹别扭,可别怪我没告诉你。小样儿,那个老太太我伺候多少年,你才伺候几天?她有多作,我比你了解。”

旁边的大男孩说:“妈妈,你别这样说我奶奶。”

秦雨淮咯咯笑:“哟哟哟,你奶可真没白心疼你。”

李莎莎不想和秦雨淮废话,再次调转购物车头。

这时,秦雨淮又说:“郝利川他二姨住院呢吧?她最爱吃枇杷,你去看她的时候多买点。他小舅是个酒鬼,你可以提前买点好酒,让他儿子捎回去。”

李莎莎冷笑:“你跟这一窝事儿精还挺有感情呢。”

秦雨淮悠悠地叹了口气,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干笑:“呵呵呵,毕竟鞍前马后地伺候这窝事儿精好多年,多多少少也培养了一丢丢感情,微信总是要互相加一下的吧。唉,行了哈,我们忙着呢,你慢慢买,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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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莎莎盯着那母子的背影,再看看购物车里的桃酥,肺子里炸烟花。多日不见,这秦雨淮倒是脱胎换骨,越发年轻了。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儿子重点高中的学霸,从不让家长操一点心,是冲刺TOP2、985院校托底的料。

秦雨淮虽中年失婚,但郝利川大方,不仅财产分一半,还给公司股份,她就算一年到头都躺着,干股分红也花不完。

最主要的是,她彻底甩脱了老郝家的办事员角色,不用陪这个就医、陪那个游玩,一下子从操心劳力的大丫鬟变成了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小公主,能不变年轻吗?

再看自己,可就没过去那么水灵了!都怪自己被猪油蒙了眼,傻兮兮地接过“郝太太”的接力棒,从此只能在油锅里翻滚,好好的少女心被炸得稀巴脆。

李莎莎回到家里时,郝利川和老太太正在楼下喝茶。

看到李莎莎拎着两大袋东西进来,郝利川也没伸手帮忙,而是凑过来翻找:“桃酥买了吗?”

李莎莎甩着酸麻的手臂,陪着笑脸解释:“妈,您常吃的那家桃酥今天没开业,我怕家里的不够,就去别家买了一点,您先凑合吃,过两天我再去买。”

老太太的笑脸呱嗒一下掉下来,看着李莎莎放到桌上的桃酥,嫌弃地说:“桃酥可不是普通的饼干,老字号的才行,小作坊都不给你用好油,我可不敢吃,你自己吃吧。”

李莎莎无奈地看着郝利川,郝利川也有些不高兴:“这家不开业,你去其他分店看看嘛。哎呀算了算了,妈你不吃我吃吧,明天再去给你买新的。”

老太太没说什么,抱着小收音机回了自己屋。

客厅里,李莎莎眼含热泪,慢慢将两袋东西拖到厨房,一边归置一边努力平复情绪。等她压下哭腔和哽咽,能够再次笑出来的时候,假装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对郝利川说道:“老公,我在BJ有个闺蜜,她今天跟我说得了癌症。过几天就手术,我想去看看她。”

郝利川:“啊?这么年轻就得癌症?那也太惨了吧!”

李莎莎撒谎不脸红:“是啊,所以我必须过去看看,兴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郝利川想了想,挠挠头:“啧,你要是去BJ,那就不能去陪二姨,也不能招待小表弟两口子,那可怎么办?”

李莎莎:“老公,情况特殊,人命关天,我也没办法。”

郝利川不悦地点点头:“那你去吧,家里的事我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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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莎莎坐上去BJ的火车,心里好像长了一对翅膀。

太爽了!什么生病的二姨、来购物的小表弟两口子,爱特么谁谁,哪凉快儿哪待着去!老娘生而为三儿,要过得是逍遥自在、快乐享受的日子,谁特么愿意伺候你们这些货?我要是有那份儿善心和耐心,当初至于去勾引已婚老男人吗?

李莎莎打定主意,既然逃出来,那索性玩儿个够,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反正她就拖着不回去。郝利川和老太太翻脸才好呢!郝利川要是趁机出轨那就更棒了,她求之不得。

当初她打败秦雨淮,以为自己坐上了花车,以后可以当个阔太悠闲地看风景,谁曾想贫苦出身的郝利川发达了也没改掉一身穷病,等她“上车”了,她才惊觉哪来的花车啊,她根本就是闯入了4x400接力赛赛道。

秦雨淮交棒后去过神仙日子了,而她现在一圈圈地就快跑吐血,竟然没发现一个来抢接力棒的。

这不科学啊,李莎莎想,情感专家不是说了嘛,男人出轨,只有0次和无数次的区别。那无数次呢?在哪儿呢?怎么还不发生呢?

这人世间的妖艳贱货都跑哪儿去了呢?

李莎莎真想沿街敲锣打鼓地吆喝:同道姐妹们,走过路过可别错过啊!这儿有一个大老板,名曰郝利川,有钱、不凸、不秃,年纪略大,但那事儿还行,出手大方,前妻和儿子省心,你们快来看看啊,有空勾引一下呗!

与此同时她在心里默念:快把他勾引走吧,让他主动跟我提离婚,参照人老珠黄的秦雨淮,我也能分到不少钱,就算没给他生孩子,那十分之一总是能分到的吧。

有钱又不用管理他家的那些破事儿,简直不要太美好啊!

然而,当她在BJ玩了半个月回家后,期待中的妖艳贱货并没有打上门。迎接她的,只是一个看起来气血两亏、沧桑憔悴的半老徐头。

“老公,你这是怎么了?”心里盼着离婚的李莎莎,嘴上送出了错频的关心。没办法,茶艺刻烟吸肺,都成本能了。

郝利川看见李莎莎,悲愤交加:“我的莎莎诶,你可终于回来了!”

李莎莎:“这是怎么了?”

郝利川:“这段时间,家里事情太多了,我都忙不过来。老太太、二姨、小表弟两口子就够我忙活的。结果大姑家的表姐又来了一趟,带孩子看牙。人家找上门儿,我也不能不管吧?当年大姑对我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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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莎莎有点头疼,听完这话,就知道郝利川肯定没时间出轨,失望地说道:“那你辛苦了。”

郝利川咧开嘴笑:“你回来就好。”

李莎莎假装深情地看着眼前人:气派的大背头没有了,身上的香水味没有了,体面的装束没有了。这样的郝利川,配上松松垮垮的家居服,面目竟然有些猥琐。若是不认识,走在大街上遇见,肯定要躲闪或者叫一声大爷。

而她李莎莎,那么聪明伶俐的一个妙人儿,竟然跟他结婚了。

她脑子进水了吗?现在她算是看明白了,若说当时对郝利川还有一点点感情,那么她看上的,也是脱离琐碎生活的郝利川,换言之,她看上的,是躲在秦雨淮背后的那个男人。

现在,她也站在前面为郝利川遮风挡雨呢。不过离岗几天而已,看看郝利川都造成什么样儿了?哪里还有一点点她爱的儒雅?

晚上,两人洗漱完躺在床上。多日不见,郝利川自然想温存一番,李莎莎也没有当场拒绝。

然而,这一次,郝利川竟然只有五分钟!可能还高估了!

黑暗中,李莎莎震惊地看着身上的男人,越发觉得他像一只疲倦的困兽。

郝利川笨拙地翻过身去,呼通一声砸在床上,透着一股虚劲儿,然而这厮竟然喘息着给自己找补:“昨晚没睡好,再者有点激动。”

李莎莎欲哭无泪,附和道:“应该是这样。”

然而第六感一直在她的内心叫嚣着:哈哈哈哈,吼吼吼吼,他就是不行啦。恭喜呀,未到虎狼之年,喜提低碳生活!

李莎莎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片虚无。过了好半天,她挪到郝利川的怀里,假装撒娇:“老公,我不在这些天,你就没动什么花花肠子吗?”

郝利川语气慈祥:“呵呵呵呵呵呵,我都这个岁数啦,不想再折腾啦。”

李莎莎感受到灭顶的惊慌:“难道……难道我是你的真爱?”

郝利川的大爪子覆上李莎莎的手:“莎莎,过去我确实不怎么安分。除了你,我其实也有过别人。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但是你放心,我玩够本了,现在打算彻底收心。我都肯把手机密码告诉你,让你随便查,你应该能明白我的用心。别人骂你小三上位你也不用理,反正你现在就是郝太太,以后要给我养老送终的……”

后面的话,李莎莎都没有听进去。一万头神兽驮着“养老送终”四个大字,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吓得她赶紧闭上眼睛,逼迫自己入眠。

也许,也许明天一早醒来,她会发现,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而现实是,她从老男人身上捞好处,去找小鲜肉接盘。

然而,朦朦胧胧之际,她却听到郝利川在她耳边说:“莎莎,记得明天去给妈买桃酥,这次别买错了哈。”

魔音回荡,震动心房,将人困在现实中,不得分心丝毫。李莎莎看着黑洞洞的夜,灰心丧气,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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