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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月在妆奁里挑挑拣拣,拿出两支簪子、两个镯子,仔细用手帕包好,递给喜鹊:“你偷偷拿出去,找个当铺,把这些东西当了吧。”

喜鹊将东西揣进怀里,气道:“老太太忒过分!动不动就克扣您的月钱,这还让不让咱们过年了?”

松月低头收拾妆奁:“唉,只能怪我做错事。”

喜鹊忿忿不平:“府里上下谁不知道,自太太走后,老太太一直瞧你不顺眼。您病中呢,撑着身子去请安,晚了那么一会儿,怎的就成了目无尊长?”

松月叹道:“算了吧,争这些有什么用?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姨娘,大人待我也不好,日子过得下去就行了。”

喜鹊愁啊:“就盼咱们大人早点续个夫人来当家,老太太早点交权,安心颐养天年去!”

两人正说着,外头有小厮来报:“表小姐来了。”

喜鹊嬉笑:“咱们刚说到夫人,准夫人这不就来了?”

话音刚落,表小姐走了进来,喜鹊请过安,就去给松月办事了。

表小姐坐下,关切地问道:“我听说姑妈又罚你了?”

松月道:“是我请安晚了片刻,老太太罚我是应该的。”

表小姐悠悠道:“往昔家境清贫,我姑妈就操持里外,就是个说一不二的角色。如今表哥出息,她熬成了中侍大夫的娘,那姿态自然更要往高处摆。”

松月笑道:“表小姐别说这样的话,以后你若嫁进来,老太太就是你的婆母。”

表小姐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说什么混话?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容你在这里编排。”

但到底没忍住,低头含眉之间,微微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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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年根儿,松月惦记家中亲娘,打算托人将变卖首饰换来的钱捎回一半。

结果,喜鹊带着钱刚走到侧门,就被老太太手底下的张妈妈堵住了。那张妈妈一口咬定喜鹊的钱来路不干净,不然一个丫头怎的能有这么多钱,直接将人揪到老太太眼前。

松月得知消息,赶紧去见老太太。一进屋,就看见喜鹊的半边脸已经红肿起来,眼睛哭得桃儿一般。

松月赶紧跪下,解释道:“家中娘亲身子不好,总要吃药,我寻思快过年了,当女儿的该表表孝心,就想捎两个钱回去。这事与丫头无关,是我让她去做的。钱也不是她偷的,是我给的。”

老太太端坐在太师椅上,耷拉着眼睛道:“我原说让张妈妈送钱过去,竟是白操心了!”

松月只能实话实说:“我手中无钱,卖了几样首饰才凑出来。”

老太太冷笑:“首饰就不是府里的东西?你一个穷丫头出身,难不成是娘家贴补的?”

松月立时便闭了嘴。不管她说出什么理由,老太太都不会饶她,只求别连累旁人。

正好这时,有人来禀,说表小姐带人来送年货了。松月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表小姐进来后,见这屋内的景象,吓了一跳,忙问缘由,张妈妈掐头去尾地说了一通,表小姐一边为老太太捶肩一边劝和:“姑妈,松月只是惦记自己的娘亲,您看在她有这份孝心的份儿上,饶过她吧。那些首饰既然给了她,自然由她处置,她不戴,自己寒酸,您何必操心呢。大过年的,没必要为这些小事动怒。

老太太看了表小姐一眼,冷冷道:“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表小姐愣住,显然没有想到,姑妈——人人皆知这是她未来的婆母,竟会当众下她的面子。难道她看不出来自己为一个姨娘求情,只是为了攒点人情吗?

表小姐无措地说道:“我……我我只是觉得,姑妈没必要……”

老太太大手一挥:“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成天往这里跑什么?不怕别人笑话?你东西送到,我也看到了,赶紧回家去!”

说完,老太太瞪着跪在地上的松月:“知错不改,罪加一等。你既然这么宽裕,那下个月的月钱也别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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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月带着喜鹊回到自己院儿里,看着屋内冷冷清清的光景,不禁十分灰心。

喜鹊趴在松月的膝上,哭道:“您不要难过,日子总能过下去,表小姐与您交好,也会帮您说话的。”

松月苦笑,摇摇头:“她?我怕她以后嫁进来,也是个受气的。你没瞧见今天这阵势,老太太何曾给她一丁点脸面?”

喜鹊:“那,那可怎么办?”

松月疲惫地撑住额头:“你去找点冰的东西敷敷脸,早些去歇着吧,让我清净清净。”喜鹊走后,松月因惦念娘亲,又大哭一场。

她原是太太的陪嫁丫头,太太嫁给大人,她自然做了妾。不想天不假年,太太生产时难产走了,留下她独自一人在这深宅大院,十天半月才见得大人一面。她恍然记得当年她出嫁时,也曾满心欢喜,大人正直体面,生得一副好相貌,她想只要本本分分守规矩,日子并不会太难过。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她这个小小姨娘的日子好过不好过,取决于这个家里由谁掌权。

年后,心情舒泰的老太太好像忘了她这茬儿,松月终于领到了钱。

那日天气极暖,她躲在后花园的假山后面晒日头,中途来了几个粗使婆子在假山另一面浆洗。婆子们嘴碎,聊了许多闲话,松月听着听着,就听到了关乎大人的事。

“你们听说了吗?太常长女看上了咱们大人。”

“那可是正四品太常,且这太常背景深厚,咱们大人是什么官阶来着?正五品,哎呀,我瞧着不行,千金大小姐哪有下嫁的道理?”

日,松月正在房里绣花,表小姐来了,满脸不痛快。

松月明知故问:“表小姐这是怎么了?”

表小姐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昨儿听人说,太常长女在家中不吃不喝,逼迫父母托人说亲。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不知羞耻的女子!正经人家女子都是等人上门提亲,她可倒好,上赶着倒贴!这等家教,若她日后真嫁进来,还不得闹得鸡犬不宁!”

松月捻着丝线,假装不经意地说:“大人也是有趣,昨晚上还问我如何看待此事?”

表小姐面露震惊,抖着声音问道

“听闻那个大小姐向来说一不二,亲生父母也左右不得。咱们大人生得高大英俊,那个太常长女一眼相中。什么下嫁不下嫁的,大人年轻,总会高升,前程远着呢。”

“哟,那表小姐如何安置?表小姐是断断不能做姨娘的。”

松月眯着眼睛,微微笑着,暗自腹诽:老太太自然不好抉择,既想攀附高门,又不想受人压制,两头都想要,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这时,一阵微风吹来,松月深深吸了口清冽的气息,心头阴霾一扫而空。既然老太太和大人难以抉择,那么她就让表小姐自己做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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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太常长女如何纠缠大人的传闻越来越多。有天晚上,大人来松月这里歇息,随口同她讲了几句,最后问她如何看待,松月规规矩矩地说:“我人微言轻,哪有什么资格给大人提建议。只盼着大人前程似锦,我也跟着沾沾光。”

大人看着她道:“太常长女不比表小姐温婉,同你也没有交情,你在这院子里,往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松月垂首回道:“不管是太常长女还是表小姐,以后都是夫人。我身为姨娘,该怎么服侍就怎么服侍,该如何敬着就如何敬着。若是倚仗几分交情,就不顾尊卑,那是我不懂规矩,该罚。”

大人伸展手臂等着松月脱衣,笑道:“你这性子不错,乖巧。你这个衣裳首饰,旧了些,我让人做了新的送来。”

松月感激涕零。

次日,松月正在房里绣花,表小姐来了,满脸不痛快。

松月明知故问:“表小姐这是怎么了?”

表小姐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昨儿听人说,太常长女在家中不吃不喝,逼迫父母托人说亲。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不知羞耻的女子!正经人家女子都是等人上门提亲,她可倒好,上赶着倒贴!这等家教,若她日后真嫁进来,还不得闹得鸡犬不宁!”

松月捻着丝线,假装不经意地说:“大人也是有趣,昨晚上还问我如何看待此事?”

表小姐面露震惊,抖着声音问道:“表哥他……他竟然犹豫了?”

松月:“只是随口问问吧,算不得什么。我听说那太常家中背景深厚,如若他真找上门来,大人也不好做。毕竟,他长女逼嫁的事情早传得沸沸扬扬……”

松月余光瞥了眼表小姐的脸色,慢慢道:“我看大人的意思,还是对你情深义重,只是眼下困局难解。他倒不担心自己,唯恐太常长女迁怒于你罢了。”

松月云淡风轻的一句提点,如炸雷在表小姐耳边轰响。她突然想起自己那提心吊胆做小官的爹,寒窗十年即将参加秋闱的兄长,还有那个骄纵成性、成天惹是生非的弟弟,不由得心生怯意。

这几年,她满脑子都是嫁表哥,完全忘了她身为长女的重任。身后那一大家子,哪个是她能放下不管的?如果她当真因为这桩婚事惹怒了太常长女,连累了自己爹爹、兄长、弟弟,姑妈与表哥能护佑她的家人吗?

不会的。

松月这个小小姨娘,不过是拿几件首饰给娘亲换药钱,都受了姑妈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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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后,松月再也没见过表小姐。

一晃便是一个月,有一天,喜鹊从外面带回一个消息:表小姐订亲了!

喜鹊咋咋呼呼地说:“这也太快了吧!不过听说对方家世不错,长辈也都是和善之人。”

松月:“能不快嘛。先咱们大人一步订亲,说出去总要好听一些。若是大人娶了太常长女,她再与旁人订亲,总会有知情的人笑她被弃。你去找一块好纱绢,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给她绣一面屏风当作贺礼吧。”

没有表小姐这个青梅竹马的多选项,迎娶太常长女进门似乎变得更加顺理成章。

极为隆重的大婚典礼过后,松月前去给新夫人请安。

新夫人端坐在上,不苟言笑,眼神凌厉,依规赏了松月一些东西,出手极大方。

松月领了赏,便安安静静退下去,找人开了两剂致人虚弱的方子,装病躲了起来。

在她因病不能外出的时间里,新夫人要走了老太太的库房钥匙,打发了几个嘴碎生事的婆子和丫头,光明正大地换成了自己娘家的人。转而又提了府里上上下下的月钱,老太太只稍稍质疑,就被新夫人顶回去:“婆母若是觉得账上吃紧,这笔钱从我嫁妆里出就好了。”

新夫人的嫁妆极其丰厚,光是能生财的铺子和庄子就有好几个,老太太还能说什么呢。即便她有心想找点错事立威,恐怕也得掂量掂量这新夫人的母家。

等松月身体大好的时候,府里上下焕然一新,被新夫人管理得井井有条。虽然多了不少生面孔,但这些生面孔对她颇为恭敬,礼数从无差错。

喜鹊小声说:“府里没从前热闹了,新夫人待人冷冰冰的,规矩也多。”

松月道:“我倒是觉得甚好。”

如果一定要被人骑在头上,她会选一直得势的人,因为这样的人矜贵,知道自己该计较什么、不该计较什么,不像那些中途得势的人最会作践人。松月从来不怕规矩多,她怕规矩只束她一人。这样多好,松月想,不妄她当初又传绯闻又传话,可累着呢。

日,松月正在房里绣花,表小姐来了,满脸不痛快。

松月明知故问:“表小姐这是怎么了?”

表小姐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昨儿听人说,太常长女在家中不吃不喝,逼迫父母托人说亲。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不知羞耻的女子!正经人家女子都是等人上门提亲,她可倒好,上赶着倒贴!这等家教,若她日后真嫁进来,还不得闹得鸡犬不宁!”

松月捻着丝线,假装不经意地说:“大人也是有趣,昨晚上还问我如何看待此事?”

表小姐面露震惊,抖着声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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