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
油灯即将燃尽。
光线很暗。
楚要离的心也如同殿内的光线一般。
勾践坐在床上，表情和神色也是如此。
“大王找过你了？”
“是。”
“公主逃回越国一事，本太子从未对大王提过只言片语，你觉得会是谁告的密？”
“大将军。”
“不错……我料大将军绝不会同意应战。”
“大王想必也是这个意思。”
“那你觉得我们是该言和，还是开战？”
“以吴国人的野心，言和没有任何用处。”
“那就只有开战了。”
“太子，眼下公子夫差尚在王城中，王孙雒围在石门关外，并不敢轻举妄动。”
“对他们而言，拿下石门关易如反掌，可万一王孙雒不顾及夫差的性命，该如何是好？”
楚要离垂头。
勾践看着楚要离的眼神，长叹一声，说：“走，随我一同去见大王。”
大王的寝殿比太子的寝殿更暗。
允常躺在床上，仿佛床榻已成他的归宿。
勾践与楚要离走近。
允常苍老无力的声音传出：“谁来了？”
“儿臣勾践。”
“末将楚要离。”
允常起身。
他起身的样子已显疲惫。
楚要离眼中含泪：“大王，您的身体……”
允常微笑：“你一年多不在越国，对寡人之事毫不知情，不足为怪……来，你们坐近些……”
勾践和楚要离坐于允常榻边。
允常仍面带微笑：“你们深夜来找寡人，是不是因公主之事对寡人不满？”
勾践说：“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近日常想起去年公主出嫁时，父王寝食难安，泪流满面……”
“吴王要和亲，寡人有何办法？况且吴越两国和亲，岂非为我越国增添了一道保障？”
“难道在父王心中，公主就是一道保命符？”
“靖婉在寡人心中，比寡人自己的命还重要……所以寡人让楚要离暗中跟随，就是以防有朝一日，她在吴国受了委屈。”
楚要离说：“大王，既然如此，为何要把公主送回吴国？”
“若不如此，岂非给了吴国灭我越国的理由？”
“就算交出了公主，他们也未必退兵。”
“那天下人耻笑的就不是寡人，而是吴王。”
“大王，这已经不重要了……吴国五万大军在此，绝不会轻易退回。”
允常苦笑：“寡人知道，你们想开战，但大臣们不允许，所以你们来找寡人，对吧？”
楚要离、勾践垂头。
允常继续说：“勾践，寡人将国中大权交与你时，对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勾践说：“儿臣不敢忘……儿臣只是觉得一个大王的思想和决断皆受大臣们左右，这个大王还有何用？”
“放肆……咳咳咳……”
允常捂嘴，竟咳出血来。
楚要离惊讶：“大王……”
勾践毫无反应，甚至没看允常一眼。
允常平复后，说：“勾践，寡人已经老了，你自己决断吧。”
勾践说：“谢父王。”
他说完转身就离开。
楚要离仍坐在榻边。
允常流泪，握住楚要离的手，说：“楚要离，寡人求你……求你告诉寡人，靖婉到底在哪儿？”
“回大王，公主现在很安全。”
“能不能让寡人见见她……寡人很想知道，她……她到底好不好！”
“等退了吴兵，末将自会带公主回宫。”
允常将楚要离手中的胜邪剑拿在手里，说：“你可知寡人为何将这柄剑交与你？”
“大王要末将誓死保卫公主！”
“当年欧冶子为我越国铸了五把宝剑，其中湛卢、鱼肠献给了吴国，巨阙赐给了灵姑浮将军，胜邪在你手中，还有一把纯钧，寡人把它留在了身边……如果要开战，寡人希望能用纯钧换几年太平。”
“大王，五把宝剑均是越国的象征，当年湛卢、鱼肠赐给吴国，已经为越国换了数十年太平，剩下三把剑，绝不能再落入吴国之手。”
允常笑：“有你这样的将士，是我越国之荣幸！有你保护靖婉，寡人放心！”
“谢大王信任。”
允常将胜邪还给楚要离，并握住他的手，说：“寡人还要告诉你一件除了寡人，没人知道的秘密。”
楚要离认真听。
“当年寡人命欧冶子为越国铸下这五把宝剑，他同时还铸下一柄剑……此剑比这五把剑更为锋芒，可谓‘天下第一剑’，若用之，必须要有强大的内力和元气，不然还会为之所伤。”
“此剑现在何处？”
“关于此剑，寡人只知就在我越国之中，但在何人手里，寡人一直不得而知。据说当年欧冶子是受此人所托，暗中铸下这柄剑，但此人没有高强的武艺，无法驾驭……寡人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找出这柄剑，并用之，为我越国建功立业。”
“楚要离谨遵大王之命！”
“唉，楚要离，寡人自知时日无多，眼下就把越国的兴衰和我最爱的靖婉交给你了！”
楚要离泪已流下。
国宾驿馆。
夫差在屋中踱步，眼神焦急。
忽听一个声音：“夫差公子。”
夫差惊讶转身，看到了楚要离。
“是你……你何时进来的？”
楚要离走到夫差身前，说：“这重要吗？”
夫差微笑：“如果是别人，就很重要；如果是你，就不足为奇。”
“你押着战书不下，就不怕吴王降罪？”
夫差又是一惊：“你居然还知道战书？”
楚要离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能让夫差懂。
夫差点头，说：“眼下我吴国五万大军压境，难道你就不担心越国的安危？”
“只要有你在，王孙雒就不敢轻举妄动。”
“那这样要耗到什么时候？”
“你想怎样？”
“我来越国就是为了讨回太子妃，只要太子妃肯随我回去，夫差定能确保越国安然无恙。”
“谢公子好意……不过只要楚要离在，谁也别想带走公主。”
夫差沉默。
这时，一个下人带着帛书进来，递给夫差。
夫差看后，震惊，命下人退出。
他对楚要离说：“我王已给王孙雒下令，明日攻打石门关。”
“那你的处境也危险了。”
“我王并不知夫差未下战书，若越国再不交出太子妃，可就真免不了开战了。”
楚要离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