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0章 宿怨

今日在刚刚进入伴虫族大寨之时,那个姓阚的守卫给张茶下了质身蛊,再加上他身上已有的食身蛊。

也就是说张茶的身上此刻已有了两种蛊物同时存在,也不知道这两种蛊物会不会相互作用,从而产生什么难以控制的变化?

从今日的情形来看,这伴虫族进来不容易,但要想出去,恐怕更难。

如果张茶身上的蛊术真能被夜明辉解开,之后怎么办,应当如何在随飞时的虎视眈眈之下告辞离去,又如何让他们甘心为自己解除这质身蛊?

此外,伴虫族的三铁应,随飞时,也不知曾经受过何等创伤,他的面部竟然变成了那种狰狞可怖的模样。

常人的容貌若是如此,必定会稍加掩饰或者遮挡,而他瞎了一目,却毫不掩饰,在眼眶中留下一个大洞。

这种人不顾自己的形象,不顾别人的感受,心里必定更加残忍和狠毒。

而且,通过今日的接触,张茶发现这随飞时虽然声音听上去粗豪雄浑,却并不是个鲁莽汉子。

随飞时不但生性多疑,而且心思细腻,极其不易对付,他似乎对自己仍然心有疑虑,今日这番盘查,张茶顶多算是勉强过关,下次若再碰到随飞时,恐怕还需小心应对。

同时,从今日和随飞时之间的对话来判断,外界大虞王朝的皇家应该姓“庞”,而伴虫族应该跟大虞王朝的庞家之间有着不浅的宿怨。

只是不知这宿怨是单单只存在于伴虫族跟大虞之间,还是伴兽、伴虫、伴羽三族都跟这宿怨有关?

在这种宿怨的驱使下,伴虫族的人又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个为大虞王朝效力的“风翎卫”?

还有,为什么林外镇世碑的碎裂,会引起随飞时如此大的反应,镇世碑到底对伴虫族,或者三族来说,究竟有何意义?

那从镇世碑中冲出的一注黑烟到底是什么东西,是活物还是死物,随飞时为什么也如此关心此物?

当时齐统领的经天寻踪仪指向得正是白雾笼罩的那片区域,但张茶从那片区域中穿行而过,并未遇到什么异常。

那一注黑烟是不是人畜无害?会不会就藏身于雾隐绝地之中?

更重要的是,他们伴兽族前仆后继想要夺回的《御兽天经》,此刻应该就在这所院子中,而且夜明辉不在,机会难得,自己到底取还是不取?

各种念头在张茶的心里不停地激荡,他一件一件的盘算划拉,衡量利弊,生怕一点考虑不周,会引起一系列的不良反应。

张茶之所以能够在桑伯死后,在没有连心兽的情况下,经常独自进出莽林采食并割取紫心藤,还能够全身而退,靠得就是过人的机警和小心谨慎。

凡事张茶都要想几遍,做好充分的准备和应对,这种习惯已经深入他的骨髓,并不因身处异地而有所改变。

最后,张茶将脑海中的诸般念头能理顺的都已理顺,理不顺的暂时和其他事情切割清楚,搁在一旁,但唯独剩下一件事,兀自有些举棋不定。

那就是要不要趁夜明辉不在去看一眼《御兽天经》?

如今张茶和夜池容已经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他相信只要他提出来想看一看《御兽天经》,她一定不会阻拦。

于是,张茶将视线盯在院内最大一间居室的房门之上。

他猜测那间房应该就是夜明辉的居所,如果夜明辉要存放《御兽天经》的话,估计很大可能会放在他自己的居所之内。

此时,夜池容就睡在那个房间,这门,张茶是敲呢还是不敲呢,张茶正盯着房门举棋不定,忽然那居所的门“吱扭”一声打开了。

一个衣着单薄,身材曼妙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星光下,夜池容拢了拢头发,似乎已经睡了一会儿,慵懒的脸上略带着些晕红,浅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长时间没睡在床榻上了,一时有些不习惯,睡不着……池容,你呢?”张茶略有些拘谨。

“我……我也睡不着。”夜池容听张茶现在“池容”两字叫得已是极为自然,脸上的笑意不禁更浓了些。

“对了,你房间摆放那么多的瓶瓶罐罐是做什么用的?”张茶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

“怎么?吵到你了?”

“还……还好。”

“还能干嘛?当然是养虫用的呗,不过,你放心,它们在罐子里,而且盖上了盖子,是出不来的。

其实,我房里的那些瓶罐根本不算多,你去夜明辉房间看看,他房间里的罐子和盖子都不够用了,好多虫子都能爬到床上来了。”

“那你还怎么睡?”张茶不禁大为惊愕道。

“这有什么?我的小威一出来,它们还不得乖乖的,该去哪里便去哪里。”

“这倒是,不过,你们每天和这些虫子打交道,不觉得……不觉得难受吗?”

“有谁会天生喜欢这些虫子?记得我小的时候,也不喜欢每天跟这些虫子打交道,可身在莽林之中。

如果没有自己的连心虫,连大寨都出不去,每天只能缩在房里,过得甚至连一条虫都不如。

最后,哪怕你再不情愿,在现实面前,这条路都还是要走的,不过,一旦真的走了下去,你会发现,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夜池容将小威放在手背上,疼爱地抚摸着它,有感而发地道。

张茶记得桑伯在弥留之际,曾经对他和桑柔说过这样一句话:命运如河,滚滚向前,纵然有千般不愿,百般挣扎,想要越河而出,可几经浮沉,定睛看去,不过还是站在原处。

当时,张茶虽然年纪不大,但也能听出其中的悲苦和不甘,尤其是经过这几年独自照顾桑柔的摸爬滚打,对这句话有了更深刻地认识。

也正因为此,张茶才会产生“生有何欢,死有何苦”的感慨。

但张茶没想到的是,贵为一族大铁应之独女的夜池容,竟然也有了如此的感触。

夜池容见张茶良久不语,脸上渐渐敛了笑容,道:“张茶,你说生在这样的家,遇到这样的阿答,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命运的安排?

就算我历尽千辛万苦,费尽万般心思,想要逃掉和随飞时儿子之间的婚约,会不会到头来仍然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

张茶心中愈发难过,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

张茶仔细想了一想,才以自己为例出言宽慰道:“在伴兽族中,我自幼父母双亡,后来照拂我的桑伯也早早得因病故去,只剩下我和桑柔相依为命,而且那时我还不曾拥有连心兽。

寨子中规定,没有连心兽的人不许出寨,因此,我要么饿死,要么就违规出寨,最后,我选择了出寨,哪里还管它违不违规,危不危险?

有时候,不用想太多,想太多也没用,因为除了照这么走下去,我们别无选择。”

张茶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能将一大堆繁琐的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是在宽慰别人,劝解别人的时候,却总有些觉得力不从心,词不达意。

张茶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有没有把想表达的意思说出来,或者说夜池容有没有把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听出来?

正有些忐忑间,忽听夜池容大笑了一声道:“你说的话就是有道理,惹我不高兴了,大不了一起不活了便是。”

张茶怔怔地望着夜池容,有些愕然。

张茶本意是想劝夜池容不要想太多,抱着一个目的,尽管前行,莫问结果,没想到她却理解成了这个意思。

不过,她这么想,貌似跟自己刚才表达的意思也不算有太大的差别。

不能和随飞时儿子之间解除婚约,而她又不愿如此将就,那便只有牺牲她自己或者和随飞时的儿子玉石俱焚。

真要是那样,张茶反而成了促进夜池容萌生死志,甚至造成夜池容和随飞时的儿子,两条人命消亡的罪魁祸首。

然而,现在若是让张茶劝夜池容打消她的想法,一是实在不知该如何措辞,二是也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看来,接下去张茶在伴虫族中,求治自己身上虫蛊之术的同时,还要考虑考虑夜池容的婚事,帮她想个万全之策,从而解决自己刚才的无心之失。

张茶一个毛头小伙,竟然还要考虑一个比他小不了多少年纪的姑娘的终身大事,实在是有些滑稽可笑。

张茶想着想着,脸上的表情逐渐丰富起来,似哭似笑,似贪似痴。

夜池容见张茶目光灼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而且脸上尽是痴迷之色,她不禁有些会错了意,以为张茶对她动了情思。

夜池容前移两步,羞赧地垂头附在张茶的耳边,轻声地道:“我知道你心里记挂经书,要么今晚……今晚到我房里来看吧。”

话还没说完,她的脸便“刷”得一下,从额头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越发娇俏动人。

夜池容“嘤咛”一声,掩面转过身去,一路小跑进了夜明辉平日所居的那间大房之中,留下了一扇虚掩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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