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6章 法阵

两幅法阵在地面上平行相列。

老者面色认真,端详了许久,才用柴棍点了点先写出的那幅法阵,说道:“此阵,是为现今所公认,火术最为鼎旺的基本构画,已经趋至极致,无可挑剔。”

张茶看向了这位老者,难道这个老人家真是一位阵师?

这时,老者又用柴棍点了点张茶补写的那幅法阵,似乎也想要说些什么。

张茶竖起了耳朵,他很想知道,这个老人家会怎么看自己补写的那一幅法阵。

可没料到的是,老者凝视着这幅法阵,却再次陷入了沉思,而且这一沉思,竟然便彻底地安静了下来,久久也没有言语。

张茶坐在旁边吹着山风等了半天,终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挠了挠后脑勺。

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位老人家跟自己说说话,就变成了自言自语,自言自语再写了两幅法阵之后,居然就把自己给忘了?

他到底是想说什么?

这幅法阵用得着看这么久吗?

老者一直凝视着这幅法阵,等得张茶腿都坐麻了,便悄悄地吃饱喝足,将火堆压熄,轻手轻脚地收拾干净。

再回过头来,老者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如果不是须发衣角随风微扬,就像一尊蜡像。

张茶又坐回了老者的身旁,悄悄地观察着这位老者,自己补写的那幅法阵到底有什么可看的?

是不是自己写的法阵很厉害啊?

这位老人家如果真是一位阵师,会是什么境界?

一个时辰过后。

这位老者终于伸出手来捋了捋胡子。

然后,他手中的柴棍再次一动,点在了张茶补写的法阵上,缓缓地开口说道:“这幅法阵的构画,乍一看,起势平庸无奇,但其中火意渐燃渐烈,到了最后,竟然焚意滔天。

“老夫推演了不下千次,仍然不敢确定其中的火意究竟能够达到何等地步,看来只有施用术力启动此阵,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张茶一面小心观察着老者的神情,一边竖着耳朵倾听,这位老人家说了这么多,是在夸自己这幅法阵挺厉害的意思?

他居然真是一位阵师。

这时,老者伸出宽大的手掌,将他写的那一幅法阵抹去,又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第二幅张茶所补刻的法阵。

频频颔首,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突然,老者丢丢了柴棍,从腰后抽出了一柄竹戒尺。

这柄竹戒尺非常厚重,油光锃亮,通体寒青,带有一抹乌黑,几乎与张茶的影火一样长,但却宽了许多。

“啪。”老者将这柄竹戒尺往自己左手掌心上重重一拍,突然朗声赞道:“妙!实在太妙。”

张茶坐在一旁没作声,心里却是被夸得一阵暗爽,正琢磨着怎么谦虚几句时,老者回过头来,再次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张茶。

他的目光太过矍铄有神,令人难以直视。

张茶被打量得有些发毛,强作若无其事地迎视过去,报以贤良淑德的一笑。

老者似乎兴致大起,捋着胡须说道:“年轻人,你还有什么别有心得的写法没有?写与老夫瞧瞧?”

张茶心里一直存着几分谨慎,摇了摇头答道:“前辈,没有了。”

老者听了,倒也没有失望,站起身来,将戒尺重新插进后腰里,负手向崖边走去。

他径直越过了张茶,雄健的身影挡住了阳光,在张茶的身上投下了一片阴影,一直走到了张茶今日补写的第二幅法阵前,回过身来,随意地向张茶招了招手。

“老夫今日从你的法阵上得了不小的裨益,理应对你有所回报,年轻人,你过来。”

张茶怔了怔,然后笑了笑,站起身向老者一礼,又向他走去,说道:“前辈实在折煞晚辈了,不过一幅法阵罢了,哪里当得起什么回报?”

老者没有答言,再次将戒尺从腰后抽了出来,指着地上的这幅法阵说道:“这幅法阵,你写得也非常好,只是其中有几处小错需得修改。”

张茶不动声色的心想,那几笔本来就是我故意加的,当然知道是错的。

老者说着说着,轻轻一振戒尺,戒尺的端头上便显现出了一枚印章的小小法阵,亮出了一道金属的光芒。

老者持着戒尺在半空中轻微挪动,戒尺下方的岩地上,便出现了一条条深深的刻痕,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坚利刻刀划过。

张茶心头一缩,这位老人家居然能在这里施放出术力,他竟然真是一位能与寒殇阵禁制之力相抗的大阵师。

老者仿若全然没有发现张茶的震惊,一面刻画一面说道:“你看,此处若是不以河流之脉贯通,则阵中半壁江山的繁盛木气都无法上升,因此应该这样。

而这里的这一笔,实在是画蛇添足地破坏了……”老者在岩地上刻划着,同时耐心地对这幅法阵进行着长篇讲解。

张茶这才明白,原来这位老人家的回报,就是给自己讲解这幅法阵,他站在旁边,认真地听了半晌。

最初时的部分,张茶因有研究书老先生藏书阁阵道典籍的基础,还能听得津津有味,可是,到了后面的篇幅,这位老人家讲得便越来越是深奥晦涩。

张茶越听越是糊涂,直到最后,居然根本一句都不懂了,宛如在听天书。

张茶难抑心中的震惊,书老先生藏书阁里的那里阵道典籍,可大都是有千年历史的珍贵古书。

那么这位老人家的道行,到底得有多深,老人家讲得非常认真投入。

张茶心生崇敬,不敢无礼地打断老人家,便只好硬着皮头装作投入地倾听,偶尔与老者目光相撞,也只能红着脸附和地点一点头。

可谁知道,老者这一讲,就是两个时辰过去。

太阳已经快要西沉,老者手中的戒尺仍旧一遍一遍地在法阵上方游走,和蔼耐心地滔滔不绝。

张茶在一旁口干舌燥,两脚已经站得开始发麻,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夕阳已经彻底沉落不见,天色渐晚,老者一面讲解,一面还不时地抬头看向张茶一眼,还是没有半分要下课的意思。

张茶半个词也听不懂,再怎么崇拜老者,这堂课听着也成了催眠咒,再是半个时辰过去,老者脸上的微笑半分没变,仍在不停地讲解着,仿佛根本不知疲惫与厌烦。

张茶站得脚麻,听得身上像有几千只蚂蚁在爬,肚子也早又饿了,简直要口吐白沫。

煎熬着又过了半个时辰,张茶听得脑袋都木了,站在那里终于忍不住困意,眼皮沉得实在难以撑开,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

“啪”的一声,老者手里的戒尺突然变长,重重敲在了岩地上。

张茶被吓了一跳,豁然惊醒过来,还以为老人家的课总算是上完了,可他还没有来得及惊喜。

老者猛然抬起头来,脸上慈祥的笑容全数消失不见,面部肌肉紧绷如铁,胡须横飞,眉毛直立,竟是画风突变,发出了一道霹雳般地咆哮:“不许睡觉。”

张茶根本没有防备,被吼得一个懵怔。

“呼。”那柄大戒尺已经与老者雷霆一般的话音一同落下。

张茶感受到有风声响动,身体的本能反应极快,侧头一躲,这柄戒尺便带着呼啸声,贴着耳边落了个空。

可是谁知道,戒尺这一落空,端头上便浮现出了一枚小小法阵,法阵上一闪而过一道白色的光芒,宛若飞萤疾舞。

戒尺的速度便在一瞬间加快了数十倍,第二下便无情而准确地敲打在了张茶的脑袋上。

“哎呀哎呀。”张茶再也没能躲开这柄戒尺劈头盖脸的攻势,被打得抱头鼠窜,惨叫连连。

老者狰狞着表情,一面用戒尺狠狠敲打着张茶的脑袋,一面怒吼道:“稍有成绩就骄傲自满,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一点儿也不懂得虚心向上,还敢睡觉。”

“啪啪啪啪。”

“哎呀,哎呀。”

沉寂安静了不知多少年的巨石山左峰峰顶之上。

突然之间就变成了鸡飞狗跳,怒骂惨叫,戒尺落肉噗噗作响,人影如梭奔跑不息的热闹之地。

老者开始讲课的时候,才过正午,张茶挨揍的时候,天都已经全黑。

夜空寂静,偶有几声兽吼穿越山间,长长回荡,巨石左峰峰顶上,被星月之光照得一片清明。

老者只在最初挥着戒尺亲自揍了张茶几下,其余的时间里,那柄竹戒尺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自己在空中上下飞舞,追在张茶的背后不住狠狠敲打。

老者像座山峦一样坐在崖边,休息消气。

倒霉催的张茶抱着脑袋,像被火烧了后面,被戒尺追得一面痛叫,一面在崖坪上狼狈逃窜。

事到如今,张茶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自己何必要画蛇添足,在那幅法阵上特意多画了那几笔。

要不然,现在自己肯定是被这个老头赞捧上了天,何至于要受那么长时间的折磨,还要挨上这顿好揍。

老者讲课讲得嗓子冒烟,将腰间的大酒葫芦摘了下来,耳边晃了晃葫芦,听着里面廖不胜无的荡酒声,表情一阵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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