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0章 异域咒术

手小欠拉了拉披在身上的皮袄,继续说道:“我五岁那年,被德水城术部衙门评测为拥有术者天赋。

帝国术部规定,被评测为拥有术者天赋的百姓,一律送往帝国术部各地分署,统一进行术者培养,有术者天赋的人奴,一律助其脱去奴籍,身份恢复为良民。

庞宠为了留下我,便买通了德水城术部衙门的几个官员,偷换了我术者天赋的评测结果,又用一种异域咒术破坏了我的识海,这个图案就是那种咒术的咒图。”

手小欠语气虽然平常,张茶的目光却冰冷了下来。

原来竟是这样。

手小欠看着张茶,平静地说道:“事已经年,何必再提。”

张茶问道:“难道就没有办法恢复你的识海?”

手小欠摇了摇头,说道:“这种咒术是一种禁忌的秘术,手法粗劣暴力,破坏力很大,识海本身又非常脆弱,实在瓶碎难补。”

张茶沉默了下来,他没有去问,手小欠失去的术者天赋,是什么天赋,毫无疑问,不论一个人能够拥有什么术者天赋,都是万中选一的幸运儿。

张茶真的太为手小欠扼腕痛惜。

沉默半晌之后,他终于想起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笑着说道:“我已经成功破壳,接下来便会和武叔一起入京。

参加今年的乾穹学宫下半试,既然你现在也没了羁绊,要不要一起去考?”

手小欠看着张茶,略一点头,“我确实正有这个打算,但是,你不是未曾参加海海试?要怎么才能参加下半大试?”

“我无需参加海试,具体怎么回事,以后我自然会告诉你。”张茶神秘笑道。

“那便正好,咱们两个就一起去参加学宫下半试,等明天下了山,我先回巨石城接武叔,等到了德水城,就去找你。”

手小欠说道:“我在德水城里也有几件事情需要了结,到时候就在吕记符篆行城南分号等你,你到柜上提我的名字,就能找到我。”

张茶微笑说道:“好。”

金光道难以入眠,他躺在炕上,假装睡得很熟,脑海里却像菜市场一样混乱嘈杂。

门窗被锁得紧紧,钱山匪和赵山匪也仍然守在房外,金光道很想逃离白鸟山山寨,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想到任何能逃走的办法。

胡大虎既然能坐稳白鸟山山寨的寨主之位,就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善类。

守在外面的那个钱山匪,是山寨里凶残得出了名的暴徒,最喜好用大棒等钝器把人一下一下敲得血肉模糊。

金光道知道,只要自己想逃跑的意图被发现,钱山匪便会立刻毫不留情地卸了自己的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

一个身落残疾的残废,当然就不会再想着逃出白鸟山山寨了。

金光道是个术者,可是他的术力,对于保护自己却没有半点帮助。

而且,他虽然是个二十四岁的青年,身材也并不矮小,却着着实实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根本连半个钱山匪都对付不了。

金光道躺在炕上心乱如麻,他很想逃走,可他更害怕被钱山匪打成残废,甚至失手打死。

金光道一遍一遍地回忆着那日的卜天之术,一遍一遍地想要从卜天之术的预示之中,得到一个肯定。

肯定他此次离开白鸟山山寨,是活着逃出去的,而不是一具被埋在乱坟岗里面的尸体,可是,金光道越是回忆那场卜天之术,脸色便越是难看。

他翻了个身,听到钱山匪在房外打着呼噜,手中大棒偶尔触到地面,便发出一串“格棱棱”的声响,令人心惊胆战。

白天的时候,他与钱山匪和赵山匪借口闲聊,得知张茶和手小欠两人痛痛快快地喝了整整一天的酒,似乎根本没有发现他消失了。

或者说,那两位少年也根本不会在乎,到底是哪个山匪守在门外伺候着他们两个,或者送来酒菜。

金光道突然很后悔。

他后悔在照顾手小欠的那一夜里,因为顾忌胡大虎留在房外的耳目,便没有敢告诉张茶,他根本不是白鸟山的四当家,而是被胡大虎掳上山的。

他后悔没有在那一夜里,拿银子收买或恳求张茶带他下山。

金光道胆小怕血,从小到大一架都没有打过,从来不是一个敢打架拼命的人,更不用提敢冲出去跟钱山匪拼命。

他更不知道自己冲出去了,是否便能逃出白鸟山山寨。

最大的可能是,他这一冲了出去,便彻底惹怒了胡大虎,真被打断了两条腿,从此瘫痪在炕,连路也永远都走不了。

金光道躺在炕上,在心中反复权衡着,目光却越来越黯淡,逃跑的念头也越来越微弱。

他模模糊糊地半闭着眼睛,绝望而痛苦地想着,算了吧,还是别跑了,卦象的预示实在太不清楚,要冒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反正自己现在在山寨里混得还算凑和,就等以后再有机会吧。

天渐渐亮了,到了后半夜里的时候,张茶和手小欠也先后睡着了。

整座白鸟山山寨里一片寂静,森宫混沌兽那粗犷的巨大呼噜声,完全碾压了张茶和手小欠的鼾声,在房间里不断呼啸回荡。

山间白雾笼罩,清冷而空旷,枝叶草丛上露水微染,仿若披了一层白纱。

这时,第一声鸡鸣啼响了起来。

钱山匪吧唧吧唧嘴,靠着门板扭动了扭动身躯,大棒随之划在门前的烂石台上,“当啷当啷”地轻响了几声,声音虽然微小,却清晰的仿似就在耳边。

金光道窝在房中的被窝里,虽然早已经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却满脑子都是混乱,一直都没有办法睡过去。

他模糊而安静地听着第一声鸡鸣,静静地等待着下一声鸡鸣,果不其然,山寨中的那只芦花大公鸡,再次高亢地啼叫了起来。

“喔喔……喔……”那声音,是那样的孤单有力,仿佛撕裂了清晨冰冷的天际。

被窝里是这样的温暖舒服,可金光道却忽然觉得心底一阵揪疼,那只公鸡高亢的啼鸣声,就像一把钢刺,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窝里。

一股无法控制的悲愤耻辱之情,慢慢地由金光道的心间升起,猛烈地撕扯着他的心跳与呼吸。

金光道粗重地喘着气,再一次在心中问了一遍自己,可是,要怎么才能逃得出去?

大门被牢牢锁住,钱山匪在门外守着,山寨外到处都是要命的机关陷阱,手小欠和张茶什么时候出发,现在究竟走了还是没走?

就算自己拼了这条命冲了出去,要是还没能找到手小欠和张茶,就被抓回来了怎么办?

如果再算自己运气好,真的找到了手小欠和张茶,可手小欠和张茶已经与胡大虎交了好,不肯带自己下山,自己又落回了胡大虎的手里怎么办?

想到这里,金光道突然停止了一切思绪,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想起了那个无法被自己卜知的神秘少年的眼睛。

张茶的那双眼睛,那个神秘而强大的少年,是唯一一个,相信自己所说的“业火焚世”的人。

他也是唯一一个,在听到自己说起“业火焚世”,“必将修复元龟,拯救世人”的时候,满眼都是郑重与认真的人。

金光道骗过很多人,也帮助过很多人,他左右逢源,人缘一向很好,很多人都将他视为好友与知己。

可是,就算是这些“好友”与“知己”,也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业火焚世”之说,金光道对很多人都提过“业火焚世”之说,但却从来都不是随便说出口去。

能让他开口说出这个预言与梦想的,都至少是他自以为,有可能会相信他的这个预言与梦想的人。

但是,金光道从来都是抱着满怀的希望,慷慨激昂地说出了自己的预言与梦想,最终却又带着无人知道的巨大失望而沉默。

金光道想起了张茶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虽然年轻,却是一双强者的眼睛,那双眼睛在不快地微眯时,会露出一线危险的森寒杀意。

在望向重伤昏迷的手小欠时,会有着切肤般的相惜,在看到他细心照料手小欠时,会现出温和的感激,在故意涮他出糗的时候,会露出戏谑而无赖的笑意。

在自己提起“业火焚世”时,那双眼睛,会认真地聆听,并且郑重而认真地思索。

金光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张茶的眼睛来,但是,他却永远都记得,当张茶认真倾听他的“业火焚世”之说时。

他从张茶那双郑重认真的眼睛里,得到了自己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认同与满足感。

金光道想到这里,那种陌生的认同与满足感,便再次涌上了他的心头,这种感觉,是那样的滚烫与浩荡!

令他那样的激动,使他情不自禁地再次闭上了双眼,良久之后,金光道又蓦然睁开了眼睛,难抑而懵怔地心想,原来,这就是人逢知己的感觉。

第三声鸡鸣,这时高亢而悠远地响起,金光道的神情渐渐恢复了平静。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温暖的被窝,仿佛感觉不到清晨的寒冷,悄悄地从炕上坐起了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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