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师兄刚才才来，恐怕师弟你还要等上一会。”
“多谢陈师兄提醒。”
“你这番出去可是遇到了什么事？”陈师兄放下了正在清理的灰尘的扫帚，“你的内息变弱了。”
季修晏苦笑，“竟然没有瞒过师兄的眼睛。”
陈师兄哈哈笑了两声，“别看我在这大殿里守了二三十年就像个井底之蛙，可这双眼睛比什么都好使，你去旧书阁等着吧，晚些宗主会过去的。”
季修晏答了谢，便径直去了书阁。
书阁有许多世上没有的藏书，一踏入书阁的范围就能闻到阵阵的墨香。
书阁共分两个部分，一是在苍鹤峰中部的书阁，供全宗子弟览阅，二是在苍鹤峰后面的旧书阁。
苍鹤峰是九华宗九座峰中的中心，地位之重，无论是防卫还是其他都是九座峰中最好的。
能到旧书阁的人在九华宗内都不是什么普通人，换句话说几乎是人迹罕至，此时书阁外一位老人正在扫着书阁前的落叶，扫帚一挥，地上积起来的落叶便随之而动，每一式里都有着奥义。
“师伯。”季修晏朝着老人行了一礼。
老人反应已经有些慢了，过了一会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白发白须，年纪已经十分大了。
浑浊的双眼在季修晏身上上下打量起来，良久重重地将扫把掷地，苍老的声音里有点了恼怒。
“不争气的小子，滚进去！别在我眼前晃悠！”
季修晏低头笑了笑，转身就进了旧书阁。
等人进去后，老人又专心地打扫起了地上的落叶，等到远处又传来了脚步声的时候才又抬起了头。
“你和东方两个老骨头也是会收弟子。”老人出口就是嘲讽。
孟初年走到了老人面前，“大师兄。”
“每个小的都喜欢步大的后尘，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当师父的是怎么教的。”
孟初年知道他这位师兄脾气是出了名的固执，也不和他争论，“我们都一把老骨头了，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烦好了。”
季修晏坐在书阁里，面前的棋盘是一局残局，厮杀的极为激烈，季修晏看了一眼就听到书阁门口的动静，立即起了身。
“跟我上来。”孟初年微微颔首，在前面上了顶楼。
旧书阁共有三层楼，站在高处微风拂袖，无端让人也生出了点仙气。
“师父。”季修晏毕恭毕敬地立在孟初年身后。
此时已日落西山，西边太阳的余晖洒在旧书阁上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你到九华宗已经快十八年了吧。”
“是。”
孟初年感慨，“这时间过的还真快，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季修晏垂目，他自废去了在九华宗所学之事他从未想过能瞒过孟初年，但真正面对孟初年时却不如想象中的平静。
“我收你的时候已经六十有三，而今我年岁已经不轻了，你们的事我不会干涉，也管不了了，你和你大师兄都是我最得意的弟子，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到底该怎么走也只有你自己清楚。”孟初年背着手心生感慨，“日后便更要小心了，淮安。”
在听到了这两字时，季修晏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破裂，“您是什么时候知道？”
孟初年慈爱地拍了拍季修晏的肩，早年被自己带回来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了，说不欣慰是假的。
他朗声笑了起来，“都是我的弟子，即便容貌一样，但两个人毕竟就是两个人，只不过谁到底是谁又何须深究呢。”
季修晏心中微动，眼底也有了不少动容，孟初年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依旧是那样的伟岸平和。
“当年我正在闭关，收到了你父亲的求救信，你也知道九华宗素来不问世事，但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些事情的发生，只是等我与寂空大师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孟初年的语气怅然，“然而一路追查下去，只找到了修晏，你那边最后一丝线索也断了。”
季修晏听着孟初年的话，渐渐陷入了回忆。
“师父。”季修晏突然开了口，但很快又顿了顿，眼底有了一丝犹豫，“我……”
“你叫了我十多年的师父，还有什么可犹豫。”孟初年捋了捋胡子。
有了孟初年的话，季修晏胸中的那点不自在也就散去了，他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事，进九华宗也是有几分算计，但对孟初年是从心底尊敬的。
“季淮安是我哥哥的名字。”季修晏叹了口气，“他进九华宗时用的是我的名字。”
孟初年一下就明白了季修晏所说，“他是个好孩子。”
季修晏不置可否，季家共有两子，但他自由身体不好，终日与药为伴，几乎不会出门见人，所以外界很多人一直也以为季家只有一子。
季淮安年长，为人宽厚和善，而他常年与病痛为伴，性格不说阴郁，但绝对不是什么温和友善之辈，在模糊的记忆中，任性的总是他，谦让他疼爱他的都是季淮安，也是九华宗的“季修晏”。
在逃跑的那一夜，他被留下了，等他醒来，父母与兄长都不见了，他身子骨差，在外流浪期间，几次三番快没了命，后来被冥虚抓了回去，从那时起便每一刻都是九死一生。
但他不甘心，被父母抛下，一步一步地取得了冥虚的信任，也一步步从最低端往上爬。
“都过去了。”孟初年叹了一声气，“人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看清脚下的路才会知道怎么走。”
季修晏很快就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拱手朝孟初年鞠了一躬，“多谢师父提点。”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孟初年的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
季修晏神色也郑重了起来，坚定地点了点头，“还请师父成全。”
孟初年沧桑的眼眸中也有几分疲惫，季淮安他带回九华宗时只有六岁，十四岁离开九华宗便再也没有回来过，而季修晏他看着他从十四的少年成长成现在这般模样，他非圣人，自然会有私心。
但他不会干涉季修晏的选择。
孟初年一时没有回答，转身慢步走上了阶梯，脚下年久的木阶踩上去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的声音幽幽从楼梯口传来，“若是想再回来了回来便是。”
季修晏转身孟初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三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