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旺儿的这话音还没落下，就听门外彩明的声音：</P>
“二奶奶叫来旺儿进去。”</P>
来旺儿赶忙应了一声，嘴里嘟囔一句：</P>
“别人都闲着，来来回回就折腾我一个。”</P>
脚底下却不敢怠慢，抓起桌上的茶漱了漱口，急急跟了彩明进去。</P>
到门口，忽然又转回来，朝隆儿吩咐：</P>
“赶紧去把王信找回来，没得便宜了他在外面浪。就说二奶奶叫他在这里候着。”</P>
.</P>
来旺儿跟着彩明，才一进凤姐的院子，正巧见正房里平儿打起大红撒花软帘出来，抬眼一见来旺儿进来，便回头朝屋里道：</P>
“奶奶可别急了，来旺儿这不就来了？”</P>
来旺儿见对外称病的凤姐忽然叫自己叫得这样急，心知必不是小事，把方才肚子里的那点子酒，顿时吓醒了八九分。</P>
平儿叫来旺儿进去，来旺儿小心翼翼低头走进屋。</P>
偷眼一瞟，见凤姐穿着桃红撒花袄，围着攒珠勒子，端坐在金心绿闪缎大坐褥上，脸上施着脂粉，也看不出气色好坏，但阴着一张脸，并不说话。</P>
还是平儿在旁说道：</P>
“这个月的利钱，怎么还没收齐送进来？</P>
这里面赶着发这个月的月钱，太太今儿派人来催了。”</P>
来旺儿一嘬牙花子，为难道：</P>
“这事儿奴才跟二奶奶说过，咱们如今回回都是放短账，每个月都要本金、利钱一道儿收回来，收钱自然就费劲，少不得要拖几日。</P>
若是踏踏实实放半年一年的长账，咱们月月拿利钱可就快得多了。”</P>
“放屁！”王熙凤忽然一拍手边的炕桌，吊起丹凤三角眼骂道，“你倒是省事了，我这里的账要少赚多少？</P>
官家有文书，‘凡私放钱债或典当财物，每月取利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止杖一百。’</P>
放出去一百两，一个月下来，利息不能超过三两银子。</P>
利钱还只能按最初的本金为准，又不许利钱计入本金。这个月是一百两本金，三两银子利钱，下个月本金还是一百两，我不是亏了？</P>
如今要你每个月都本金、利钱收回来，下个月放出去的时候，不就是本金一百零三两了？利钱不就是一百零三两的三分利？你懂不懂什么叫‘利滚利’？</P>
再者，官家规定‘一本一利’，一百两银子放出去，利钱要是累计到了一百两，就不能再生利息了，还不是放账的吃亏了？</P>
你要是有这个脑子，这个家你来当，我也不用见天儿操心费力了！”</P>
来旺儿心道：</P>
都说这琏二奶奶不识字，可这脑子是真好使。</P>
这《户律·钱债》上的话，彩明只给她念过两回，她竟能背得一字不错。果然是只要一沾到“钱”字儿上，这二奶奶就精明得能啃了活人。</P>
不敢惹凤姐不痛快，来旺儿嘴里只好赶忙应着：</P>
“奴才这就赶紧去收。”</P>
凤姐白了他一眼，又道：</P>
“给你拿出去放账的那些钱里头，先把提前支取的太太、小姐、小爷、下人们的月例公费银子都赶紧拿回来，太太这边急着要用。”</P>
来旺儿心道：</P>
哼！骗谁呢？当我是傻子不成？</P>
我是跟着从王家陪房过来的，太太身边的人，那也都是从王家陪房过来的，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