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我看起来越发不太像是人了。
不过与其说是越发不像是人，倒不如说是我越发向我的深渊靠近。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深渊，只是他们从未曾认识到自己的深渊而已。
有些人看起来是个软弱不堪的懦夫，但当他们堕入深渊的时候会是令人恐惧的屠夫。
有些人看起来是个以身济世的圣人，但当他们堕入深渊的时候却是恶劣狡诈的恶魔。
曾经的我是一个什么东西，我不太知道，但是我却知道我掉进那条没底的深渊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冷漠，无情，玩弄他人命运，乐于将一个又一个世界和我一样困在永无止境的莫比乌斯环，增加更多的衔尾蛇，增加更多的哭嚎。
停在看不见房间的暗门，我的本能在呼唤着我让这片世界也沦陷于此。
让时间回到我想要回去的地方，去再见我想要见的亲人，再去见一面柏舟，再去见一面尚未从16楼坠下的同桌。
可我不能，我收回了我想要打开暗门的手。
即使我知道那是我的愿望，即使我知道只要我乐意，一切都能实现。
从半空坠落的我，永远于云端坠落，永无触碰地面的机会。
90.
用无人性的眼神扫视了一下那位女士，最后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你在怕什么，阿曼妮西斯，我可没有加入外面那些东西的联盟。你也太看得起它们了。”嗤笑着对方无用的警戒，看了一场无用戏剧的我反而感觉自己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项。
看着开始戒备我的小黑猫，我忽然发觉原来这个世界早就表现出了不欢迎我这个气息。
起初的一无所有，持续的分离放逐，最后的永无归途。
克洛托编织了我的命运，可接下来的两位女神却对我的命运毫无想法，任那条线无限延伸，搁置一旁落满灰尘。
亡者，那个我给幼子的名字，也未尝不是给予自己的名字。
永远徘徊，永远没有安息的归宿。
“你可真孤独啊。”
我嘲讽了一下自己和她，直接转身而去。
背后的黑夜神色无人知晓，而她心里面的那点心思，我也懒得去博弈了。
91.
淡漠的看着命运三女神编织她们的金线，冷静的看着那个从根庭开始开幕的悲剧的最后一幕华丽上演。
挣扎着逃亡的引子，复仇的女郎，被命运推上主角的愚者。
金线们互相交织，又互相形成利刃剪短那些被制成华布的素锦。
立于云层中的我坐在独一无二的观众席上注视那些演员们，忽然就懂了为什么龙爹那么喜欢观察人类，连带着祂的孩子，或者说是另一个祂都那么喜欢人类之间的恶劣性。
“好看吗？”祂在我耳边轻语。
“无聊极了。”冷漠的回答了一句，我接着注视着台上的戏剧，“当了几千年的哥哥，你还喜欢吗，父亲？”
“我的小龙，可我没有违背我的誓约呀。”空想之龙用自己的尾巴环住我，可我只感到彻骨的寒意。
黑蛇是噩梦之龙的梦境，那么噩梦之龙是谁的梦境呢？
答案不难猜测，甚至在起初就已经知道了真相。
起初的自己压下自己的怀疑，现在的自己毫无波澜。
一切都是他们的蓄谋，一切都是他们为我编织的梦。
他们将我该知道都隐瞒，只留下我所不知道的。
然后，我像是愚人在这个世界里面流浪，等着心彻底崩，等着自己失控成怪物。
92.
有时候，我特别恨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敏锐，那么聪明。
一开始就知道真相，却欺骗自己。
如果自己不聪明，是不是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工具活在那个看起来是家的陆家。
如果自己不聪明，是不是就能在自己不知道对方感情的情况下让自己彻底沦陷在继母的温柔里面，不必被理性主宰。
如果自己不聪明，是不是就可以在起初的时候，在这个世界里面作为一个人死在那块虚幻的海市蜃楼里面。
有人说情深不寿，慧极反伤，有人说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在这世间的人情场上无往不利，可下了那片战场却是一无所有。
他们说小陆当家聪明的像是一个妖孽，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撑起了整个陆家。
可我偏要说小陆当家甚至还没有她那个守着家业的浪荡爹聪明，学会难得糊涂。
这个世界真正的聪明的人是糊涂人啊。
世间最难的，是难得糊涂。
93.
剧场已经看腻，自然是要过去上台。
无论是看看亡命之徒的狰狞，还是看复仇之人临近死亡的安详都是很好的选择。
那些东西是能引动我那些早就被当作无用品献祭给深渊的情绪和人性。
我站在亡命之徒面前，他凶狠的眼神注视着我，发出恶兽的咆哮。我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眼中的金色与黑色互相争夺着自己的地盘，在无尽的厮杀着。
最后，我露出一个不明的嘲笑，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黯淡羽毛笔。
你以为你能逃过黑夜？如果不是因为她没空，作为跳梁小丑的你早就在那个廷根小城里面让你变成一块非凡特性。
他红着眼睛，却无法动弹。
我懒得去看亡命之徒的结局，也懒得去听亡命之徒的临死之言。
谁还没个悲惨经历，但是自己有了悲惨经历还给别人造成悲惨经历的这种人渣也就只有感性的和三观不正的家伙会怜悯。
克莱恩在我背后，我也给他让出了一个位置。
怪物还想要说些什么，我却将中指放在嘴唇前面做出一个禁言的动作。
“嘘，安静。戏剧即将落幕，你没有说话的必要。”
砰！
一声枪响。
砰！
砰！
砰！
丧钟有节奏的响起，像是终幕开场的乐曲。
我看着克莱恩，亚当也看着克莱恩。
祂抱歉的道了歉，然后向视线看向我。
或者我身后。
噩梦之龙在和祂对峙，过了几千年两个死对头以同样的方式见面。
站在他们中间的我沉默的将手中的羽毛笔递给亚当。
“做你想要做的，在接下来，我不会插手任何你们之间的斗争。我不会帮阿蒙，也不会帮克莱恩。这个世界被毁灭，还是换来新生都与我无关。”
我离开了他们之间，向终幕的舞台前进，去找回我为数不多的人性。
94.
破败的广场，与即将变成怪物的女人，以及两个因为种种缘故而未能表达爱意的有情人。
维尔注视着广场，一个念头之间，广场变成了一场欢快的舞会。
边上的香槟塔流淌着橙色灯光的流光，一旁的乐队演奏起一首悠扬的舞曲。
在熟悉的音乐里面，克莱恩将视线投向那个坐在钢琴上面正装出席的少女。她神情肃穆，表情柔和的注视着她面前的大钢琴，修长的手放置在黑白琴键上，深吸一口气，让钢琴声一并汇入那首激昂的旋律之中。
看了一眼之后，他继续自己的舞步，继续终幕的演出。
一首舞毕，幻影散去，只剩下舞会中央的男女主角和穿着小西服的弹奏者以及在弹奏者的边上的诗人。
“它叫什么？”诗人用沙哑的声音问少女。
少女收回自己的视线，将视线转向诗人。
一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睛注视翠绿色的眼睛，像是雨后的阳光被天神散落在碧绿的湖畔。
“它叫什么？”少女重复着诗人的话。
少女突然俏皮的对诗人笑了，像是一树繁花在诗人前面绽放。
“一步之遥。”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