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彻心扉

痛彻心扉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没有回禀皇上,给石溪换了一套御医的官服,悄无声息地将他带入朱华殿。

梦妍的状况比以往更严重了。见我进来,也只是欠起脑袋,看了一眼,就无力地跌回枕上。一张娇俏的瓜子脸,无半分血色。秀发凌乱地散在枕上,看得我心里一沉。

我命小篆搬过一个绣墩,请石溪坐在榻下诊脉。他的手搭在梦妍手腕上,面色凝重,半天不动。而后,又恳请掀开曼纱帐子,以观其色。我扬了一下下巴,宫女打起帐子,石溪欠身翻起梦妍的眼皮,似有些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怎么样?”我上前一步。

他退下来,朝我拱手:“请让老朽再看看小皇子。”

不一会儿,奶娘就将髆儿抱了过来。他窝在红色锦缎的襁褓里,不断地滴着涎水,前襟湿了一大块。这孩子很少哭闹,神情有些呆呆的。

石溪为髆儿查望一番,脸色更加难看。

我询问地看向他,他伸手向外,道:“借一步说话。”

沿着殿外的游廊,我们走出十几步,他蓦然顿住,我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先生有何高见,但说无妨。”我说。

他似有难言之隐,重重叹口气:“依老朽之见,娘娘不是生病,而是一种慢性中毒的症状!”

“中毒?”我大惊,急切问,“还能治吗?”

石溪摇摇头:“娘娘已经毒入膏肓,老朽回天乏术。小皇子中毒尚浅,老朽还可一试,但大人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我脚下一个趔趄,跌倒在廊边的长椅上。心紧紧地缩成一团,撕扯般地痛。我抓住胸口,艰难地说:“怎么会?怎么会呢?谁会对她们母子下毒?怎么可能?……”

石溪同情地叹息一声:“娘娘和小皇子中毒的日子至少有一月之久。但为什么小皇子会轻一些呢?老朽愚见,娘娘可能是直接中毒,而小皇子则是间接中毒。”

“间接中毒?”

“如果老朽想的不错,被下毒的应该是小皇子的乳娘。”

“可是他的乳娘并没有像梦妍那样病重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大人。大凡慢性毒药,对产后体弱的女人,普遍效果尤甚。而对一个健康人来说,则会潜伏半年或者更长的时间。”

我摇摇头,好像一瞬间被卷入了飓风的中央。

石溪继续说:“我看娘娘和小皇子的症状,与‘胭脂泪’的中毒症状极为相似。”

“胭脂泪?”我脑袋里嗡嗡一片,已经失去判断的能力。

“胭脂泪是产于大月氏国的一种慢性毒药。长时间服用之后,毒素侵入五脏六腑,无药可救。而且,这种毒无色无味,无论是放在饮食中还是药膳中,都难以发觉。甚为歹毒!”

我紧紧攥起拳头,一拳打在栏杆上:“就真的没有办法救我妹妹了吗?”

石溪摇头:“而今,能保住小皇子就已经是万幸了!”

一阵窒息般的剧痛刺穿了我,我挣扎着支起身子,沉声道:“请先生速去配药,务必救小皇子一命!”

“老朽定当全力以赴!”

他急急转身,我又叫住他。

“这件事,在我查清楚之前,一定要保守秘密!”

“大人放心!”

我解下腰牌,递给随行的侍从,让他带石溪出宫。而我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从我知道梦妍中毒的那一刻起,有一个名字就在我脑海中回旋不去—卫子夫。她曾将皇上的丹药赏赐梦妍,不料却被我中途制止,一计不成另生一计,她是最有可能对梦妍下毒的人。然而宫中嫉妒梦妍的妃嫔数不胜数,也难保不是别人做的。

自梦妍生产之后,饮食和药膳都在朱华殿的小厨房里单做,有机会下毒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要查也不会太难。

我打定主意,派了几个心腹将朱华殿的厨子全部秘密拘捕,押在地牢里,严刑审问。

犯人被拷打的惨叫声在地牢里回荡了大半夜。其中一个体弱的,当场被打死。另外几个,也已经是半死不活。正当我耐心耗尽,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厨娘嘶吼了一声:“不要再打了,大人!我说!我说——”

“说吧,我听着。”我没有抬头,用手指轻轻抹着杯沿上的水渍。

“回,回大人,奴,奴婢曾看到小篆姑娘往娘娘的汤药里加入一种红色粉末……”

“小篆?”我皱眉,抬起一只手抵住下巴,研判地望着她。

她打了个冷战,连连叩首:“奴婢句句属实!大人若不信,派人搜查小篆姑娘的住处便知!”

我扬了一下手指,立刻有两个侍卫上前待命。

“去吧!不要打草惊蛇!”我说。

“诺!”

不多一会儿,小篆便被押到。

侍卫将在她房内搜到的红色药粉和一些珠宝首饰呈上来的时候,小篆坐在地上,面无死灰。

我拈起药粉在指间碾磨,片刻之后,红彤彤的粉末竟在指端凝成一粒一粒露珠般清澈的小水滴,我曼声道:“难怪叫胭脂泪……”

小篆猛地抬起头,似是很惊讶我竟认得这毒药。

我接过侍从递过的锦帕,抹掉手上的水珠:“谁指使你的?”

小篆垂下头,一语不发。

侍卫拿起一对白玉镯子:“大人请看!”

我仔细看了看,镯子内侧刻了一个鲜明的“邢”字。邢夫人也是宫中受宠的女子之一,在梦妍入宫之前,她也曾专宠多时。

“邢夫人?”我沉吟,“邢夫人怎么会将这么贵重的首饰送给你?”

小篆依然不语。

“难道是邢夫人指使你的?”我眼光如剑地瞅着她,她的神情有一丝微妙。既很恐惧,又有几分轻松。这让我十分费解。

“真是邢夫人指使你的?”我身子向前,又问一句。

“是又怎样!”她似是豁出去,声音颤抖而坚定。

我微笑:“邢夫人会这般愚蠢吗?指使你下毒,又把刻有自己姓氏的玉镯送给你?这种借刀杀人之计,倒是卫皇后最为在行!”

小篆的身子猛地一颤,抬起头来:“不!不是皇后娘娘!这件事跟皇后娘娘没有关系!是邢夫人指使我的!”

“还敢狡辩!”我厉喝一声,拍碎了玉镯。

眼泪从她清秀的颊边流淌下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奴婢无话可说!”

“你不怕死,你的家人呢?”我绕着她,缓缓踱步,“你可知道,谋害皇亲,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大人!”她一下子扑过来抱住我的腿,“求大人开恩,奴婢都是不得已的!”

“卫子夫拿什么收买你的?”我凑近她的脸。

她痛苦纠结地看我一眼,又别过脸去。

“或者,你本就是卫皇后的人?”

她猛然抬头看向我。

我知道我猜对了,一颗心迅速沉入谷底。卫子夫!竟真是卫子夫!我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攒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苍白之色。胸间升腾起无以名状的痛苦和愤怒,为什么我竟隐隐希望不是她呢!

就在我恍惚的一瞬间,小篆突然爬起来,整个人蹿了出去,一头撞在桌角上,鲜血顺着脖子流淌下来。她剧烈地抽搐几下,便断了气。

走出地牢,夜色已深,深不见底。

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弯了我的肩膀,我蹒跚着,感觉到了突然而至的老迈和苍凉。

不知不觉中,行至朱华殿。殿内传出梦妍揪心扯肺的咳嗽声,我轻轻拂开珠帘,看到两个宫女扶着她的肩膀,她痛苦地俯身于地上的痰盂,唇边凝着一痕嫣红的血迹。

“这么咳血可怎么得了?”小宫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娘娘还是快躺下,别做那针线了!”另一个声音说。

梦妍喘息着拿过旁边鱼戏莲叶的肚兜,深情抚摸着:“就算我死了,也要为我的儿子留下点可以念想的东西……”

眼泪滑出我的眼角。已经碎了的心,长出无数尖利棱角,刺着五脏六腑,刻骨地痛。

我发现我不敢见她。

她才十七岁!

她才刚刚成为母亲!

我疯了似地冲出朱华殿,一路狂奔,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跪倒在太液池畔。

眼泪一滴一滴落入水中,我抬起手掌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李延年啊李延年,向卫子夫擂响战鼓的是你!公子的血海深仇,梦妍的无辜牺牲,外甥一出世便遭人毒手,而酿成这一切的你,却还在想着那个霍去病!

我从怀中掏出那个已经绣好的荷包,用力地丢入水中。当它沉下去的时候,我的灵魂也随之堕入地狱最深的那一层。

该我还手了,卫子夫。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

回到清凉殿的时候,皇上的銮驾还没有回宫。

近日,他时常去皇后宫中饮宴,有时候直至凌晨才方兴未艾地回来。如今,卫氏复宠,别说我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就算我有证据,皇上也不会为了能歌善舞的李家去制裁安邦定国的卫氏。霍去病,给了那个即将没落的家族,第二次青春和生命。

我和衣躺下,眼眶干灼如烧,没有丝毫睡意。

大约能有半柱香功夫,皇上醉意薄熏地走了进来,我听到了,但没有起身迎驾。

皇上扑过来,伏在我身上,用散发着微凉酒气的双唇,亲吻我的耳鬓。

我翻过身来:“皇上又去了长秋宫吗?”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也没有召唤宫女,自己胡乱扯落衣服:“和霍去病多喝了几杯,那小子不是朕的对手,偏偏喜欢跟朕斗。朕把他灌到桌子底下了!”

“吾皇威武!”我莞尔,眸子里却都是冷意。

“你好像也刚回来,身上还带着凉意。”皇上躺到榻上,将长发从怀中甩到肩后。

“我去看了梦妍。”我低低地说。

“她怎么样?”皇上欠起身子,“朕这几日政务繁忙,都没能去瞧她!”

“还是老样子。”我的目光停留在虚空。

皇上不再相问,抬腿覆上我的身子,拨开领口,埋头吻上我的颈项。

我轻轻地偏过脸去,内心一片麻木。

“你好像很累……”皇上发现我有些不对劲儿。

“没关系。”我笑一下,“来吧。”

皇上的眼神变得幽昧,搂着我厮磨一阵儿,便用力顶了进来。很痛,也唯有这痛才能让我变得清醒。

我抱住皇上的身体,将他翻下去,挺身坐上他的腰腹,疯狂摆动着身体。

皇上舒服地嘶了一声,配合着我的动作更深邃地进入。

长发在身后飞扬,我高高昂起脸庞,无数汗珠顺着苍白的肌肤滚落下来。

“你流血了……”皇上□□着说了一句,“轻点儿,会伤着的!”

我听而不闻,继续动作。

直到皇上一声低吼,在我体内释放了自己,我才软绵绵地倒入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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