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所遇非良人

夕阳无限好,最是黄昏时。

沐浴着斜阳余辉,听着此起彼伏的知了喧嚣声,周珣背着箧笥,缓步走过风雨磨平的青石路。

微风吹来,一颗颗挺拔高大枝叶繁茂的古树树叶,沙沙作响,令人心旷神怡,燥热渐消。

白发苍苍的老人,搬着小板凳摇着蒲扇,坐在大树下,趁着夜色未至,对弈一局,于小小棋盘之上纵横厮杀。

孩童们三五成群,嬉戏玩闹,上树抓知了,下水摸鱼虾……

有缕缕炊烟升起,阵阵诱人的饭菜香气,于街巷中弥漫开来,勾人食欲。

沿着坊内的水道,周珣吹着和风,不疾不徐,踱步而行,感受着这令人心安神往的人间烟火气。

心神越发的宽厚平和,通透圆润,与这天地自然更加亲近。

隐隐间泥丸宫微跳,周珣心头一动,正要循着这丝感悟,去抓住那倏然一闪的灵光……

嘭嘭嘭……

这时,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打砸声,其间夹杂着怒骂喝斥,以及女子压抑的啜泣声。

嘈杂喧闹。

灵光崩散,泥丸宫重归静寂。

周珣也从那种玄之又玄的感悟中惊醒过来。

他看着前面围聚着的人群,眉头微皱,心头颇有些愠怒。

“哎,作孽啊,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毁了。”

“没想到那么憨厚老实的一个人,竟成了赌徒,不但把老胡一辈子的积蓄输光了,还欠了青蛇帮不少银钱,小蝶现在又挺着个大肚子,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

听着围观民众的小声议论,心情略有不愉的周珣,慢慢挤到了最前面。

几个袒露胸毛神色桀骜的泼皮,挥舞着棍棒疯狂打砸老胡卤菜店。

店内的家什被砸得稀巴烂,一盆盆卤菜也被掀翻在地……

挺着大肚子的小蝶,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哭得双眼肿得跟个核桃一样。

但她一个怀着孕的弱女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被打砸,可怜又无助。

巡街的军士,也只远远的看着,并没有要过来阻止的意思。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只要不闹出人命,巡街的军士也懒得管。

更何况青蛇帮最近还攀上了一个他们招惹不起的后台……

这群泼皮的领头,是一个三角眼的青年。

他蹲在小蝶面前,打开一张书契,道:

“青蛇帮做事,一向都讲规矩,从不乱来。”

“你看仔细了,这是张力按了手印的书契,除了这家店面,他还欠二百一十七两银子,他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哼,我青蛇帮还从来没有收不回来的债。”

“这次是来跟你打个招呼,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腾房子,去筹钱。”

“三天之后,如果还赖在这里,还不上钱,嘿嘿……云京城里可是有不少权贵富商,最好你这一口。”

“……我们走!”

三角眼青年阴测测的冷笑了几声,起身招呼那几个打砸的泼皮,扬长而去。

小蝶坐在地上,脸色煞白,脑子里一片空白。

从小被呵护着长大的她,何曾见过这么可怕的事情?

现在不但积蓄没了,房子没了,还欠着巨款,这让她如何是好?

三天的时间,她根本不可能筹集到那么多的银钱!

小蝶整个人都慌了心神,束手无策。

“小蝶,地上凉,快点起来,你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好。”

“哎……小蝶,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可也得振作起来啊。”

“是啊是啊,房子没了钱没了,都没关系,只要人还在就好,这日子啊,总会有好起来的那一天。”

周围的邻里乡亲,对小蝶的遭遇非常同情。

青蛇帮走后,纷纷上前嘘寒问暖,好言安慰,帮忙把店面拾掇干净。

等收拾完已经是戌时了。

生活在安居坊里的居民,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勉强能维持一家子的温饱。

大家的积蓄也不多,不过,还是纷纷慷慨解囊,留下了些许银钱。

或许远远不够还债,但这也是大家的一点心意,小蝶自是千恩万谢,泣不成声……

烛火摇曳。

小蝶双手托着隆起的肚子,看着被砸得惨不忍睹的屋子,不禁悲从心来,眼泪如短线的珍珠,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那个曾经山盟海誓会待她一辈子好的人,却伤她最深,害她最惨……

周珣站在树影下,看着屋里哭得分外悲恸的小蝶,轻叹一声,走进卤菜店,轻轻敲了敲门板……

小蝶赶紧擦干眼泪,转身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微微一怔,旋即强笑道:“抱,抱歉,今日关门歇业了。”

“你是小蝶吧?胡继业可是你的父亲?”

戴着鱼皮面具的周珣轻声问道。

“您认识我爹?请问您是?”小蝶一脸疑惑。

和老爹有来往的人里,她可从未见过这位中年大叔。

周珣笑道:“我与你爹有过一面之缘,当年我走投无路,是你爹资助我盘缠,让我得以归家,东山再起,我这次是特意来感谢你爹的恩情。”

“啊,是这样啊,我,实在是抱歉,家里凌乱,不能招待贵客,而且,我爹,我爹去年已经去世了……”

“无缘当面感谢恩人,还真是遗憾啊。”周珣露出几分悲伤失落之色,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三张百两的银票,不由分说塞进小蝶的手里,道,

“当年你爹给我三十两盘缠,今日十倍还之,还请小蝶姑娘待为收下。”

周珣本就是找个由头帮小蝶一把,他着实不忍心见到那个曾羞红着脸蛋喊他安大哥,经常给他独留一份卤味的女孩,因遇人不淑而沦落风尘,凄苦一生。

将银票塞进小蝶手中后,也不待对方反应过来,转身大步离去。

等小蝶回过神来,追出门外,只见夜色阑珊中,哪里还有对方的身影?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询问对方的名讳。

小蝶看着手里的银票,心中百感交集,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她又不是傻瓜,这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而且,她对自家老爹还不了解?不可能会给一个陌生人三十两盘缠。

“……谢谢!”

小蝶抿着嘴,努力把恩人的面貌刻在记忆里。

一个鬼鬼祟祟缩头缩脑的身影,忽然趁着夜色溜了进来,见到小蝶手里的银票,眼珠子顿时放着红光,一边扑上去一边低吼道:

“臭娘们,还说没钱?快点给老子,这次老子一定连本带利把钱都给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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