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老张正站在摊位前发呆，老郭电话打来，说今天要过来找他聊天，挂了电话，老张只感觉有些意外。
原本以为老郭面临如此人生重大挫折，起码会消沉个一阵子……这才3天不到，电话里的老郭云淡风轻仿佛无事发生。
老张想起那天下午，他帮着老郭搬家具，结束后二人走在路边聊了很久，老郭说这段时间会暂时住在妻子婚前的旧房子里，说是旧房子，其实装修不错还带个小院。纵然人到中年跌入谷底，他仍有从头再来的决心。
老郭感慨自己这个岁数突然被社会洗牌，当了这么多年的老板突然回到基层，实在不甘心。
多年的合作伙伴听闻他破产，原来共患难豪言壮语也都没了声响，没个人避之不及，生怕他借钱。
老张又一次提出要帮他，被老郭婉拒。
“算了老张，你们家啥样我不知道？我这已经不是百万能解决的事。”
老张脸上平静，心中暗自担忧：倘若让这个老朋友知道自己中了彩票，眼睁睁看着他经受磨难，不知他会不会跟自己决裂。
老郭并不是个贪便宜的人，虽然他不知老张口中那位“有钱的朋友”是谁，但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既然是自己经营不善，就让自己承担，没必要拉别人下水----那样不道德。
老张在市场后门吹了会儿小风，心中莫名生起愧疚，他不是圣人，也不是侠客，这么多年的交情，他愿意拿出来一部分接济老郭，但不会拿出所有！毕竟自己也有家庭，家人跟着他吃这么多年的苦。
刚回到摊位，隔壁老徐就把脑袋凑了过来，“人生真是无常啊！”
老张知道他想八卦什么，低头削水果没接这个话茬，老徐砸吧砸吧嘴，“老张……透个底呗！”
他声音贼兮兮的：“郭总这……真破产还是假破产？是不是有钱人的游戏？”
老张：“有钱人什么游戏？”
“不就是资本家常用的资产转移、薅银行羊毛……”
老张看他一眼：“哟，你懂得不少！”
老徐嘿嘿一笑，刚想说什么？，却见老张眼睛一亮，扭头看自己摊位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美女。
是董娴，她一身浅色休闲套装站在纷乱的菜市场，显得尤为亮眼。
老张用极快的速度擦手，顺便整理一把身上围裙，董娴抬头的时候目光才看清是老张，眼睛一弯带着迷离笑意，老张知道她上学那会儿就有点近视，但从不戴眼镜，眯着眼笑已经养成习惯。
“这么巧。”老张道。
董娴也没想到自己来卖肉的摊位居然能这么巧老张摊位就在隔壁。
董娴笑着，空气却有些尴尬，看着老张面前堆积如山的水果，买或者不买，都不自在。
老张还在悄悄整理皱巴巴的裤子，老徐看出二人相识，麻利扯好袋子，“美女拿点什么？今天都有优惠！”
董娴要了斤肉馅，她能用眼睛余光察觉到老张灼热的眼神，并不想在这呆多久，寒暄着：“生意还不错吧？”
老张：“马马虎虎，每天差不多。”
在董娴打算转身走的同时，老张已经兜好一袋水果，走出摊位硬塞给她，“这些拿回去吃吧
看到这么大一兜，董娴自然不敢接，老张：“不用客气，咱都不是外人。”
老张指着一旁的西瓜，“新上市黑美人，特别甜。”
“这香蕉海南刚运过来的，特别新鲜。”
董娴被他这气势吓坏，老张强硬塞给他：“上次刮到你的车，这些当赔礼了。”
二人拉拉扯扯，董娴实在不想引起旁边人过度的目光，带着尴尬的笑收下。
在她离开的时候老张不忘问一句，“过阵子的同学会，你会参加吗？”
董娴声音很轻：“我看情况吧！”
她每次都显得行色匆匆，老张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怅然，一只胳膊捣了他好几下。
“真有气质！跟明星一样。”老徐觉得董娴长的特别像某个港台明星，但一时想不起名字。
老张：“老同学，前阵子刮到人家的车没让我赔钱。”
最近这段时间总是有意无意撞见董娴，不知道这是不是缘分。
不远处的过道，郭总已经朝这边走来。和平时的西装革履不同，今天的老郭一身休闲，但头发依旧梳得井井有条。
老徐不像平时那样开玩笑，生怕说错话引发尴尬，笑笑打了个招呼便在自己摊位上打肉片。
老张起身把椅子腾给老郭，“这下好了，你再也不用半夜加班应酬。”
老郭和平时一样云淡风轻，“几年前买的渔具终于派上用场，这段时间先钓钓鱼，散散心。”
老张开玩笑：“你还有钱买鱼饵？看样子私房钱不少。”
老郭并没大家想象中那么消极，亦如年轻时不认命：“东山再起只是时间的事。”
老张和老郭在同一个公司效力，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吧……那时，老郭就经常感慨“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后来辞职后一飞冲天，走上人生巅峰。如果不是这几年大环境不好，以老郭的秉性，公司断然不会走到破产这步。
老张看他此刻犹有雄心，“你好像没我想象中伤心，我以为你得一阵子走不出来。”
老郭反倒淡淡一笑，“之前硬撑着没申请的时候，饭吃不好觉睡不成，每天焦虑……真走了这一步了，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儿。”
“法院该析产析产，自己该想办法想办法，家里的事反而没那么糟心了，有些事情居然还能往好了发展。”
“你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事能往好了发展？”老张纳闷。
原来，是老郭媳妇，她之前无限制纵容弟弟，老郭公司的钱被小舅子转了一笔又一笔，私底下进行各种投资，以前每当老郭和她说起这事儿，她又是哭又是抱怨，觉得他斤斤计较，不重视自己的家人。
如今老郭破产了，媳妇主动跟弟弟索要以前拿走的东西，没想到小舅子是属貔貅的，硬是一分钱没给出来，就连她以投资的名义交给弟弟打理的钱也是百般借口要不回来。
现在的老婆比以前清醒不少，不再处处维护小舅子，能客观看待自己曾经的愚蠢。
“以前一回到家，就会因为小舅子吵架，现在这个矛盾消失了。”
老张多年来和老郭同病相怜。“是不是每个姐姐都一样？非到最后时刻才意识到不能无限制的宠溺娘家人。”
说起来，这也是原生家庭的悲哀，姐姐往往从小被pua惯了。只要是姐弟组合的家庭，大部分姐姐都会潜移默化认为自己应该照顾弟弟全部。但，凡事需要有个度。
说起破产后老婆的变化，老郭还能会心一笑，“她不再给小舅子东西，我感觉身上压力没那么大了……只是对儿子有愧疚之心。
儿子的婚事的确是个难题，一方面，他不想太亏待女方家，另一方面，老郭又觉得自己给儿子拖了后腿。
老张：“年轻人的感情，就让年轻人自己决定吧！”
两个大男人蹲在摊位旁感慨万千。
收摊回到家，老张刚一推开门，目光就看到沙发上有个熟悉人影，那人身穿黑色T恤，正翘着二郎腿半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捏着车厘子，正一口一口往嘴里填。
正是自己那有日子没见的小舅子——朱阿章。
朱清把切好的西瓜从厨房端出来，口中正用无奈的语气回复弟弟：“我这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了，你能不能找份正经工作去？不要再眼高手低。”
朱阿章一如往常自命不凡，“姐，这次项目干好咱家就能翻身了！”
老张听这话头，完了完了，小舅子又有窟窿了。
若是放在从前，听到朱阿章这么说，老张定会好好给他上一课，并义正言辞站在老婆前面训斥他不要再把自己家当提款机，但现在嘛……反正家里也的确没多少闲钱，自己账户有多少钱朱清也不知道。
随便折腾去吧！他无所谓了。
老张跟小舅子打个招呼回了房间，小舅子反倒察觉他反常。
“我姐夫怎么了？这次这么淡定？”
朱清看一眼卧室方向，“他朋友破产，估计心情不好。”
朱阿章三秒一块瓜，汁水滴到桌子上，朱清唠叨着拿抹布去擦，宛如一个老妈子。
朱阿章：“就那老郭是吧？我一开始就觉得他走不长远……理念不对！”
“行行行。”
朱清不想听弟弟那些长篇大论，朱阿章边吃瓜边劝姐姐：“我现在这个项目就差5万块，绝对稳赚。”
“不行。”
朱清一口回绝，“我看你是明知道我账户有五万，故意的。”
朱阿章有些急，“姐，我能害你吗！”
在里屋的老张听这对话只想笑，心道：小舅子，你害的还少嘛！
“最后一次，我保证！”朱阿章已经举起四根手指，小小的眼睛透着执着。
朱清坐到凳子上，“这是我家最后的钱，我总得给胜楠打算。”
“你要不给，我今天就不走了。”
想想挺逗，如果放在从前，五万是老张她们全部的现金本钱，谁若想动，必拼死相搏！
如今，区区五万块，老张已经不想放在眼里，他听着外面老婆和小舅子拉扯，手无意间摸到梳妆台上一枚硬币，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不如抛个硬币让上天决定，是冷眼旁观？还是给点钱打发小舅子让他赶紧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