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知道我主家是谁，也不要问。在这里按了手印，这房子就是你的。你若是不识字，可以去找人看看，免得说我们欺瞒你。”
管家模样的人端着茶，看着在房子里转来转去的店小二，一脸鄙夷。
“别看了，是真的。这手印到底按不按？不按我找别人去了！”
“按！我按！”
店小二其实识得几个字。孙羊店的掌柜看他机灵又肯学，就教了他一些字，像这种标准房契，店小二熟悉的很。
只是自古忧患识字起，不识字的店小二可以一直当店小二，识字了的店小二就想要书中的黄金屋。
所以当朱砂佩期货合约出现的时候，是他第一个怂恿孙羊店掌柜的去买，后面更是借了钱自己买。当掌柜的卖出合约赚了50两的时候，他还在心里偷偷嘲笑掌柜的老了，压根玩不转期货。
于是他看着朱砂佩期货价格从50两到100两，到200两，又到了1000两。他笃定的持有着这份2两买入期货合约，在这片街坊也有了个“期货冠军”的名头。
冠军者，勇冠三军，指的是他在这边炒期货，买入的价格是最低，如今看来，能赚到的钱也是最多的。
但新交易所和新规的出现，如果不是眼前这位不知道哪家的管家出现，店小二连跳汴河的心都有了。
他也不指望能赚多少，心里想着拿了这套房子，就安心过日子吧。
或许再回去孙羊店？当然不能再当店小二，就给掌柜的打打下手，等他老了以后，看能不能接他的班。
但那管家的一句话，又让他重新热血沸腾。
“我主家说了，房子归你，你就能拿到交易所的入场铭牌。这期货合约你也拿着继续炒！当然主家也不会亏待你，赚到的钱你能拿半成。”
店小二暗自腹诽，我帮你们一天就能赚上千两，你就分我几十两，瞧不起谁呢？等我进了交易所，马上就把合约卖了自己买个房子，再把这套房子还给你们，最多再赔点钱给你们就是。
那管家却早有准备，又拿出一张身契。
“口说无凭，这张身契也签了吧，以后你就是我家的家仆，专门为我家炒期货。可不要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打死个把家仆，可影响不到我主家的前途。”
店小二安平脸都绿了，连连摇头说不干，房子也不要了，直接向门外走去，却被两个凶神恶煞的护卫拦了回来。
那管家慢条斯理的拿着房契说道。
“晚了，这房契已经签了。啧啧啧，一个店小二竟然敢买上百两的房子，竟然还按了手印。让我再看看，哦这里，这里还有违约金，按了手印不买，得赔双倍。
想走？可以，把买房的钱付清吧。”
店小二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可恨当时一心想着去交易所赚一把回来，竟然丝毫没觉得上百两的房子有什么问题，甚至还觉得自己捡了便宜。
管家一口把茶喝完，训斥道。
“给脸不要脸的玩意，还不过来按身契？你那半成的分成折半！手上这张合约也是我家了，赶紧去交易所里面卖成银子！”
店小二气得牙齿格格响，却心知眼前这人有权有钱，没准就是东京哪位官员府上的。自己又主动按了手印，即便上告官府，喊来中人作证，自己也是必输无疑。
不过，只要能入场就好。
在交易所外，安平曾经是店小二，如今是家仆。
在交易所内，安平只有一个名号。
期货冠军！
……
孙羊店里，刘湛和王璞，正在为吕俨践行。
“东京的朱砂佩期货正如火如荼，吕兄为何会被派去福建路？”
王璞夹起一块羊肉，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
吕俨倒是把嘴巴里的肉细细吃完，放下筷子后，才向王璞回道。
“福建路经略安抚使向陛下上奏，说分配给福建路的龙气朱砂少了。官家让我们审计院的带着一些宗室子弟，去福建路核算人丁，重新确认分配龙气朱砂的分配数额。”
“分的少了是什么意思？现在不是按各路报上来的各户丁口算嘛，除了东京城里面的杂户，其他各路都只算主户就是，每年的赋税册子都有，哪里还有差错？”
“等一下！”
刘湛连忙打断两人的讨论，问了个很常识的问题。“两位能不能帮我解释一下，什么叫主户？”
吕俨笑道，“刘兄精通商贸，对农事却如此生疏，这可是舍本逐末了。
主户，就是家中有田地的家庭，分为五等，如我吕家就是二等户，我叔父家是一等户。
与之相对的是客户，就是没有田地的佃农，租种主户的田地为生。
主户需要承担赋税徭役，客户不交赋税，故王兄说一查赋税册子即可。
如这东京城里面的商家和工匠，大多属于杂户和机户，并不担田赋，交的是商税，因此这龙气朱砂赏给他们，也属应当。”
“听你这么说，那客户不用交赋税，也不用担徭役，光种地就行？”
“是光种地就行。但光种地也只能勉强糊口而已，即使是五等户的主户，也能在过年时尝点油星肉菜，但客户基本上就是吃糠咽菜了。
若遇到天灾人祸，背井离乡的也肯定是客户。不交赋税，不代表能活啊刘兄。”
三人摇头叹息，又互相敬了一轮酒，吕俨主动说道。
“这次去福建路，其实是借着龙气朱砂的名头，重新核对主户及田地，制作土地鱼麟册，为临川先生的均田归税法作准备的。”
“均田归税法？”“王学士果然提了？陛下如何反应？”
刘湛和王璞连忙问道。
吕俨压低声音回道。
“均田归税法，就是刘兄曾经说的核田归税。龙气朱砂是按丁口赏赐的，临川先生的意思是，赏赐可以给，但要同时摊丁入亩，按田地来确定主户。哪怕坐拥万顷之地的富贵之家，也只算一户，按一户人丁得龙气朱砂。
主户越多，自然赏赐越多，但今年拿了赏赐，明年交赋税的时候，再想隐瞒，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均田归税法自然是临川先生的东西，但借龙气朱砂提出，因势利导，一石二鸟，不像是临川先生的手笔。你叔父提的？”
吕俨点点头，正是吕惠卿的提议让吕俨沾了光，才能参与这次审计，连李轩瑜都没能争过他。
刘湛和王璞也连连恭喜，又喝了一轮酒，眼看着酒壶见底，三人喝得尽兴，看见店小二安平从身边经过，喊他再送一回酒过来。
安平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露出一个苦笑。
“几位贵人，在下已经不是孙羊店的小二。贵人们想喝酒，找在下可不行。”
老掌柜见到这边的动静，连忙过来打圆场。
“几位公子见谅，安平确实不是我家的小二了，如今也是贵客了，时常来照顾我家生意呢。”
安平矜持的一笑，“都是掌柜教我识字，才有安平的今天。安平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来照顾一下生意是应该的。”
旁边有相熟的见着安平，大声呼喊。
“冠军来了，冠军来了。”
“冠军今日可曾赚了？今日可要请酒？”
安平大手一挥，“掌柜的，给街坊们每桌上一壶酒，记我账上！”
大厅内顿时欢声雷动。
安平就在这欢呼声中走向为他留好的桌子，不多时就有了两个附近楼里的姐儿也进来，坐他旁边喂酒吃菜。
刘湛三人互相看看，不禁哈哈大笑。
“期货冠军，原来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