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元年五月的最后一天，朱砂佩期货合约的收盘价格果然停在了1000两。
东华门旁的小巷，安平正用力的护住头脸，不断的有脚落在他的身上。他尽力蜷缩着身子，只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发出一两声痛呼。
高府的管家在不远处坐着喝茶，等护卫们都踢的累了，才开口说道。
“好了，别踢出问题，给老爷添麻烦。”
护卫们连忙停下脚，跑来管家身边，谄笑着说。“小的们都有分寸，别看这小子现在痛成这样，其实表面上看不出来伤，绝对没问题的。”
管家点点头，抬起只胳膊，立马有机灵的过来把他扶起来。他左摇右晃的走到安平面前，啐了一口。
“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以为偷偷帮别人炒期货的事情，老爷会不知道？无非是看你有点用，懒得说罢了。
没想到你现在连钱也赚不到了，还把老爷的钱给亏了，说吧，要怎么赔老爷？”
安平挣扎着说道，“市场里有人在操盘托底，我还不熟悉他的手法，才被摆了一道。等过两天，我就又能赚钱了。”
管家嗤笑一声，又有护卫跑过来，递了一张房契给管家。
管家接过一看，正是原来给安平做入场资产的那栋房子，用手拍拍了房契，说道。
“不怕告诉你，市场里操盘的正是老爷和文相公家，轮得到你来赚钱？贱民就是贱民，这么多天，赚这么多钱，还是就留下这张房契？活该你一辈子受穷！
房契收回了，就当赔老爷的损失吧。
别说老爷亏待你，这是你的身契，两清了。”
安平看着落在自己身旁的身契，低声说了一句。
“我帮你们赚的钱，比这次损失的，多出几十套房子……”
管家微微俯身，侧着耳朵问道。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安平看了眼管家的神色，管家的眼里透露出天真的恶毒，旁边的护卫也在蠢蠢欲动，只要安平说错一句，立马上来再多踢几脚。
安平低下头，又变回了那个孙羊店的小二。
“小的说，贵人吉祥，贵人大富大贵。”
管家哈哈大笑，转身离开。
安平等人都走光了，才把身契捡起来，仔细看了看，细细的撕碎，扔进旁边的河里，拄起身子，一瘸一拐的往孙羊店走去。
安平刚刚走出巷子，却看见了一双干净的靴子。
他抬起头，眼前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宦官，带着笑容说道。
“我叫冯平，是高德的主事，安冠军如今可是自由身了？真是可喜可贺，有没有兴趣来高德做事？”
安平低下头，嗓子沙哑的回答。
“没用了。我亏钱了，不是期货冠军了，高德也被禁止期货交易了，都没用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安冠军何必妄自菲薄。
至于高德，做不了期货，不代表做不了现货，安冠军的本事，正当用在此处。”
安平抬起头，苦笑道，“行吧，反正我也害得街坊亏了钱，房子也被收走，正没有地方去呢。把身契拿出来吧，我签。”
“高德是商行，只要你的脑子，不要你的身子。”冯平笑了一句，才正色说道，“来了高德，你就是专门负责期货的主事，以后也是个正正当当的人，不是谁家的奴仆。
好好跟着刘湛刘掌柜混，日后你总会出头？”
“哈，商户还能怎么出头，以后让我当掌柜？”
“格局小了。”冯平笑道，“有一位织布的农家女子，甚至没有东京的户籍，住在城外棚户的，跟着刘掌柜以后，如今都要当上大宋第一位女官了。
且放心做事，我们也未必不能做官！”
安平目瞪口呆，总觉得冯平在忽悠他，却又觉得自己不值得冯平花心思骗他。
冯平也不多解释，直接把安平带到了高德的网点。
网点中人来人往，个个神色匆匆，快步奔走。
安平被冯平带着在旁边等待，看房中的刘湛布置各项任务，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了空闲。
冯平赶紧拉着新鲜捡回的期货冠军过去，说道。
“刘公子，好事临门了。你看这是谁？”
刘湛回头一看，真是上次送了一轮酒给他喝的店小二安平，笑着过来拍拍安平肩膀，引得安平一声痛呼。
刘湛以为自己力气太重了，赶紧问道。
“怎么了？我拍疼你了？”
安平连连摆手，“不是，是我自己摔了一跤。”
“什么摔跤，就是被那高府管家打了，还收了他的房子，撕了他的身契。如今的他，又成穷光蛋了。”
冯平笑着戳安平伤口，安平默默不语。
刘湛瞪了冯平一眼，拉着安平坐下，说道。
“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恩怨。不过如果你还想报仇的话，高德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安平瞬间抬起了头，却还是不说话。
刘湛也不以为意，给安平说起了如今东京城的期货形势。
“其实今天上午我们就知道了，朱砂佩今晚收盘的价格会是1000两。按理说你的主家也应该知道才对，他们……”
“他们没有告诉我。”
“……操盘的是文绣商行和通州商行，原来还有高德和他们对冲，所以价格才有波动。如今高德不能进场了，这期货价格真就是他们一念之间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刘……刘掌柜喊我来，估计也是看上了我交易期货的本事。但现在这价格操之人手，我也无可奈何。”
刘湛笑道，“期货交易的本事，我不如你；可是让价格剧烈波动的本事，你不如我。
你知道吗，明天交易所就会出一个新的规定，允许做空期货。
也就是说即使你手头没有期货合约，也可以进行卖出，只要在交割期到来之前对冲轧平就行，这叫卖空。
同样的，即使市面上没有这么多朱砂佩，你也一样可以买到期货合约，这叫买空。
安冠军也在期货市场浸淫这么久，对这个新规定，有没有什么想法？”
安平当然有想法！
文绣商行可以把控期货市场，正是因为目前大部分合约都在他们手上，只要一次性抛出大量合约，就可以瞬间把价格打下来。之后在慢慢买回这些合约，又可以把价格抬起来，如是再三，期货市场就成了文家的摇钱树了。
可是引入卖空买空机制以后，期货合约的数量就不是固定的了，文绣商行再想依托大户的优势收割市场，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如果操作不当，大户也是一样亏！
拼操作的话，期货冠军安平，又怕过谁呢？
只是，高德都无法入场了，要如何去做呢？
刘湛摊摊手，“没有高德，还有云辇嘛，还有种家和折家嘛，一层马甲就能解决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文彦博干嘛要做这种事，除了恶心一下高德，还能有什么用？
安冠军不必忧心，自然有你交易的时候。
不过呢，既然不让高德玩，那高德也不让你们玩，马上就夏天了，这交易所也该换地方了。”
安平听得一脸茫然。
刘湛喝了口酒，淡淡说道。
“我原本以为东京城是皇帝的主场，现在才发现不是。
既然如此，那让交易所就去个新的地方，大家重新开始。”
“换地方？重新开始？这些豪商官绅会愿意？”
“他们会愿意的。”刘湛目光投向西北方，“敌人的刀锋可以逼的高德退场，自然也可以逼的交易所换地方。”
“敌人的刀锋？刘掌柜，我安平虽然是个不懂事的，却也不做卖国通敌的事！”
刘湛哈哈大笑，又想拍拍安平，伸到半空才反应过来，连忙收手，说道。
“我刘湛调动敌国的人力财力，又何必要通敌呢，来个现货就行。”
“现货？”
“对的，现货，朱砂佩的现货，”刘湛补充道，“不过，在换地方之前，得把文家的脸给打了！”
安平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