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永亮!我儿子还没下来!”
云木香跟着跑了两步, 没追上,车子已经跑出老远,她还能听见淼淼兴奋的声音。
“真是, 什么事急成这样。”
“谢同志走啦。”
冯彩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云木香恍然。
冯彩霞倒是好奇,“东警务员和谢同志吵架啦?”
“人呢!还钥匙。”
“来了, 云老师你等我会。”
冯彩霞回前台,齐春已经把钥匙拍在桌上, 眉眼洋溢着喜气。
“什么吵架呀,姓谢的是没脸再继续留下来。”
她看眼站门外的云木香, 故意大点声说:“她根本不是经人介绍给东警务员的,是死皮赖脸黏上东警务员, 私奔来的, 真是人以群分,冯同志, 你交朋友可千万要注意, 别哪天被人给卖了, 我可听说某人哥哥三十还是单身。”
冯彩霞脸一下拉下来。
齐春微笑着,余光就看到云木香走过来, 高高举起手。
“你干什么!你还想对我动手, 我又没说你, 你自己着急对号入座, 心虚了吧,啊!”
云木香手轻飘飘落在齐春肩膀上, 轻轻掸了掸灰尘。
“火气这么大呀, 怪不得嘴臭,记得多泡点菊花茶喝,败败火, 不然你嘴巴里肯定会溃疡。”
清凌凌的目光透着凉意,看得齐春心肝一颤。
回过神,云木香正笑着跟冯彩霞解释。
“结婚申请已经批下来,静云退房单纯搬家而已。”
“不可能!”齐春下意识反驳。
云木香一个冷眼扫过来,她莫名地缩起脖子。
云木香轻笑,“我骗你做什么。”
冯彩霞也不满齐春三番两次挑事,“就是,谢同志到底是走还是搬家,看能不能见到人就知道啊。”
齐春还想反驳,可看云木香一脸笃定,抿着唇不敢再说。
这人邪里邪气的。
她头一甩,抓起包走了。
冯彩霞收好钥匙,看人离开忍不住吐槽。
“不就仗着自己舅舅是师长,嚣张什么呀,有本事比男人,舅舅那么厉害男人还不就是个营长。”
云木香失笑,“营长已经很厉害了。”
“她那么说你,你还替她说好话。”冯彩霞不理解,“你也快搬了吧。”
“老房子需要修整,家具也要等,我还能再住些天。”
“明天我休息,带你逛军区去不去,咱们军区可大了,分好几块呢。”
冯彩霞抬起手挡在嘴边,小声说道,“可惜现在天还太冷,要是夏天,早起去操场边上逛一逛,能看到好多的美景呢。”
“是吗?我还挺向往的。”
云木香笑容甜甜的,说出来的话却让冯彩霞大吃一惊。
“你……”
“山里夏天花肯定很多吧,我之前去老房区,看到的大树都有三层楼高,树冠延伸出去遮挡阳光效果肯定特别好,掐把小花,走在林荫路上,想想就很美,对了,道路上这些树木不掉虫吧。”
冯彩霞呆滞两秒,噗嗤一下笑出声。
“我们两个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嘛,你看的美景和我看的美景可不太一样。”
冯彩霞环顾四周,贼兮兮地说:“我指的是男色。”
“???”
云木香还没等确认,一只手就落在冯彩霞的后脑勺上。
“你一个大姑娘,一点都不知羞。”
冯婶虎着脸,吓得冯彩霞立马缩回柜台后。
云木香转过头笑笑,“冯婶。”视线定格在她身后站着的吕月莲身上。
她很紧张,斜挎着一个藏蓝色布包,手攥着包带。
“云同志你好厉害,只看刚刚那女同志一眼,就知道她上火到能生溃疡啊。”
医院跑这么多次,云木香也摸清楚吕月莲的目的。
她恢复了最开始的称呼。
“吕姐,我又不是医生,哪里真会看病,只是我妈妈告诉我,女同志吵架也要斯文好看,我刚刚单纯是想说她嘴臭。”
冯婶和吕月莲两人神情复杂。
都骂人了还讲究斯文。
谁家这么教孩子。
冯婶回头看一眼,笑着打圆场,“这话没错,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彩霞,你听见没。”
冯彩霞无语,“我骂人也不带脏字啊,你不一定打我。”
“你……”
风痕恨铁不成钢,看云木香平静地站在那,丝毫没有交谈的欲望,急性子的她替吕月莲着急。
“云同志啊,我们都知道温主任家孩子就是你给救回来的,怎么能说不会医术呢。”
“你是说桐桐?没啦,主要我家淼淼有一次不吃饭,我爸说肚子里有虫,吃两粒宝塔糖就好。”云木香笑了笑,“难道军区小孩不吃那个?”
“那不行,还是要定期驱一驱虫,好的。”
云木香突然交流起育儿经验。
冯彩霞憋着笑,难得见母亲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吕月莲则是失望中夹杂着后悔。
要是开始态度能好一点,是不是老石就有救。
她不太甘心,咬牙弯下膝盖要当众给云木香跪下。
“我求求你!只要你愿意救老石,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云木香伸手扶住她,袖子里露出纤细白皙的一截手腕,脆弱得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折断。
可就这么一只手扶着自己,吕月莲发现自己身体无论多用力都无法跪下去。
她满心震惊,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你救救他,就算站不起来,坐起来也行,明明他杀了那么多敌人,救人无数,家里抽屉里功勋章都叠了一摞,那么好强的一个人,后半辈子躺在床上只能动动脑袋,他会疯的!”
吕月莲嚎啕大哭,歪在冯婶身上哭得不能自己。
冯婶也跟着掉眼泪。
都是当军属的,都知道最害怕什么。
冯婶忍不住泪眼汪汪地看向云木香。
“小同志,你想想如果哪一天换成是周团长出事,你就懂了。”
冯彩霞感觉不对头,可气氛这么低落,让她开口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她看眼母亲,又看眼云木香,视线定格,杏眼瞬间瞪圆。
就见云木香哀伤的眼睛里噙着泪水,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抽出一条丝巾,轻轻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的声音细细抽泣。
“有什么会比英雄折戟,壮士断腕更让人难过,吕姐,你节哀,我这心里难受,突然好恨自己小时候为什么没和父亲好好学医术,我要去冷静冷静。”
“不是……”
“都别劝我!嘤。”
云木香低头擦着眼泪,跑出了招待所。
冯彩霞眨眨眼,默默吞了下口水,视线微微偏移到母亲身上。
冯婶和吕月莲脸上的眼泪还没擦干,湿漉漉的泛着光,显得人更呆了。
“妈,要不你带吕婶儿去后面哭?”
冯婶一个眼刀飞过来。
她为难地看向露不悦连,“看样子,她好像真不会。”
“难为你了,我再想想办法。”
冯彩霞撑着下巴,看着母亲安慰着将吕婶送出去,忽然意识到不对。
“云老师喊姐,我喊婶儿,不平白掉一辈!”
亏大了。
而此刻占便宜的云木香,走在道上,掏出包里的靶镜,拿丝巾一点点把眼泪擦干净。
小镜子角落里,远远瞧见有人骑着她自行车回来。
云木香清了清嗓子,转过身,伸手甩了甩手里的丝巾,笑眯眯地看着骑车的人。
“怎么,他把我儿子带走,倒是让你送回来。”
谢静云咬着唇,小脸红得不行。
能看出眼睛有些浮肿,明显哭狠了。
云木香光明正大地笑话她,“私奔都不怕,结婚申请被驳回倒是偷偷摸摸自己跑。”
“我怕他想不开,把我私奔的责任抗灾自己身上。”
谢静云苦笑,“他是个好人,不该被我牵连,军区是他家,为我不要家不值得。”
“……你怎么看谁都是好人。”
谢静云以为云木香吃醋,“当然,木香你最好!”
“妈妈最好!”
淼淼突然露头,坐在后座上踢着小腿,快乐到不行。
云木香用中指和食指夹住他鼻子,“臭小子,你东叔叔抢车倒是没吓到你。”
淼淼龇牙笑,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云木香松开手,同谢静云说:“招待所既然退房,让小亮直接带你去拿钥匙搬家吧,我跟别人说你搬家了,行李呢。”
车篮子里只放了个小包裹。
谢静云闪烁着星星眼,“东同志拎着,在后面。”
云木香把儿子抱下来,“让你阿姨去接叔叔回来。”
“可淼淼小车坐不下叔叔,撑坏了怎么办。”
“你操心还不少。”
云木香看着西落的太阳,拎着谢静云的那个小包裹。
“筒子楼之前去看什么都没有,我去仓库帮你们看看有没有能应付的床。”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静云乖乖道谢,红着脸调转车头去接人。
云木香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就跟你叔叔说应该把你放下,平白多跑一趟。”
“昂?”
淼淼正盯着包裹,想抱。
他还记得,妈妈在生气!
云木香不想让他耽误时间,拎着去到后勤部,侯娟还在,听说要看床,拿着仓库钥匙就亲自去。
以往人淘汰下来的家居很多。
大门一打开,灰尘遍布的仓库里面,横七竖八叠着好多东西。
侯娟领路往里走,“筒子楼是单间还是?”
“单间。”
“那这张吧,一米三,小夫妻两个够睡了,空出来的地方能多放点东西。”
“这个五斗柜三层抽屉可以放床头。”
“老木箱子装过季的衣服被子。”
“嫂子,你看这张八仙桌怎么样,桌面砢碜了点,可四只脚都是好的,到时候裁块木板钉上,板板正正,椅子凑不齐,找小板凳替也一样。”
侯娟熟悉地翻出来一堆东西,拼拼凑凑,也把一个小家塞得差不多。
东永亮和谢静云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侯娟看眼谢静云,笑着说:“要不说南方美女多,嫂子给你们挑的看合不合适,不合适还能换。”
家具明显不凑套,放在一起有些不搭配。
谢静云却觉得挺好,寻宝似的,又从里头挑了张做饭用的案台。
还相中了一个老柜橱,可惜放太久木头烂得厉害,地下的柜子有半拉都粉了。
期间侯娟趁机看了看东永亮的结婚申请。
“行吧,一会我先把钥匙给你们,你们好收拾房子,记得早点把结婚证领去办手续。”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谢静云知道,他们这样不符合程序。
可闹这么一场,她真的不太好意思再回招待所去。
东永亮站得笔直,“我明天请假,去领证。”
一直沉默当背景板的云木香抬头,“不是说公交停运。”
侯娟点头,“是,什么时候恢复还不好说,不过可以跟采购的车出去,明天的采购车是去县里,也能打结婚证就是。”
云木香双眼一亮,“能多捎两个人吗?”
她也想出去看看.
军区供销社物资还是挺匮乏的。
就比如,没有洗发膏。
她尝试用香皂洗了次头发,睡一觉起来差点没毛成鸡窝,太伤头发了。
还有家装需要用到的一些东西。
比如窗帘,又比如拖把。
这么大个军区,那么大个供销社,竟然没有卖拖把的。
侯娟一点也不意外,“谁不是无聊了,具体还要问问司机情况。”
云木香明了,这是不一定能离开。
云木香带着淼淼,谢静云就没让她去帮忙。
单间也确实转不下那么多人,等东永亮借来后勤的板车,她才带着儿子离开。
走时候看到他手上拿着个铁皮青蛙,身上刷的绿漆已经斑驳得看不出原样。
“哪里来的?”
“阿姨送我的。”淼淼往怀里一揣。
云木香额头青筋暴起,“仓库拿的?脏不脏啊就往怀里放,晚上衣服自己洗哦。”
淼淼嘿嘿笑着装傻。
走开一段路,侯娟忽然追上来。
“嫂子,你家房子已经正式开始动工,你要有时间盯工可以去看看。”
“好,那我明天去看看。”
谁知道没等到她去,傍晚时分就有人找到招待所来。
云木香乍一看对方挂着两坨高原红的脸蛋,有些眼熟。
等对方开口,确定了。
是新家斜对面的大姐,姓夏。
夏大姐笑容灿烂,看到云木香就直奔主题。
“大妹子,你前段时间去老房区那片看房子,咱们见过记得不,你是确定要搬过去了吧,我看今天有人去动工,我想着远亲不如近邻,趁着猫冬,去给你搭把手。”
“哈?”
云木香询问,“是工程队招工,让你来问我的吗?”
“没没没,他们干挺好,我就想帮个忙,你别担心,我不收钱免费给你干,那就这么说定了,你看你们正吃饭,我来得也不是时候,就先走了,继续吃继续吃。”
云木香云里雾里地跟出去,就见人已经转弯下楼梯。
疑惑最终在第二天被解开。
她带着儿子到时,昨天见的那大姐正挑着担子,一下下把后院厕所里的肥料给运去她家田地头。
夏大姐看到云木香,老远就开始招手。
“站远点,这臭,再熏到你,大妹子你放心,我保准给你收拾干净,等他们排管道的时候见不到一点脏。”
“谢谢?”
云木香实在想不到还能说什么。
等注意力从对方身上转移到院子里,瞬间惊呆了。
木屋上,房顶蹲了两个人正在检查瓦片。
前院,两个人在拆窗户,两个人在拆门,余下还有四个在推篱笆。
后院,因为夏大姐这么一搞,所有人都离厕所远远的。
对角角落里安了张桌子,一个人锯木头,桌旁蹲了个人在打磨,还有一个人在处理管道。
云木香认真数了数。
十三个人。
后勤部这工程队,人挺多哈。
直到挑着担子,摇摇晃晃要离开的夏大姐冲屋里喊了声。
“老钱,你刚刚不是还嘀咕要找房主确认,人来了,就搁外头站着呢。”
“哪儿。”
屋里头走出来个五十多岁的老汉,穿着一身劳动工装,戴着解放帽,皮肤黢黑,身躯微微佝偻着往她这走。
“云木香同志?”
“我是。”
云木香就感觉话音刚落下,院子里忙活的重任齐刷刷朝她看过来。
她想忽视都不行。
云木香微微侧目,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一个人看她,可能是折服于她的美貌。
两个三个……全部人看她,那事情就不对劲。
仔仔细细检查完。
衣服没穿反,鞋子没穿错,总不能牙齿上蹭了口红。
做军人的视线都这么好?
离这么远都看得到。
直到老钱出声打算她胡思乱想,“云同志,就和你确认一下,今天瓦片能检查一遍,门窗等下午玻璃切割好,侯娟说,院门你打算对路开?”
“对,就这,下雨天方便走。”云木香抬手一指。
老钱记下来,“行,那明天安排铺管道,后天搭后棚,还是用木头料子,棚一天也差不多,之后刷刷油,拢共五天保准完成,不然都白瞎你找来这么多帮手。”
“我?”
云木香重新看向院子,扫一圈,最终定格在后院一张面容上。
是进军区时,在瞭望台下看守检查的门外。
东永亮说过,这是周以臣手底下的兵。
再一看其他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指了指院子,“我过去一下。”
依旧是站在路边,只是更靠近篱笆。
推篱笆的四个,立马从里边绕到外面推,一个个都在用眼角偷看。
云木香想装没看见都不行。
她温柔地笑着说:“谢谢你们来帮忙,不会耽误你们训练吧。”
之前见过的那门卫推开其他人挤过来,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嫂子放心,我喊来的都是今天休息的。”
“又见面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等以臣回来,让他请你们吃饭。”
话音落,没有云木香想象中的激动。
再看他们,一个惊恐到不行。
怎么?
门卫最先回神,“不用不用!我怕跟周团长一起吃饭会消化不良。”
“说什么呢!”旁边人拽她一下。
云木香眨眨眼。
门卫避重就轻,“嫂子,我叫李耀祖,我妈说指望我光宗耀祖。”
“嫂子,我叫王明军。”
“闪开闪开,嫂子我姓杨,杨志!志气那个志。”
“我我我,张立华。”
“赵建国……”
“挤什么挤!赶着投胎啊。”
“注意下形象,咱们现在面向嫂子展现的是一团的形象!”
“你个狗日的就会说,你倒是让啊。”
“嫂子就认识我。”
“你看团长回来我告不告状。”
“团长才不听人讲废话。”
“嫂子的事那能是废话,你懂个屁。”
“都好好表现,以后咱们能不能过好日子,可全指望嫂子。”
云木香看着挤在一块的人,轻笑出声,“周以臣很凶?”
这下异口同声,“对!”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告状。
“我就没见我们团长笑过。”
“大夏天那自带冷气,看人一眼凉飕飕的。”
“说话都是带毒的,贼刺人。”
“那你们还愿意来帮忙。”云木香疑惑。
“嘿嘿,这不是指望嫂子你来之后,团长心思能多放点在家里头。”李耀祖一副为他人着想的样子。
“嫂子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家里有没有妹妹,介绍给我认识……我去,谁推我!”
“要不要脸,还想跟团长当连襟啊。”
现场立马又是一团乱糟糟。
云木香保持微笑,直到老钱出来两趟,这群人还没掰扯出个所以然来,大喊一声。
“还干不干了!”
一群人作鸟兽散。
只给云木香留下个周以臣黑脸包公的冷酷形象。
那人最不正紧,还能高冷起来?
看现场实在不需要她,云木香转身离开时,在路上撞见了齐春。
她手里拎着烟酒,身上穿着了相对新的一身衣服,身旁站着一位老实憨厚的男人。
是齐春爱人。
住招待所时见过两次。
齐春看到云木香,第一时间要把手里拎的东西藏起来,竖起眉毛。
“你怎么在这。”
云木香答非所问,笑着问,“去送礼呀。”
齐春立马炸毛,“胡说八道什么,我是去看我舅舅,总不好空手上门。”
“哦~”
“你哦什么哦。”
齐春虚张声势,正要说什么,看向云木香背后走过来的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你转身,看看那是谁。”
“看你笑这么坏,肯定不是什么我希望见到的人,不转。”
“……你这人真是!”齐春咬着牙,看着逐渐靠近的人,故意说:“你是害怕了吧,说起来也是你不对,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
齐春爱人觉得奇怪,“你说什么呢,不是赶时间。”
“你别说话,好巧,叶同志。”
叶芝兰是出来找儿子的,夜里没睡好,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眼睛都有点睁不开来。
正烦躁的时候,来个人挡在路上叽叽喳喳,她下意识伸手推开。
“你谁啊,不知道好狗不挡道。”
齐春踉跄着倒退,撞到爱人身上才避免摔倒在地。
她尴尬到满脸通红。
想不明白明明是帮叶芝兰,她怎么还对她撒气。
难道是没看见云木香?
齐春赔笑,“叶同志,我只是为你抱不平而已,觉得她太过分,”
叶芝兰眯起眼睛,视线扫过云木香,看到她吹弹可破的脸蛋,眼底闪过嫉妒,重重地哼一声便转移视线。
“闪开,别耽误我时间。”
她细想,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她有权有势,不用靠脸。
云木香冲着齐春挑眉,突然微笑着让开,“同志,看你一脸没休息好的样子,从这边过吧。”
齐春:“?”
叶芝兰打个哈欠,越发觉得云木香符合她认知里的心机女形象。
因为外貌好,会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
“认识我?”
“听说过。”
齐春:“??”
叶芝兰得意地露出笑容,大发慈悲般从她身旁过去,经过齐春时,鄙夷地从上至下看她一眼。
“下次出门记得带眼睛,哼。”
齐春:“???”
“不是,她——”
叶芝兰理都不理就走,齐春震惊地转回头,扶着头问一句,
“她怎么不认识似的。”
“兴许你比我气人,看见你就忘记我?”
云木香就见齐春张大鼻孔,气到不行。
齐春爱人皱着眉,催促道,“先走吧,舅舅还在等着。”
一脑袋问号,肺都要气炸的齐春习惯性放话。
“没时间和你在这啰嗦,我们走。”
齐春拽着爱人袖子,急匆匆地拉着人朝小白楼去,脑子里却还在想叶芝兰。
真是见鬼了。
……
叶芝兰那,在学校找到儿子,正跟人斗鸡,上前拎着耳朵就往家拽。
“字写吗?算数会算了?能不能争一口气啊。”
睡不好的叶芝兰越发暴躁。
云木香从两人身边经过,对方目不斜视地离开。
元宵节这天,周以臣依旧没赶回来。
郎医生早早邀请她去家里吃饭。
第一次上门,还是元宵节这种大日子,她坐在床边纠结拎什么去。
太贵重的郎医生肯定不会收。
太便宜她自己都拿不出手。
又是小辈,又不能出去买,有限的条件内,云木香看什么都不满意。
直到娃娃知道她烦恼什么后,去山里跑一趟,回来带了朵大灵芝给她。
“让我拿这个送礼?”
云木香认识药材啊,她不是不识货的。
千年灵芝啊。
她送出去郎医生肯定不会要,倒是会当中间人牵线,让她卖一大笔钱。
“少点,找个百年的,再找些四五年生的。”
她是去联络感情,又不是去吓人。
四五年生的正好,这阶段的灵芝药效主要体现在免疫调节和抗疲劳上,适合医生这种时不时加班的人群。
娃娃还不满意,别别扭扭地重新摘了几个八十到百年不等的,那些四五年的全当垃圾丢下,便萎靡地躺土盆里装盆栽去了。
它想:一定是千年太少,被嫌弃了。
下次!下次一定找个比它还大的!
云木香到元宵这天,拎上一兜本地丑八怪,又把父母随物资车一起送来的茶叶拿两包。
她也没想到,除了茶叶和零食,家里藏的那些红酒,以婆婆说她爱喝为由,全都一起带来了。
百年灵芝和四五年生的一起散装。
云木香牵着儿子小手下楼,冯彩霞还招呼道,“中午早点回来,来我家吃枣年糕呀。”
“姐姐,我要去做客,你家枣年糕好吃吗?”
淼淼听到吃的又不想动了。
云木香晃了晃胳膊,“淼淼,我们赶时间。”
“好吃,可甜了,我给你拿两片路上吃。”
“谢谢姐姐。”
云木香:“……”
枣年糕和南方的年糕不同,是黄色的黏性黍米面里掺着红枣一起蒸好后切片。
软软糯糯的。
“谢谢姐姐,等淼淼肥来也给你带好吃的。”
云木香就看他小嘴里塞着东西,还不老实,冲冯彩霞笑笑,直接弯腰把人抱上车。
医院旁边就有一小片住房,全是平房,一排拉过去,被医院墙头给挡住,之前才没看到。
云木香到时,郎医生正端着茶在品,面前摆着象棋盘。
她爱人看起来四十多岁,是个被岁月温柔以待的人,穿着围裙和套袖,正坐在郎医生旁的小桌上滚元宵。
住处不大,六十平的面积,被布置得很温馨。
郎医生看她带东西来还有点生气,“带回去给淼淼吃。”
“家里有呢,茶叶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花我爸的钱。”
郎医生这才松口,指着棋盘。
“会不会下?”
“会,我爸教过,马走日象走田。”
郎医生轻笑出声,“行,来试试。”
“好嘞。”
淼淼对象棋不感兴趣,挪着小碎步去到温柔奶奶跟前。
“奶奶,我认识,这是元宵。”
“奶奶,肉的好吃,我能吃一大个。”
“奶奶,要不要我帮你。”
家里多个孩子,立马里外里吵翻天。
邻居听到郎家的热闹,还觉得稀奇。
有人送了碗油茶面来,就瞧见白白胖胖像个元宵的淼淼。
医院建成就这几年的事,来的医生少有拖家带口,都是和爱人两个留下。
于是,这家端碗汤圆,那家端盘饺子,油锤,生生把简单一顿饭给凑了一大桌子。
淼淼轮番被爷爷奶奶们喂,半下午离开时,小肚子还是圆的。
除此外,还拎了一堆好吃的。
什么豆奶粉、饼干、桃酥、麦乳精……
家里孩子寄给他们的,平日里不爱吃,这会都拿出来吸引淼淼。
母子俩一走,郎夫人收拾东西时,拿起云木香送来的东西就觉得不对。
“这是蘑菇?”
她眯起眼睛,拿到阳光下,越看越不对劲。
“老头,你快看。”
“什么?”
最近的那位医生看过来,立马站起来。
“这是灵芝!”
郎医生一愣,“不是说上山挖的小东西。”
这下众人坐不住,齐齐站起来。
“真新鲜,品相也好,保存十分完美。”
“这么多,木木是跑了多远,下次可得提醒她,山里不能乱跑。”
“不对!”
“做什么一惊一乍。”
“看看!”
灵芝越老颜色越深。
棕黄色的外观光泽如水晶,颜色均匀,触感比较滑,细闻有股淡淡的甜味,仔细辨别形状没有年份少的紧凑感。
单看不觉得,和另一株五年生的对比就能察觉区别来。
郎医生严肃认真地看了看,“送去医院做检测,要真是百年,就还给木木,这肯定是云从岭给小丫头保命的。”
“不对,这是鲜灵芝。”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人看着眼馋,“医院如今严重稀缺高品质药材,要不要跟丫头商量商量,说医院收购,她既然送给你,肯定是希望灵芝能发挥出它的作用,制成药,医院好些病人都能用。”
郎医生说:“先做检查,木木可能根本不知道它的价值,把它当成了其他四五年生的灵芝。”
“真不知道吗?这其他的可都是四五年生。”
“……”
众人面面相觑。
“丫头年龄这么小,药材认得全?不是说没学医。”
“传承的东西,哪里那么容易就丢,没学,不代表不懂。”
郎医生把东西收起来,“我去医院一趟。”
“我也去看看。”
“说起来,丫头要真行,让她试着给石团长扎两针?”
“吕同志也去找你了?”
“没找你?”
郎医生扫过众人,“她不是医生,你们这是强人所难。”
众人不说话了,垂头朝医院走去。
另一边,云木香拒绝骑车回招待所,拉着淼淼步行消食。
送给他的零食,云木香给他胳膊上挂一点,脖子上挂一点,变相负重。
没走出医院,小人儿就撑不住。
“妈妈,舅舅一个人在医院好可怜,我们去给他送点好吃的吧,淼淼把这些好吃的都给舅舅。”
“行,送吧。”
磨磨蹭蹭爬了半楼的淼淼,小脸憋通红,呼哧呼哧地直喘气。
云木香还是不忍心,把脖子上挂的给拎下来。
“儿子,开心吗?爷爷奶奶们沉甸甸的爱呀。”
“爱不起了,爱不起了。”
等到云沉香病房,他床边桌子上还剩半碗汤圆。
云沉香笑着说:“温主任家送来的,芝麻花生馅的。”
“都吃上了,晚上就不给你送了。”
云沉香笑笑,视线落在淼淼身上。
“你们去逛供销社了?”
“郎医生他们送的。”
云木香坐在床边,盯着淼淼看他把东西递给舅舅。
看看这个想留下,看看那个还想吃,纠结的小模样可爱到不行。
最终淼淼想到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舅舅,你帮淼淼保管,淼淼每天来看你的时候给一点就好。”
云沉香刮了下他鼻子,“小贪心鬼。”
松下手,抬头视线意外撞到妹妹那双看戏的眼睛,突然做下决定。
“木木,就不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