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 木屋进度很快。
比老钱计划的五天,还要提早一天竣工。
云木香再次过来,新家从上到下全部焕然一新。
淼淼哇一声, 抽出妈妈抓的小手,一把拍在门上。
“妈妈快看!”
比淼淼高的石头围墙遮住视野, 推开门的那一刻,真是看什么都新奇。
“你慢点。”
云木香避他高, 院子里情况一目了然。
不规则的石头围墙用水泥封顶,原本要用的碎片换成了瓦砾, 自然融为一体。
新院门和围墙等高,同木屋主体一个材料, 门也没刷漆, 只上了层油,全是原木色。
院门进去, 正对面用多余的木头打桩, 固定了一排晾衣架。
之前荒废的菜地也被重新翻过土, 用小腿高的竹片围了起来,防止入春后一下雨就把土冲走。
剩下的碎瓦片从门口铺成一条小路通向正门。
淼淼踩在瓦砾路上, 突然低头看一眼, “妈妈, 硌脚!”
老钱笑着说:“刚铺上, 走都了就好,铺点东西下雨天省得带屋里泥巴。”
淼淼皱着眉头, 跳到一旁泥地上, 摸摸木桩,又捏捏竹片围栏。
云木香会手把院门外的插销挂上,避免淼淼跑出去。
她踩着楼梯进门, 门一推开就被锃亮的木地板给闪到。
房间门打开通着风,换了玻璃窗的房间采光充足,云木香闻到空气中淡淡的石灰味道。
再看墙壁,全部重新粉刷过。
她伸手摸一下。
老钱瞧见,“都是一团人帮忙混石灰抹的墙面,说是石灰防虫,怕你不适应这儿的冬天,专门在墙上砌了个壁炉,到时候门窗一关,烤火烤地瓜烤土豆都行。”
云木香已经不是惊讶,而是惊喜了。
“这要动房顶开烟道吧。”
橘红色的黏土砖贴着墙壁搭建,单单颜色看着就暖和。
正惊喜,儿子钻进去了。
“……”
云木香失笑,“你也就能钻这一次。”
老钱笑呵呵地摸着淼淼的头发,“不麻烦,从墙上掏个洞走烟道一样,反正厨房也要走烟道,一块不费事,对了,你进厨房看看。”
他顺手推开身边的房门。
厨房搭建了个高底农家灶台,独立于角落没贴着墙壁,一大一小两个灶眼,甚至还坐上了铁锅。
“钱叔,这锅不好弄吧。”
“这你对象让人捎回来的,说是以后方便做饭。”
云木香皱起鼻子。
周以臣什么意思啊?这厮是想说话不算话!
“怎么样,这案台是用后院木棚剩下木料拼的,不比木工坊那些人手艺差。”
云木香回神,伸手按了按,锥面被打磨过很光滑,一点毛刺都没有,用力也没听到嘎吱的声音。
“挺好的。”
“你喜欢就是,就是这老房子格局不好改,凑合用吧。”
云木香轻笑。
隔绝确实分割太整齐。
我是里头除了一张床,也没什么看头。
出门从走廊绕去后院,后院才是整个大变样,保留下来的菜地依旧被松好土,同正屋平行的一排木屋整齐排列。
做这个的人应该有强迫症。
云木香要的并排三间,被扩容成四间,正好是一面围墙的长度。
老钱解释说:“厕所正对向后来的小路,少走冤枉路,靠着鸡鸭棚,中间闪缝,先接杂物室,再是浴室,浴室的门开在杂物室里头,这样就算浴室门开着外面也看不到什么。”
因为这个顺序,浴室正靠大路。
为这个,他连窗户都开在房顶上,是老式的叠顶,开个天窗,天窗上层再覆盖一层小房顶。
“下雨也不怕,瞧见边上没,专门水泥抹的下水道。”
云木香看,大约一个拳头宽,一指深的沟渠。
简陋了点,但是去过招待所浴室还是觉得自家这个好。
只是找一圈,“水龙头呢?”
老钱也一脸奇怪,“咱们整个军区都没接水龙头,山里不比外面,前几年都是上山挑水,这两年好点,后勤招了个会打井的家属,对,想起来忘记问你什么了,你院子里要不要打口井,方便你用水。”
“……其他人家?”
“打井要不少钱,好多人习惯上山挑水,老房区之所以定在这个位置,就是往后走二里地有条分溪。”
云木香一听二里地,整个人麻了。
山路二里地,要命哦。
云木香严肃道,“钱叔,打井要多久能好,是水井吗?我家里有孩子是不是不太安全。”
淼淼有时候是真的皮。
“可以打压井,家用都是压井多,不过山上打的都是深水井,用的管子长,收的材料费不便宜,要不等周团长回来你们商量商量,老房区打井的名额还有。”
“这个还有限制?”
“当然,地下水又不是用不完,规划上,耕地三十亩地一个井眼,家庭用水间隔两百米一个井眼。”
云木香眉心一跳,“意思我打的井还要占别人的名额。”
老房区占地大,间隔也大,也即便如此,两百米也囊括五六家,这还是因为她家靠边。
“这倒没有,你花钱打的就是你的,不过近了肯定有人借水。”
云木香在想,她是更能容忍每天去挑水,还是更能容忍自己家经常进陌生人。
眉头一皱,纠结半天,
她发现两个都不能忍。
“钱叔,今天麻烦你,打井的事情我再想想,等以臣回来后我们好好商量商量。”
“行,有什么问题再来后勤部找我,干这些我们专业的。”
云木香笑着应好后,把钱叔送出去。
关上门,才发现儿子不见好久了。
“淼淼,人呢。”
前院一览无余,进屋里她还专门找了找壁炉。
推开侧卧的门,透过开向后院的窗户,听到后面有人应她。
云木香爬窗户上朝后喊,“淼淼?”
“妈妈,我在这,嗯——”
云木香听着他这浑身都在用劲的声音,出门绕过去,在厕所找到了人。
要说家里直接能用的,也就这个厕所。
之前是简单挖个坑,下面放着粪桶,上头搭两个木板子,站上去摇摇欲坠。
如今改成石头往上搭建,剩余的水泥里外全抹上,厕所角落有个木桶装水,直接冲就好。高度让水能更顺利地冲进后接的管道。
打开门,就看到淼淼小手拉着自己唯一没开裆的裤子,侧着蹲在一边,小脸憋通红。
亲儿子拉屎也臭。
云木香捏着鼻子,“我去给你拿纸。”
“妈妈,我嗯不下来。”淼淼软趴趴地说。
“来,宝贝,妈妈替你使劲。”云木香边说边走。
淼淼抱着膝盖用力,“好~”
云木香回到前边,找到随手放下的包,拿出纸,又等了一会。
直到后面又传来淼淼呼唤的声音,她这才过去。
擦好屁股,淼淼再出来累出一身汗。
云木香拎着桶倒水时,瞧见粪坑里一团团像羊粪一样的圆球球。
干成这样。
出了厕所,用剩余的纸擦了擦手,云木香问累得不轻的淼淼。
“你这几天是不是没喝水。”
“妈妈你没装。”淼淼小脸蛋上的红晕还没完全散开。
云木香:“?”
“不是,你什么时候跟我说你喝过。”
“还要说吗?”淼淼很苦恼,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巴,“妈妈,我渴了。”
“……你出厕所还没洗手就摸了脸!”
“可妈妈擦得屁屁。”
“人不大,事真多!”
云木香给糊弄过去,拎起包,带着人离开新家,路过筒子楼时,借用压井给儿子洗了手和脸。
淼淼抿抿嘴巴,伸出舌头要舔时,额头被顶住。
“生水不准喝,忘记桐桐姐姐生病的样子了吗?她就是喝生水导致肚子里长虫。”
淼淼吓到,立马丢掉水。
“妈妈,我渴。”
“我们回去喝水。”
“妈妈,你是不是忘记带我的水壶了。”
“咳,谁说的,是水凉了,小孩子喝冷水会闹肚子,我们回去兑热水喝。”
“真的?”
“快走快走。”
云木香觉得小孩真是越大越不好糊弄了。
下午再出门,云木香提醒自己记得背上水壶,刚出门他有提条件。
“妈妈,你要去干什么。”
“去结账,领我们新家具,淼淼想不想早点住进新家,到时候就能把舅舅给接回家住。”
“那妈妈你送我去陪舅舅吧,舅舅一个人住院好可怜。”
“不跟我呀?”
“妈妈忙。”
云木香回头对上古灵精怪的小人儿,“你是惦记舅舅,还是惦记放在舅舅那好吃的。儿子你胖了,不能再吃那么多。”
云木香推着车子,慢慢骑上。
淼淼摇着头,借着风张嘴呜呜呜地喊,假装听不见。
云木香轻哼一声,还是把人送去医院。
“正好,一会让你舅舅盯着护士阿姨替你换药,还疼不疼?”
“不疼,妈妈,那坏蛋现在不认识我了。”
“是嘛。”
云木香敷衍地回答,由着儿子自己在后面说,到医院送去病房,云木香摘下水壶递给哥哥。
“他上火,大哥你盯着他下午多喝水,零食别再给他吃。”
淼淼噘起小嘴,明显不满意。
云木香视线扫过来,“听见没。”
“哦。”
“那我走了。”
云木香匆匆来,匆匆走。
前脚走,淼淼后脚就攀着舅舅爬上病床,坐在床边。
“舅舅,你抱抱淼淼,看是不是又轻啦。”
云沉香掐着腋下,把人给扶好。
“有吗?舅舅怎么感觉淼淼又胖了。”
“(ΩДΩ)!”
这和想的根本不一样。
……
云木香先去后勤结了账。
因为一团太多人帮忙,后勤就只算了一份材料费,七七八八加一块儿一百二十四。
扣掉定金五十,原本是中间再给一次的,工程太短就没来问她要。
云木香补上七十四块钱。
侯娟开好单子,“嫂子拿好,新家都收拾好,打算什么时候搬呀,提前说我去帮忙。”
“具体还没确定,要看手工坊那边的家具什么时候能好。”
“那也快了,可以提前看日子。”
说是说破四旧,可有喜事大家还是习惯定个好日子。
正说着日子,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抬手敲了敲房门。
“请问,是来这里拿钥匙吗?”
云木香回头,逆着光瞧见了个打扮精致的人,瞬间认真起来。
对方一套草绿色灯芯绒双排扣外套让人眼前一亮,穿着黑色皮鞋,手里拎着包,齐耳的三八头发尾绝对烫过,比起他人的板正,多了丝小女人的韵味。
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脸上化了妆!
微风吹过,隐约嗅到一丝芳香。
云木香警铃大响,有种遇见同类的危机感,就看到对方眼底闪过一抹错愕,很快恢复微笑。
“你们好。”
侯娟问道,“户籍落下来没,没有介绍信给我看眼。”
“在这里。”
一阵香风掠过,对方垂眸打开包,从中照着需要的东西,短发垂在脸颊,衬得露出的下颚线条利落好看。
云木香恍然,好巧妙。
对方外套还是西装领,下颚线连着脖颈线条都展现了出来。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侯娟接过来,点点头后开始核对。
房子都要提前申请,过了才会登记到侯娟这。
等待的时候,云木香和对方视线对上。
“你也是来拿钥匙的?”曲婉玲主动开口道,“你住在哪里定下来了吗?都是刚来的,没准我们能成为邻居,认识一下,我叫曲婉玲,爱人是十团团长。”
对方款款伸出手。
云木香唇角扬起弧度,轻轻握住,“一团团长爱人,云木香。”
“介绍信没问题。”
侯娟抬起头,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曲婉玲当场表演了一出变脸。
她嫌弃地抽出手,撇下嘴角看向侯娟。
“我不要和她当邻居,你替我分远一点,劳累你。”
说话间,手从包里掏出一支口红。
“我看你嘴巴比较干,这款唇膏是我一直用的,效果蛮好的,这支还是新的,你可以试试看。”
云木香在对方抽出手的那一刻就黑下脸。
在她拿出东西的这一刻又露出笑容。
这姐妹好大胆,当着她的面送礼。
云木香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一点点地擦拭着手指。
曲婉玲余光看到,脸色有一瞬间变了。
这是嫌弃她!
云木香得逞后便收起手帕,笑着跟侯娟打招呼。
“你忙,我去木工坊看看。”
“行。”
曲婉玲等人离开,扭头盯着云木香的背影深深看了一眼。
云木香有所差距,却没回头。
她在想,对方变脸是在听到她自报身份之后。
她不认识对方,那就是因为周以臣喽。
云木香眯起眼睛,又在黑账上记周以臣一笔。
想哄她做饭!
当下骑着自行车慢慢悠悠到木工坊,赶巧,罗来福刚从外面回来,看到她连连招手。
“正要说明天去招待所通知你,你要的家具已经打好,确定不要雕花刷漆,上油再晾一天就能用。”
“不用,木屋里头不适合太精致的家居,原木就很好,我现在能去看看吗?”
云木香将自行车停在门外。
罗来福点头,“行呀,来看看吧,你确定不要雕花我找人直接刷油了。”
家居刷的是熟桐油,有一定气味,但是对身体没害。
院子空地上,家具安置在阴凉有光的地方全部打开。
双开门的大衣柜定了两个,这种不带镜子,简单的门,底座是两层抽屉。
旁边立着三层的橱柜,上层是密闭的双开门,中间一层抽屉,下层是镂空门,适合放些瓶瓶罐罐。
梳妆台一张,写字台一大一小两张,一张放儿子房间,她打算开学就送小子读书去,一张放书房。
木屋隔出四间房,一间用来做厨房,隔壁一间她打算改成书房,大的写字台就放书房。
五斗柜好几个,床头要放,客厅沙发旁也要放。
沙发她要的是实木长款的,没再要单人的,只靠墙放一张,让客厅空间大些。
配套的矮桌,茶几,就是厨房打了灶台,客厅砌了壁炉,原本定做来吃饭的八仙桌就有点多余,有点大。
如果真放,就只能贴着墙放。
四条长凳也只能放两条。
其次两个卧室的高低组合柜,书房的书架,她之前还想订个博古架,可惜和对方沟通,对方没听懂,就算了。
单她一个人定的家居,就摆满院子的一角。
有些没刷油的云木香上手摸了摸,一点毛刺都感觉不到,越发满意。
“来福。”
“哎,嫂子,有什么问题。”罗来福跑过来。
云木香扶着八仙桌说:“其他都好,就这个八仙桌,能不能改改重新做一个。”
“重新做?”
“就把桌面和桌腿分开,桌面底下可以挖两道凹槽卡住桌腿,桌腿做X形交叉款,这样不吃饭的时候可以把桌子竖在墙边,省地方。”
这是云木香曾经在老同事的家里看到的。
学校里也不是每个老师的居住条件都好,有个老师家里地方窄,吃饭桌子就是这么设计的,她家一桌三用。
餐桌是它,书桌是它,偶尔来个客人,搭个木板还能暂时床睡。
罗来福听得双眼放光,“好主意哎!我找人试试看,那这张桌子我就搬一边去。让人给嫂子重做。”
“直接不要合适吗?”
她还想,要不要找谢静云,自己贴点便宜卖给她。
毕竟是她要了又反悔的。
“没关系,你要反悔梳妆台,书架这种我肯定不乐意,但是八仙桌五斗柜这些家家都能用到,后面来人肯定能出去,不过定金不能退你。”
定金本身就是要扣款的,就算不退也没妨碍。
云木香感谢罗来福帮忙,一切商量好,定下了明天下午搬家具。
云木香自己没办法,去接淼淼前,去了谢静云家。
搬家后她还没来过。
一上二楼,没等往222拐,谢静云就从216出来。
“木香,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谢静云抱着盆,里头是刚收的干净衣服。
云木香一度以为自己认错了。
“你不是选了222。”
“快别说了,我快要被东永亮气死,那天我们看好,他回去就和别人说了,222提前被人占了。”
“侯娟不是已经把钥匙给他。”云木香记得清清楚楚。
“就是这样才恶心,那家媳妇直接撬了锁,对外就说来的时候没锁门,他们先住进去就是他们的。”
谢静云说起来胸口还闷闷的。
太恶心了。
云木香微微皱眉,回头,视线越过围栏看向斜对面的222,正好对方有人出来,像是察觉到她在看似的,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扭着腰去走廊尽头。
谢静云憋闷,“你看她得意的。”
“小谢呀,你家还有没有盐,借我一点,我这正炒菜呢发现盐没了,等下次我买了还给你。”
谢静云面对云木香,冲她撇撇嘴,无声说着:又来了!
云木香挑眉,视线看向那走来的花白头老太。
她微笑着冲谢静云眨眨眼,错开一步看着对方老太太。
“婆婆,哪里用得着借,邻里邻居的,说借伤和气。”
谢静云惊了,抽出一只手扯了扯云木香的胳膊。
老太太却乐开花,笑出一脸褶子。
“我老太婆就不是那占便宜的人,是邻居那也不能让人小谢吃亏不是。”
“真是少见婆婆这样讲理的人,静云,去把盐罐子拿来。”
“不用太多,一点就好。”老太太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一直盯着谢静云。
谢静云很奇怪,看云木香一眼,见她坚持,进屋把盐罐子拿出来。
云木香低头看一眼。
盐是大粒盐,比细盐便宜,七分钱一斤。
“婆婆,这盐是上次我和她一起在供销社置办的,当时秤了一斤,七分钱,算下来一两七厘。这几天用了点,给你按照八两算,七八五分六厘,就当静云年轻人替你跑腿,路费就不算了,你看是直接给钱,还是拿票换呢?”
“啥!还要钱。”
“难不成你还想白嫖!”云木香惊呼出声。
谢静云低头抿着唇,她保证,最后这一句整个楼道都听见了。
余光扫过去,就看到其他家门打开,若隐若现地露头。
老太太褶子脸立马耷拉下来,嘴巴念叨着。
“你们年轻人真会算计,好胳膊好腿的算计我一个老年人的钱,不要了不要了。”
“真不要了?”
老太太已经转身走了。
云木香还故意跟谢静云说:“婆婆看样子生气了,我知道你没算计的心,架不住别人多想,你平日里还是和婆婆多保持距离。”
字正腔圆的一句话,也不知道戳中了谁的笑点,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咯咯个不停。
老太太气到不行,扭头就关上门,从房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谢静云这才拉着她进屋,“怕是以后都不敢再来跟我借东西,你是不知道,我才搬来这两天,油盐酱醋就被借了个遍。”
“你还是脸皮薄,以后东西记得别放外面。”
“不敢,你就没发现,我们这楼道的人做饭都在屋里。”
云米想伸头看一眼,还真是。
“不说这些不高兴,淼淼怎么没和你一起来。”谢静云一边叠衣服,一边问。
“他在医院陪我哥玩,我刚从木工坊回来,明天送家具,想让小亮去帮个忙,他还没回来?”
“没有,元宵过完,团里严起来,他每天回来都挺晚,你放心,晚上我和他说,明天空出半天去帮你。”
“行。”
云木香扫过室内,没衣柜遮挡视线,谢静云在中间拉了个床单遮挡视线。
外面小饭桌上盖着盘子,放在墙根的椅子上堆放着米面,盆架子上的两条毛巾略微凌乱地叠在一起,比之之前来看的空洞,多了不少生活气息。
“结婚日子定下来没?”
“看了个好日子,阴历二十一。”
“那不就是后天。”云木香下意识说。
谢静云害羞地低下头,“我想着我们已经住一块,早点把日子定下来比较好。”
她说着起身,掀开帘子从里头捧个盒子出来。
云木香就看着她从里面掏出张结婚证。
“看,我的结婚证,那天可丢人了,我们两个差点没找到民政局的门,原地转悠好几圈,一问才知道,就在我们面前,当时怎么就没看到呢。”
“光顾着看人去了吧。”云木香看一眼兴趣不大,倒是瞅见铁盒子里的照片,“这也是那天照的?”
“恩,就照了一张半身合照,三块钱,我觉得有点贵,家里现在就他自己挣钱,可他说结婚一辈子就一次,要照。”
云木香点头肯定,“他说得没错,这很具有纪念意义。”
“你结婚那天照了没?当时在上海,肯定照了的。”
“嗯。”
其实没有。
云木香捏着照片,她结婚那时候正乱呢。
男女走一块都要说你搞破鞋,何况站在一块拍照。
云木香又在黑账上记周以臣一笔。
欠她一张结婚照。
……
隔天下午。
东永亮不是一个人来的,带着六个健硕的汉子,三两下就把家具按照云木香的意思给安置好。
隔壁邻居听到动静,看到这一幕十分震惊。
“一下置办这么多东西,不过日子了。”刘大脚盯着那柜橱,心里痒痒。
对门王大嘴嗑着瓜子皮,“小年轻就是不会算计,自家的肥料竟然叫姓夏的给拉走,都怪你刘大脚,要不是你瞒着不告诉我对门动工,我能输给姓夏的!”
“可闭嘴吧,你自己没本事还指望我把饭喂你嘴巴里。”
“你再说!”
“我说你咋地!”
正搬东西的东永亮听见,朝外看去。
“怎么吵起来了。”
云木香看一眼,是熟悉的身影。
“不用管,那是她们联络感情的方式。”
“?”
“真的,你现在去劝架,绝对一致喷你。”
“……”
东永亮半信半疑,扭头发现有人过去。
劝架的话一开口,两人便把对方喷得狗血淋头,然后齐齐甩头,各回各家。
“瞧见了吧。”
东永亮难得反应快一步,“嫂子,你也被喷过?”
“……不说话没人那你当哑巴!”
“哦。”
人多力量大,东西很快就安置好,剩下的一些云木香自己再来收拾就好。
门窗关紧,云木香出来时帮忙的人已经全走了。
只剩下东永亮一个。
他留下是为了通知结婚日子。
“在二食堂半,云老师是我和静云的媒人,到时候一定要来。”
“一定去,这个你拿着。”云木香递出去。
东永亮一看,是两条熊猫香烟。
云木香说:“你替我谢谢大家来帮忙,这是家里带给以臣的,他现在不在,放着也受潮,你给大家分分。”
东永亮美滋滋地抱起来,“云老师放心,他们肯定乐死了。”
大家平时都抽几分钱的,或者供销社散卖的烟丝,现在白得三毛五的熊猫抽,可不是要乐死。
果不其然,他一回去,找帮忙的人一分,到处都在嗷嗷叫嫂子大气。
前后帮忙的一共几十个人,两条拆开,一人几只,可把没赶上帮忙的人馋坏了。
东永亮像是觉得还不够,故意说:“嫂子可说,这原本是留给周团长的。”
“让咱们团长再晚点回来吧。”
“嫂子还有没有啥要帮忙的。”
“你明天结婚,怎么也得整点熊猫吧。”
东永亮眼皮一翻,“美得你。”
“那没有熊猫,战斗总有吧。”
“最差七分的红灯!”
东永亮不接茬,“啥都没有,我钱都给我媳妇攒着了,以后还得养孩子呢。”
“……”
这话引起一众光棍汉的众怒。
“干他!”
……
现如今结婚讲究低调。
谢静云是从招待所出嫁的,头天晚上和云木香睡。
激动一夜,早早就醒来。
因为有外人,云木香让娃娃休息一天,哪知道谢静云闲不住,早早起来做了早饭。
三合面搅得疙瘩汤,连带把昨晚上剩下炒不住的半碗米饭给放一块儿。
鸡蛋打散,蛋白肉切丝的,加上木耳、香菇碎,调味后撒上一点点胡椒粉。
云木香是在香味中醒来的。
有一点点罪恶感。
“说出去我让新娘子做早饭,肯定立马坐实我懒的传言。”
谢静云封上炉子,搅拌了一下防止糊锅底。
她不好意思道,“我,是我紧张。”
“应该的。”
云木香三两下穿戴好,也把儿子给捞出来,哄着嗯哼唧唧的人说:“乖宝,我们说好今天给阿姨当花童的。”
淼淼眨巴着迷茫的双眼,由着妈妈穿衣服。
云木香看眼时间,怕耽误,疙瘩汤盛到碗里,便先给谢静云梳了头,麻花辫被散开,重新编好,最后在脑后盘成个花苞。
谢静云对着镜子,就看到站在身后的云木香像是变戏法一样,手里拿着朵红绢花,用夹子卡在脑后,镜子里正面看若隐若现。
她看镜子里的人也很陌生,满面红霞,双眼含情,害羞地低下头来。
“好了,洗个手先吃饭,吃完饭我给你化妆。”
“不用了吧,那样太夸张了。”
谢静云记忆中参加的婚礼,新娘总是要把脸上的绒毛清理干净,然后扑上白白的粉,画上红红的唇。
云木香端起碗,“儿子,给你阿姨说说,妈妈化妆技术怎么样?”
捏着勺子的淼淼仰起头,大喊一声。
“棒!”
谢静云被逗笑,总算放松些坐下吃饭。
疙瘩汤凉了,吃起来很快。
云木香化妆也很快,修了修眉形,描眉涂唇,颜色都不重。
谢静云本就是圆脸大气像,云木香没特意去改变,由着底子来,只让她浓眉大眼看起来更英气。
等结束,谢静云看着镜子里的人,还有点愣。
“这是我?”
一瞬间,谢静云望着镜里人的眉眼,不由得回忆起小时候。
母亲还在时,她也经常臭美。
正愣神,外面传来吵闹声。
云木香出去看一眼,再回来就笑着说:“人来了。”
没有刁难,没有拦人。
穿着军装的东永亮出现,冲谢静云伸出手,牵着下了楼,在其他人起哄的氛围下,坐上后座,害羞地抓住东永亮的衣服两侧。
云木香要锁门,迟一步去食堂。
这会难得感性地抽了张报纸,带儿子坐在台阶上目送新人离开。
淼淼问,“妈妈,我们不走吗?舅舅说结婚可以吃席。”
云木香歪头,“恩,一会就去。”
“妈妈你不高兴吗?”
“高兴啊。”
“你眼睛都是这样的。”淼淼手指拉着眼角往下拽。
云木香揉了把他的小脸,“才没有,妈妈只是在感慨。”
再看过去,自行车已经远去,背影都开始模糊起来。
淼淼看看妈妈,再看看走的人。
“妈妈,你也想做自行车吗?”
“噗,做小孩子就是好。”云木香顺着他意思点头。
淼淼认真拍着胸脯,“妈妈你等我长大。”
“啊,可淼淼长大还要好久好久,再说,万一淼淼长大学不会骑自行车怎么办,妈妈害怕摔跤。”
云木香矫揉造作,说话故意捏着个嗓子。
视线定格在儿子纠结的小脸上,之前的不愉快一下子就被治愈。
她还故意问,“要是淼淼真不行,妈妈可怎么办呀!谁来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呢?”
这可愁死个淼淼。
他认真想了又想,想说他不笨,会好好学,可是长大要好久好久。
这时,余光看到了于冬末迎着阳光走来的男人,灵光一现。
“有啦,让爸爸带!”
“呵。”云木香讥讽一下,“你爸爸啊,妈妈偷偷跟淼淼说别告诉其他人哦,爸爸更不行啦。”
“?”
风尘仆仆赶回家的周以臣收敛笑容,似笑非笑地停下脚步,母子两个被他身影覆盖,整个笼罩在阴暗中。
“老婆,说清楚,谁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