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编外老师复考。
云木香要到场, 早早就把淼淼从床上挖起来。
淼淼很配合,即便困得还在揉眼睛,也不哭不闹地爬下床, 拉过衣服自己穿。
云木香坐在床边,十分稀奇。
“今天怎么这么乖。”
淼淼翘着小脚往裤子里伸, “要去排练呀!明天要演出呢,妈妈, 你今天真的不去看我们排练吗?万一练错了怎么办。”
“学校今天招新老师呀,妈妈要去忙, 你们自己先练着。”
三年级小学生的舞台,最终从五一联欢会, 变成革命婚礼送祝福。
好在小孩子好糊弄, 只要给个舞台,都能当成金色大厅来对待。
云木香就看淼淼伸手, 在套头衫和衬衫中来回看了看, 最终选了件长袖套头衫, 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穿衬衫最好看,明天上台再穿。”
云木香被逗笑了。
随之又发现新问题。
他们子弟小学第一次正式面众的表演哎!
云木香扫了眼衣柜里的衣服, 心里有了决断。
早餐娃娃已经准备好。
熬煮黏稠的杂粮粥, 切块蒸熟的红薯和鸡蛋。
淼淼看到红薯, 主动放到对面那个空碗里。
“妈妈吃。”
“谢谢, 淼淼也吃。”
云木香用公筷往淼淼碗里夹时,淼淼抱着碗走开, “妈妈, 我要先吃鸡蛋!”
“妈妈,我们就在学校操场里练,你忙完记得要来哦。”
“妈妈, 快到时间啦,我们不能迟到。”
有淼淼催促,一顿饭吃完云木香也没注意到淼淼没碰红薯。
收拾好出门,淼淼大步走在前面,先拉开院门,回头发现妈妈在推自行车。
“走过去很近呀。”
除非还要去其他远的地方。
淼淼一下紧张起来。
“妈妈,你答应我忙完要来看我排练的!要说话算话。”
“算话算话,过来。”
云木香也没说去做什么,冲淼淼伸出手将人抱上后座,转身把门挂上。
“天热啦,你要不要做新衣服啊,以前在家里有奶奶外婆给你做,现在奶奶外婆不在身边,妈妈不要给你找人做啊。”
“妈妈你做。”淼淼理所当然,“其他同学衣服都是妈妈做的。”
云木香轻笑两声,“没人规定衣服必须是妈妈做,是不是?”
淼淼轻哦一声,车子已经缓缓动起来。
前后也就两分钟,车子停在学校门口。
学校大门关着,只开了小门。
云木香停下车子,熟悉的坡脚门卫抬手打了声招呼。
“云老师,今天来这么早啊,人都还没到呢。”
“来提前做准备。”云木香笑着回答,转身将淼淼从后座上夹下来。
远处接班而来的班长几个就小跑着冲上来。
“周栕!”
视线顺着淼淼看到云木香,一个个立马熟练声音,万分乖巧地问好。
“云老师早。”
云木香挪了下车子,“都来啦,那你们先进去。”
一个个走进去,云木香趁空扫了眼等在门口的人。
熟悉的位置上贴着名单,比之上一次多了不少人名,只是就现场来看,只零星几个。
她问门卫,“原定的几点?”
“八点整。”
云木香抬起胳膊,看了眼手表。
才七点半。
门卫瞧见她这动作,笑着解释,“苗老师叮嘱过,提前十分钟放人进去就好,还在原先考核的那间教室。”
云木香微微颔首,表示了解,这才拎着自行车从小门进去。
车子锁好,先回了趟办公室。
经过隔壁大办公室时,余光扫过,停下脚步。
她站在门口,朝教室里看去,位置上满满当当坐了不少人。
“你们这是?”
最先抬起头的是余君君。
她握着书,神情亢奋地说:“云老师,我们在复习高中知识,为高考做准备。”
“大家觉得家里太吵,学校氛围会更好,就约着在办公室里一起复习。”
“今天周末,我们都是利用休息时间复习的。”
云木香莞尔,“高考恢复的通知已经正式公布?你们是在报纸上看的,还是在广播上听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
庞老师站起来,“是内部消息,我们只是提前做准备,是不行吗?如果有影响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看她们紧张到呼吸都屏住。
“可以,学校本来就是学习的地方,你们加油。”
年轻老师,唯二不在的就是徐玲玲和曲婉玲。
云木香转身回到自己办公室里,她找出这次复考的人员名单,确认没漏后去了考核教室。
苗老师已经在了。
而配合喊号安排人的,竟然是近期和苗老师十分不对付的曲婉玲。
另外还有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脖子上重新挂着海鸥相机,手里拿着本子和笔的鲁魏源。
他正在跟苗老师沟通流程。
苗老师看到云木香,主动引荐,“鲁记者,这就是我们子弟学校的副校长,云木香同志。”
鲁魏源将笔夹在本子里,伸出手来,“云同志,很高兴认识你。”
云木香嘴角抽搐一下,搞不懂他又想要做什么。
手挨着虚握一下,立马松开。
“你好。”
“云老师,这位是上海来的同志,鲁魏源同志是新华社的一位资深记者,来军区做蹲点纪实采访,深入了解军区现代化发展。”
“这应该同军区宣传部对接吧,怎么会来学校?”
戴着眼镜的鲁魏源笑得斯文秀气,“是这样的,正巧赶上高考恢复之际,报社将针对高考做一期专题,采访各地对高考恢复的态度。”
“鲁记者来之前没做过调查?我们这是小学校。”云木香暗自讽刺。
鲁魏源推了推眼镜,“是,所以我此次想采访的对象是贵校老师们,据我了解,学校近半的老师都有高中学历,都在可以参加高考的范围内,如果老师们参加高考并且取得好成绩,对学校是否是一种打击,到时候云校长是否愿意放人?”
云木香心里把鲁魏源木骂个狗血淋头。
当记者的心就是脏。
动不动就给人挖坑。
她要说愿意放人,接下来是不是要问她‘是否对学生不负责’。
她要是说不愿意,这人肯定变脸说‘阻碍老师们的未来’。
怎么他都有话说。
云木香双手交叠,轻声反问,“高考恢复已经确定了?”
鲁魏源眉头轻动,“还未……”
“身为记者,无论报道什么,首先要确保信息的真实度,鲁记者,像这种还未确定的消息,你最先做的不应该是调查光罗大众对此的态度,而是要先去确定恢复高考这条信息的真实度有几成,避免人民群众被欺骗。”
苗老师闻言,心跳止不住地快起来。
曲婉玲那不乐意了,“不可能,我的消息不可能错,我舅舅的妹夫的岳丈的小姨子就在首都教育局工作!他骗谁都不会骗我的。”
“……”
云木香直接看向鲁魏源,“人就在面前,证实恢复高考这条信息,相信待考的那些老师一定会很感谢你,没准愿意为你制作锦旗送到报社。”
鲁魏源扯了扯嘴角。
小心眼!
“不开玩笑了,我主要还是调查民生,军属中孩子占比不小,教育是不可忽略的一部分,还请云校长给个机会,让我参与学校老师考核。”
鲁魏源一改之前疏离的态度,语气熟稔。
苗老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曲婉玲直接惊呼出声,“上海来的记者,你们不会之前认识吧!”
云木香:“不……”
“曲同志真聪明,我和木木是高中同学。”鲁魏源笑容灿烂。
云木香纠正,“是我爱人的同学,我比他们小两届。”
曲婉玲木着脸瞪一眼云木香,“果然你刚刚就是故意抹黑我,我就说我的消息不可能有错。”
“也没说你消息有错,我只是希望记者同志能确保一下信息真实度。”
“她针对你!”曲婉玲挑拨。
鲁魏源笑道,“木木就是严谨。”
曲婉玲:“……”
怂!
云木香严肃道,“学校里,请喊我云老师。”
“云老师,我能留下了吗?”
潘校长是这个时候来的。
他得知有记者前来采访,收拾好形象赶过来,就听见这么一句。
“能能能!欢迎记者同志。”
苗老师主动介绍一番,最后还着重强调记者和学校云老师的关系。
潘校长乐呵呵地说:“这么巧!那正好,接下来就由云老师陪同,云老师啊,你配合一下。”
鲁魏源卖乖,“云老师看起来很忙的样子,会不会太打扰。”
云木香:“呵呵。”
潘校长:“忙正好,有助于记者同志你了解我们学校真实的一面,更有报道内容,毕竟我们这是军区,很多东西都不能对外传,我理解你的。”
云木香忽然有些疑问,“校长你之前也是记者?”
这态度也太好了。
潘校长整了整衣领,摇头道,“我不是,我以前是部队宣传科的。”
“……”
行,你们两个专业对口了。
苗老师提醒,“校长,时间快到了。”
“那就准备起来吧。”
鲁魏源自然坐在云木香的身边。
他凑近小声说:“你也太狠心了,我住院几天都不来看看我。”
“我医院里可有人,你当天检查完就出院了。”
“我就不能回招待所养病?”
“我招待所也有人,你隔天就跟部队的车去市区修相机去了。”
“你——”
“带你去修相机的那是我干哥哥,你觉得他会不告诉我真相?”
“……”
鲁魏源老实了。
教室外陆续有人朝隔壁走去,云木香等待无聊,总算关心鲁魏源一句。
“你出什么事,被报社发配到这。”
纪实采访除去一些有抱负有理想的记者,大多都是安排一些没背景的小记者们去。
毕竟下乡上山吃不好睡不好,全程都很苦。
鲁魏源捏着钢笔戳在本子上,“盼我点好,我又不是那种不能吃苦的人。”
“你是,毫无疑问。”
“……”
云木香自己猜测起来,“是你感情路上翻车,跑山上来避难?”
“翻什么车,我跟每一任都是自由恋爱!分手也是和平分手!”
“别给你的喜新厌旧找借口。”云木香警告他,“你来采访调查,我就当你是采访调查,不要在军区试图乱搞,听见没。”
鲁魏源叹口气,捏着衣领扇了扇,“没天理呀,把我一个五好青年当流氓对待。”
云木香认真反思一下,“我道歉,不该拿你和流氓比。”
鲁魏源诧异万分,伸头朝窗户外面看。
“今天金乌是从西边飞出来的?”
“你可比流氓厉害,流氓犯罪一抓一个准,不像你。”
“这话听着怎么不太对劲。”
讲台上,曲婉玲已经正式开始喊号。
云木香和鲁魏源停止斗嘴,目光放在讲台上面。
“一号。”
教室安静几分。
“一号?”
“一号在不在。”
曲婉玲去隔壁问一圈,回来说:“一号缺席。”
云木香转了下手腕,时间已经八点零二分,她看一眼潘校长。
潘校长说:“迟到就取消资格,直接下一个。”
谁也没想到,这就是个开始。
接下来陆陆续续好几个缺席,评委席坐着的几个人脸都黑了。
放平时,谁也不会在意有没有人缺席,可今天刚好赶上有记者在!
云木香见潘校长情绪起伏得厉害,在又一位缺席的情况下,她喊曲婉玲暂停一下。
众人视线看向她。
云木香起身,笑着说:“校长,鲁记者听说我们学校三年级的同学有表演,想去看一看,之后在校园里逛一逛。”
鲁魏源勾起唇角,细长的手指推了下眼镜。
“我想看表演?”
“对,你想。”云木香扫他一眼,说:“淼淼也是表演的一员。”
鲁魏源瞬间站起来,“校长,我想多元化地了解一下贵校,方便的话,麻烦云老师带我逛逛?”
“方便方便!”
潘校长有些迫不及待地送走二人,叮嘱云木香一定要照顾好鲁记者。
转身立马黑下脸来,“到底怎么回事!”
……
出了教室,没了外人,两人都自在不少。
阳光下,云木香尽忠职守。
“这边是教学楼主体,隔壁那边是老师们的办公室,那边……”
走了段路,鲁魏源眼尖地看到淼淼。
十二个人,分高矮站成两排,整齐地唱着。
鲁魏源一听,“这是明天要表演的节目?”
“对,明天是军区的集体革命婚礼,是个报道的好题材。”云木香真诚建议。
她想着,早些采访完,早些走。
再看鲁魏源,他好像很震惊,“婚礼上你们唱这个?”
离不离谱啊。
“不挺好听的,足够让人听了兴奋,激动,热血沸腾。”
“……”
知道的你们是办婚礼。
不知道的以为是战争现场。
云木香追问,“去不去,你外来身份去现场要审核的。”
集体婚礼上,来了不少重要人物观礼。
“去,你也说了,是个好题材。”
只是干听小萝卜头们这么清唱,总觉得怪怪的。
云木香看他,“真要报道?”
“是不是才察觉哥哥对你的好。”
这年头上报纸可是很光荣的。
云木香点点头,“那你等等我,我给你来个完整版本。”
“行,我等着。”
云木香回办公室拿琴,顺便喊上余君君这个指挥。
问得时候才知道徐玲玲这家伙根本没通知。
云木香给她记上一笔。
余君君有些犹豫。
她想多些时间复习,争取考试的时候把握更大一定。
可是又不敢直接拒绝。
直到听见要上报纸,面对记者采访,一颗心蠢蠢欲动,将复习的念头给压下去。
她放下书,跟着云木香去操场。
两人到时,鲁魏源已经跟小孩子们打成一片。
云木香丝毫不诧异,只要鲁魏源想,就没有讨好不了的人。
她拍拍手,吸引住同学们的视线。
“看过来,和眼前的叔叔都认识了吧?叔叔是个大记者,专门来采访你们的,在上台之前,我们先配合着来一遍,都好好表现。”
一个个激动得面红耳赤。
连最稳重的班长都红了耳朵。
指挥、奏乐、演唱者。
云木香想,孩子们都足够优秀,所以扛着压力,在第一遍的时候就顺利结束。
有小瑕疵,但问题不大。
调整几遍后,赢来了鲁魏源的掌声,喜得一个个成了猴子,上蹿下跳。
鲁魏源这时候走到她身边,建议道,“要不要试试让淼淼来拉,我记得他有基础。”
有。
她所有的乐器,淼淼都闹着学过,除了吹奏类的差点气。
“可这首歌,他没学过,手风琴很重,他不一定能坚持一整首歌……”
云木香声音越说越小,随后笑了下。
“试试不就好了。”
她说做就做,“淼淼,来。”
云木香蹲下,视线同儿子齐平。
“刚刚叔叔给妈妈提了一个建议,他觉得你代替妈妈来为大合唱拉琴会更好,你觉得呢?”
她不着急让淼淼回答,“明天上午就要表演,一天的时间要学会一首歌,而且琴很重,给你的压力会很大。”
淼淼却眼睛亮晶晶的。
“妈妈,可以吗?我愿意学,我学东西很快的。”
“那你试试?”
“嗯嗯嗯。”
淼淼点着头,从妈妈怀里接过手风琴,由她帮着调整肩带松紧,等一切准备好,发现班长他们已经围过来。
班长问,“周栕,你在做什么?”
淼淼说:“我来演奏。”
举一反三,云木香忽然觉得也不一定要让余君君来指挥。
她选了外形条件好的高兰妹,因为班长要领唱。
余君君还有些遗憾,刚刚在办公室里想要拒绝领唱这事,云老师肯定看出来,才会这么毫不犹豫地把她给换下来。
这么一来,合唱的人从十二个变成十个。
少了两道声音,反倒是让歌声更清亮。
原先队伍中,淼淼大白嗓太直,高兰妹细嗓子太软。
云木香不吝啬对鲁魏源的感谢,“多亏了你。”
鲁魏源大拇指擦过鼻尖,“笑话,当我那么多场音乐会白听的呀。”
“厉害厉害。”
指挥上问题不大,只淼淼在乐器上的熟练度还差一些。
她干脆将手风琴留下,叮嘱儿子,“记得休息,不然你的小肩膀会受不住的,班长你来监督,你们嗓子也不能一直唱,劳逸结合。”
班长认真点头,并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当晚。
云木香就听到上午还磕磕巴巴的儿子,在晚上流畅地将全曲拉给她听。
这熟练度,云木香摘下琴,拉开他衣领将肩膀露出来,就瞧见深深一道酱紫色的印子。
云木香鼻子一酸,“不疼啊?”
淼淼像是才感觉到,别扭地动了动肩膀,拉过衣领遮住。
“不疼,妈妈我厉不厉害?”
“厉害!我家宝贝特别棒,亲一下。”
淼淼笑着抱住妈妈,偷偷在她耳边说。
“妈妈,等明天淼淼也要让你骄傲。”
……
隔天。
新人们的婚礼定在小礼堂举行。
原本来采访的鲁魏源临时被抓壮丁,去当了摄影师,给新人们拍照,所以一早从招待所出来,就被人带走。
新娘来自五湖四海,由于文工团人数占比过多,统一在文工团集合,由文工团其他姑娘来帮忙做妆造。
等到时间,等在门口放风的人就匆忙跑进来。
“来了来了!”
为接亲,专门洗刷干净的吉普车,整齐排列停在道路上。
穿着军装的汉子们,手捧着鲜花迎接新娘。
整支队伍绕着军区主干道跑了三圈,才最终停在小礼堂前。
礼堂里,领导征婚,战友祝福,夫妻宣誓。
云木香藏在后台入口处,抬头望着台上一对对新人。
三年级的合唱是第一个节目。
小小的人儿穿着整齐的小款军装。
云木香特意从后勤处寻来的旧军装,旧帽子,寻人改制成小款军便服。
军人的后代浑身充满了精气神,笔直如小白杨般站在台上。
云木香看得出,有的孩子还是紧张。
台下,许多人都在看着他们。
云木香想了想,从后台转移到舞台前。
鲁魏源身为摄影师,一直在台前。
紧张的时候,看到熟悉的人,大大安慰了焦躁的情绪。
指挥棒轻挥,琴声响起,多天训练下来的习惯,让孩子们条件反射地张开嘴。
空旷的礼堂内亮起孩子们天真纯净的声音,带着希望,引得众人不由自主合唱。
震耳欲聋的歌声穿破屋顶,久久不散。
云木香笑成一朵花。
身后,有领导在问,“这都是谁家的儿子?”
云木香想也不想,指着舞台上抱着手风琴退场的淼淼,“拉琴的那个是我儿子。”
她儿子做到了。
这一刻,听着别人对淼淼不要钱的夸奖,云木香由衷感到骄傲。
同样骄傲的,还有詹弘毅。
“瞧见没,我孙子。”
“你哪个儿子成家了,孙子这么大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呵,那群臭小子不配,这就是我孙子。”
热热闹闹地开场,之后还有新人战友们贡献的节目。
有唱歌的,有打拳的。
闹到最后,还有人自告奋勇临时上台表现的。
以至于中午吃饭都挪后半小时。
云木香难得没在饭桌上催着淼淼吃青菜。
“淼淼今天表现特别棒,今天可以不用吃青菜,想吃什么吃什么。”
淼淼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差点没拿稳筷子。
“妈妈!真的什么都行,那我口袋里装的糖可以不上交吗?”
新人刚刚特意给这桌的小孩子多发了些糖。
一对多给点,两对多给点……然后就给超标了。
至少云木香看淼淼的口袋已经多到装不下。
她迟疑两秒就点了头。
“可以,妈妈这次不收,你自己留着,妈妈就是希望你吃的时候,想想红星。”
淼淼皱起眉头。
红星一口牙可丑了,就是吃糖吃的。
“妈妈,我不吃,这是给班里同学的,我们说好了,表演成功给她们带糖。”
淼淼可没忘记,最开始的目的。
云木香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手控制不住地伸手揉了揉他小脑袋。
应该是商量好的。
淼淼几个吃好饭,班长专门脱下外套扎住袖口,让大家把口袋里的糖给全部上交。
云木香全程围观。
班长收糖的时候顺带安排上。
“除去我们,班里只有二十个支持过我们的,一人两颗糖,你们有意见吗?”
一群小脑袋摇啊摇。
数出四十个,单独装进书包里。
“我们要感谢云老师的教导,给十颗,你们反对吗?”
“不反对!”
小小的人儿又闹出大大的动静。
有凑热闹的过来,就看到他们在分糖。
好巧班长爸爸也在其中,他扫了眼衣服里面所剩不多的糖,在继续帮忙做衣服的阿姨,帮忙化妆的姐姐之后,剩下的都不足以一人两颗。
“你们训练这么久,最后得到的糖还不如没用功的,会不会难过?”
“为什么难过。”班长回头看到爸爸,一下就精神起来,“爸爸!我们今天的经验比多少糖都珍贵,我们不难过。”
班长爸爸挑眉,点点头走了。
云木香撑着下巴,就看到最后一人一颗,然后多余的被班长分给最嘴馋的两人,也是毅力最差,却还坚持到现在的两个。
云木香这会就觉得,以后班长肯定了不得。
扭头,视线扫过自家儿子,笑容压都压不下去。
当然她还是最喜欢自家小胖子。
哦,不对。
小胖子现在也开始抽条,不能再叫小胖子。
淼淼拿到手的糖没吃,凑到她面前小小声说:“妈妈,这颗糖我可以留给爸爸吗?不是不想给妈妈,是妈妈有了,爸爸没有。”
云木香手边,是孩子刚刚数过来的十颗糖。
“糖是你的,你可以随意安排。”
淼淼龇牙笑得开心。
“那,下午我可以和班长一起去玩儿吗?我们要把糖给同学们送过去。”
“周一再给,人都在班里不是会更方便。”
淼淼笑得神秘兮兮,“那不一样,今日事今日毕。”
“行吧。”
事实证明,懂事的孩子也有人疼。
班长爸爸再回来,手里多拿了一包糖。
“这一包是奖励你们的,因为你们的节目被大家一致评选为第一名,这是奖品,归你们了。”
“真的嘛!”
“拿好。”
“耶!”
“谢谢爸爸!”
“谢谢叔叔!”
“就只谢他一个呀?”
小孩们一下四散开,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样到处感谢,特别像是春天花丛中飞舞的花蝴蝶。
云木香听到身边拉凳子的动静,看到鲁魏源放下相机坐在旁边。
她笑着拨了两颗糖给他,“呐,你的奖励。”
鲁魏源扫一眼,“真是谢谢你还记得我。”
撕开包装,两颗糖全部塞进嘴巴里。
可真甜。
……
同一时间。
山脚也热热闹闹。
清山的队伍回来了,两两扛着的野猪,野狼,拖拽的兔子、野鸡、斑鸠,山鼠都抓了一连串,还有不少能食用的植物,拖拽着一块儿送去食堂里。
在食堂原地解散。
从后门绕到前门,就发现今天特别热闹。
一打听今天集体婚礼,纷纷有些遗憾没赶上。
周以臣随大流离开,半路被一道响亮的声音喊住。
“爸爸!”
正打算去给同学们送糖的淼淼,一出门就瞧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兴冲冲地追过去,张开双手就往上跳。
周以臣稳稳接住,往上一举,就把人单手抱在怀里。
淼淼搂着脖子,才嗅到一阵酸臭味道,制止了他想要亲近的举动。
周以臣被他这小样给气笑了,抬手拍在屁股上。
“你怎么在这?”
顺着儿子跑来的方向看去,他老婆领着一群孩子站在食堂门口。
陆续散场的人,有和周以臣熟悉地大步走上前。
“周团长,这是你家儿子啊,小子不得了,今天在台上表现老好了。”
“我儿子,你说呢。”周以臣语气淡淡,像在说今天吃什么。
“没听你说过你儿子会拉琴呀,还瞒着我们。”
“这不算什么,你家小孩不会?”听着就十分欠揍。
现场一群人要抢小孩,有人钻空子。
“小孩,喊伯伯,我是你爸大哥。”
周以臣一脚踹出去,对方及时躲开。
“当着你儿子的面,你也做个好榜样。”
周以臣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抱着淼淼走到老婆面前。
“现在回去?”
“恩,淼淼还要和同学出去,你吃饭了吗?你是想在食堂吃,还是回家吃。”
周以臣扫眼儿子,掐着腰给放下来,“去玩儿吧。”
淼淼没走,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
“爸爸,这是我给你留的。”
小手捏着糖,塞进一双灰扑扑的大掌里。
淼淼完成任务,扭头才看向班长,“我们走吧!”
班长看眼周以臣,才看向身旁,“云老师,我们走啦。”
“路上别乱跑,别分散。”
“收到!”
呼啦啦一群小孩跑走。
云木香才听到男人说:“回家。”
云木香点点头,保持两米距离跟在周以臣身旁。
周以臣知道自己这会凑上去一定落不得好,老老实实走着。
家里炉子上坐得有水,半天时间已经变热。
窗户那递给光着膀子的周以臣,兑些凉水就能洗。
趁着他洗澡,云木香看了看厨房的备菜,想了想去后头杂物房取了一根肉条。
杂物房空不少,罗来喜和王大嘴他们两家的肉干已经全部分批次拿回家。
二指宽,一斤重的肉条放进温水里洗掉浮灰。
切成薄块儿,葱姜炝锅后加白菜土豆一起装到小铝锅里上炉子炖。
炉子已经打开封口,火很快窜了上来。
主食来不及蒸米饭,小铝锅上架着箅子,三合面临时贴了几个死面饼子。
周以臣洗漱好出来,锅缝里已经能闻到香气。
云木香把娃娃和灵芝从窗户赶出去,腰就被人从后面给抱住。
隐隐还能闻到湿润的水汽,水珠从头发上滑落,偶尔两滴落在了脖子上,有些凉,激得她浑身一抖。
“快去把头发擦干,等你擦好直接吃饭。”
“不着急,我不在家里没人来找麻烦吧。”
“有,趁我不在家来了几个挖人参的,不过都被小黄给赶走了,小黄可厉害了。”
周以臣轻哼,想到当初在花鸟商店门口,卖鸡鸭鹅苗的贩子偷偷吹嘘的话。
“我家鹅,看家护院的好手!”
还真是啊。
周以臣下巴无意识蹭了蹭。
今天没处理的胡茬刮得云木香皮肤疼,情不自禁地撇开头去躲。
“疼,你胡子怎么没挂?”
“累。”周以臣含糊道,“手抖。”
云木香在怀里转个身,小手捧着下巴,以往白白嫩嫩的小脸现在胡子拉碴,倒是多了几分颓废感。
她摸了摸,“趁着饭还要一会才好,我给你刮吧。”
周以臣轻哼,显然很乐意。
没有剃头铺子那种能躺的椅子,周以臣被按在吊床上。
云木香卡着不让晃,只需要周以臣微微仰起下巴配合。
周以臣看她弯腰费事,“明天我上山找些竹子,收拾好给你做个躺椅吧。”
剃刀沿着下颚线一点点刮过,云木香小心翼翼,说话都带着气声。
“你还会做椅子?”
“或者你想要木头的,木头的打磨时间就要长些。”
“哪个适合夏天用啊?”
“竹椅,镂空的通气。”
云木香顺利刮干净半张脸,直起腰松下一口气,才笑着冲他竖起两根手指。
“两个吧,到时候一起躺着晒太阳。”
周以臣虚搭在腰间的手轻轻摩挲一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