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木香看了三遍, 才做完填空题。
手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将信夹进书本里,站起身来。
她打算趁着上课前, 去安慰一下儿子受伤的小心灵。
至少要教会他,爸爸打的仇要记在爸爸身上, 不能随便迁怒妈妈,这样不好。
没走两步, 被人给拦住。
余君君一脸着急,“云老师, 我有急事要请假,不过你放心, 我的课程已经安排好, 朱老师会替我去上。”
“你跟马主任说就好,请假应该找他请。”
“马主任这两天也好忙, 全天都安排了课程。”余君君解释, “能不能麻烦云老师再见到马主任的时候, 帮我转告一声。”
云木香看她急出一脸汗,“不耽误上课就好, 去吧。”
“谢谢, 谢谢。”
余君君前脚走, 云木香就看到有行政老师去打铃。
当啷啷的声音一下传老远, 成功止住她的脚步。
纠结片刻,回身将放在办公室里的外套给拿上, 朝三年级走去。
半路撞见朱笑笑。
她笑着追上来, “云老师,我今天也开始上课了,余老师家里有急事, 让我代课,现在好紧张。”
朱笑笑激动地跺着小碎步往前跑。
大晴天的,扬起一阵灰尘。
云木香赶紧躲开,“有做准备吗?”
“不用,余老师一早就做好了教案,借给我用啦,你看,写得可用心了。”
云木香扫一眼。
字迹清楚,内容详细,对新手老师特别友好。
“加油。”
“那我去了!”
朱笑笑精神饱满地走进课堂,对着下面一张张充满好奇的小脸,心中冒出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同学们,你们余老师今天有事,今明两天的数学课暂时由我代替。”
云木香跟着进来的。
大家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朱笑笑也奇怪,“云老师?”
“没事没事。”
云木香快速走到儿子面前,人还是站着的。
她把叠好的衣服垫在板凳上,示意淼淼坐下。
淼淼重重哼了声,扭过头不看她。
他心想,必须要妈妈为抛下他道歉,他才会原谅她。
等了会,等来讲台上朱老师的疑问,“周栕同学是有什么事情吗?为什么不坐下。”
班长看周栕一眼,解释道,“老师,周栕屁股痛,坐不下去。”
“严重吗?”
淼淼浑身不自在,咬着牙坐下。“老师我没事,我们上课吧。”
“好。有问题记得跟我说。”
淼淼想:他是男子汉,可以忍。
念头闪过不自在地动了动屁股,痛意传来,好像也没那么痛。
屁股下面软软的。
淼淼向外看一眼,他以为走了的妈妈站在窗户边正看着他。
视线对上,对方还笑着招招手。
她还笑!
淼淼轻哼,胳膊就被同桌拿笔戳了戳。
趁着朱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江山同他说悄悄话。
“云老师对你好好哦。”
“那是。”
等意识到是江山,立马收敛笑容。
“上课不要说话,不然我告班长。”
江山:“……”
教室就这么一对说小话的,云木香站在窗边,看在眼里,心里头悄悄给儿子记上一笔。
等了会,确定朱笑笑独立上课没问题,她才转身回办公室。
经过二年级时,余光扫过站在讲台上偷摸横飞的马主任。
真精神。
回办公室,正巧撞见苗老师找新老师谈心。
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个时候出现,新老师就明显地心虚。
苗老师眼底闪过错愕,很快调整好情绪。
“云老师,我正好要找你,最近课程吃紧,结果政治老师包括校长都没办法再兼顾周末的思想课,我想着不如把这个机会给新来的老师们,也算是种锻炼,你觉得呢?”
一旁新来的老师特别激动。
给军人上课和给小学生上课那感觉是不同的!
“云校长,我会好好表现的。”
云木香察觉到对方眼底的炙热。
“不行。”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苗老师,周末的思想课一直是由军区安排人来做讲师,我们学校只是在军区上课教室不够的情况下,借用几间教室。”
新来的老师被兜头泼了盆冷水。
“那意思是我不能教吗?”
苗老师为难地看向新来的老师,“云老师都这样说,怕是不行。”
新来的老师低下头。
云木香突然开口,“你想上课?周末的课程你确实上不了,不过周一至周五可以给你安排。”
新来的老师诧异万分。
“可以吗?”
云木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苗老师,“可以,马主任之前怎么安排你的?”
“马主任说让我跟苗老师。”
她为什么着急。
不就是其他人都开始上课,只有她还是跟着苗老师帮忙。
她确定录取后,有打听过学校的一些事情。
上一批得罪人,至今还在坐冷板凳的曲婉玲在那竖着,她生怕自己成为第二个曲婉玲。
云木香微笑,“你体谅一下苗老师,记得事情多就总爱忘记,我来给你安排,下次再有这种事情,来找我就好,不然你麻烦了苗老师,苗老师一样还是要来找我,我们学校百废待兴,不用守住那么多没用的规矩。”
苗老师在笑,内心在咆哮。
云木香言外之意,不就是她记性不好,地位不高,说话没什么重量嘛!
“苗老师,我说得对吗?”
“对!”
苗老师明显感觉到新来那老师看她眼神变了。
想解释两句,门卫跑来说学校门口有家长来闹事。
“哪个学生的家长?”
“不是学生,是庞老师。”
“哈?”
云木香在学校门口见到了庞老师的婆婆。
个子有些矮,皱成树皮的手攥紧庞老师的手腕,用力拽着人要往学校里面冲。
门卫拦住没让进,她便抓着门卫的衣服嚷嚷。
“我不干别的,就是要亲眼看着我儿媳妇进去上课,她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天天见你肯定认识的吧。”
门卫点头,“是认识,她能进去,你不能进,不是我们学校的人都不准进去。”
庞婆婆说:“我不进去怎么知道她有没有老实上课,你这个人不要太死脑筋,我一个无产阶级的老太太,你怕我做什么。”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门卫坚持,“这是学校规定,不能进就是不能进。”
“怎么回事。”
云木香远远听见两句,勉强了解了矛盾大概。
她看向显老的庞婆婆。“大娘,我是学校领导,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说。”
对老一辈的人来说,领导两字大于天。
庞婆婆立马收敛嗓门,眯着眼睛把云木香上下打量了一遍。
“你这么年轻,能是领导?”她看向儿媳妇。
庞老师点点头,一脸苦涩,“云校长,对不住,我现在就带我婆婆回家,她不是有意想要闹事。”
庞婆婆见儿媳妇喊校长,门卫也没什么异样,立马信了。
“你这么年轻就当上校长,肯定是有大本事的人,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我儿媳妇的气,她就是一时脑子发昏,做那劳什子考大学的美梦,这中间肯定有人哄她,她就是上了小人的当,我现在就送她来上课,之前欠的课肯定都给补上。”
云木香一边捕捉重要信息,一边安慰庞婆婆。
“大娘,我没生气,有什么问题我们当面说清楚就好。”
“对对对,说清楚。”
庞婆婆把儿媳妇拽过来,手却不敢松。
“你快跟领导道歉。”
“妈,我请过假,我们主任批了的,我没犯错。”
说是回答婆婆,不如说是在向云木香解释。
“大娘,学校是允许老师请假的,谁都没办法保证家里会不会有要紧事,是不是。”
“什么呀!领导你别被骗了,我们家没事,我老婆子在家,里里外外帮小两口照顾得好好的,根本不可能有事,她就是想逃避劳动,有一就有二,可不能惯她这毛病。”
“妈!”庞老师面红耳赤。
“喊什么喊,我说错了?你是老师,上课时间不在教室里教学生,自己偷偷在家学习像什么样子,一点都没有奉献精神,要都像你这样自私,咱们国家早就完蛋。”
庞婆婆开始上纲上线。
云木香生怕扯出长篇大论,急忙打断她。
“大娘,大娘,一听您说话就是知道您觉悟是这个。”
竖起的大拇指让庞婆婆很受用,开心地点点头。
云木香继续说:“领袖主席说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学校确实有规定,上课期间不允许外人进来,您觉悟这么高,一看就不是那种随便破坏规矩的人。”
“那是!”庞婆婆不放心地看眼庞老师,“那,那我不进去,校长你可看好她,你也放心,她回家之后我也会看着,保证让她心思都放在工作上面,咱们内外夹击,保证能把她给治得服服帖帖!”
嚯!
这都快把儿媳妇当敌人来对待。
“没那么严重,那大娘我带她进去,你看我里面还在上课……”
“那我不打扰领导你,你快回去上课吧,你也去。”
云木香就亲眼看着庞婆婆从怀里掏出个小马扎,往学校门口一放,坐下了。
“?”
庞老师很无语,感觉面皮都被撕下来踩在地上,转身冲进学校里。
门卫为难地看向云木香,“这坐门口,赶不赶?”
云木香问他,“你敢动她?”
“……”
不敢。
“算了,只要不影响出行,没坐在正门口,就不用管。”
“好。”
门卫打量两眼,庞婆婆坐在树荫下,不注意都发现不了这么个人。
庞婆婆察觉他的打量,还主动抬起手打个招呼。
门卫无语地关上小门,坐回门卫室。
云木香在大办公室找到庞老师,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正哭得伤心。
她敲敲桌子,把人喊到自己办公室来。
“坐。”
云木香给她倒了杯热水。
“请假是为了复习?”
“恩。”
“家里不同意你高考?”
虽然是疑问,可看刚刚庞婆婆的态度就能猜到,家里肯定不同意。
“她是舍不得我的工资。”庞老师积攒许久的怨气倾泻而出,“要拿我们夫妻的工资去养她在乡下的小儿子一家,她当然不高兴我去高考。”
庞老师激动地抬起头,“云老师,听说你就是一名大学生,你肯定更能理解我,等大学毕业我的就业选择会更多,到时候赚的只会比现在更多,可她就是转不过来这个弯。”
云木香安静听着。
等她说完,问了句,“你爱人支持你高考吗?”
“支持!他是家里老大,上了两年学也就会写个自己的名字,后来参军挣出一条路来,他自己都说,越往上升越认识到学历的重要,他但凡当年认真多上几年学,多识几个字,有晋升机会也会多考虑他,不像是现在,得靠着命拼。”
庞老师越说越坚定,“他现在就是想学,一时半会都轮不到他,我有机会高考,他比我还高兴,是举双手支持我的。”
云木香了解,“要不要我给你出个主意。”
“您说!”
“我记得前段时间联谊会时,你婆婆把你小姑子给喊来找对象,还没回去是吧。”
庞老师开心地说:“她相中了个对象,已经打了结婚报告,批下来对方就能申请房子,所以没回去。”
“恭喜,那正好方便你把工作转给她,条件就是要上交工资给你婆婆,相信你婆婆只是想要钱的话,谁给的不重要,这样你就能静下心来在家好好复习,你爱人支持你,家庭方面应该没什么矛盾,两全其美。”
“不,不对吧。”庞老师心情复杂地说:“我小姑子不识字,接不了我的工作,而且凭什么我好好的工作要给她,万一我考不上,那岂不是什么都没了,不行不行。”
庞老师坚定地摇头。
云木香反问,“哪里不行?学校也不是全部都是老师的,你的工作岗位可以转去行政,不行做保洁也好呀,像你现在这样请假,工资都扣完了,不如让你小姑子来挣钱。”
“那钱跟我就没关系,现在我们夫妻两个的工资要交一半给婆婆,剩下的还要吃喝养孩子,没了我的工资,就我爱人一个人太辛苦了,绝对不行。”
庞老师看云木香的眼神都带着防备。
就差没说她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
云木香面不改色,“那你请假扣工资也赚不到钱呀,还要一边教学生,一边复习,忙不过来最后耽误的可不止你自己,还有你带的学生。”
说到最后,云木香语气越发凌厉,裹挟着冷风破开庞老师混沌的脑子。
她愣愣地抬起头,后知后觉才听懂云木香话中的意思。
“云老师,我保证不会耽误孩子们的课。”
“你拿什么保证?”
云木香双手交握,认真看着庞老师,“我欣赏有上进心的人,也喜欢努力的人,但前提是不妨碍别人,庞老师,人不能既要,又要,都要。”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安排好自己的时间,私下去复习,要么你直接请辞,也不耽误学校把编制给更辛苦的老师。”
庞老师有些难受,“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干,还能全部都辞掉?云老师,上次考核你应该也看出来,现在有些真材实料的人都更愿意去参加高考,没几个愿意留在学校,我们留下,好歹还能撑一撑。”
“那就更不行。”
现在就知道拿捏人,要真恢复高考考上了,乌拉走一群老师,学校还开不开啊。
“晚些时候会开会,认真说一说这件事情,你先不要管别人,回去要仔细想想自己能不能兼顾,你的未来是未来,孩子们的未来也是未来。”
“我……”
“出去吧。”
庞老师慢吞吞地起身离开。
云木香捏着笔在桌子上转了转,起身去找潘校长。
天热起来,潘校长保温杯里的枸杞换成了金银花。
她到时潘校长正站着欣赏报纸。
“云老师来来来,你快看这一期的军民日报,头版报道的就是前段时间的集体婚礼,上面着重夸了咱们小学的大合唱,这一段专门写了我们子弟小学的大名!”
“报纸?”
云木香眨眨眼,“这是哪里的报纸?”
“咱们军区内部流通的报纸,是去年宣传科策划,大部分报道的都是军属日常,偶尔也会穿插一些地方的风俗民情,以前大多都是夸军嫂的,还是第一次夸咱们子弟小学。”
潘校长上看看,下看看,怎么看怎么满意。
这可是在他任校期间的成果。
“领导还点名夸了学校,对于学校的改变看在眼里,应该是从组织部那边知道的消息,很是看好我们,小云啊,接下来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干,我一定全权配合你。”
“领导都关注了?那糟糕了。”
“不能说丧气话。”潘校长呸呸两声,宝贝似的将报纸给收好。
云木香说:“高考的事情最近传得沸沸扬扬,老师们心思都不在教课上,来之前我了解过,调课、请假的人比比皆是。”
“别着急,其实学校老师考上大学的人数多,对我们学校来说也是一种宣传嘛,这是好现象,老师带头学习,也能给孩子起个好榜样。”
“就怕在他们考上之前,学校的老师全走光了。”云木香冷酷无情地戳穿校长的幻想,“马主任已经连续好几天上满七节课,他身体本身就有旧伤,继续这么熬下去,年轻老师高飞,年迈老师病倒,留下学校这么个空壳子,校长,领导可不管过程,只会觉得是你没做好。”
潘校长啪地将保温杯盖子盖上。
“事情已经这么严重了?”
“是,还有老师家里人不愿意他们高考,都板着板凳坐在门口抗议,不信校长可以亲自去看看。”
云木香说的是庞婆婆。
可她也没想到,再出去时,庞婆婆身边还坐了一圈人,一个个说得慷慨激昂,离得远听不到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她们因情绪高涨而憋红的脸。
潘校长停下脚步,再不敢前进,怕被家属拦下。
他转过头,面色严肃。
“小云,我认为你说得对,我这就回去好好想想办法,你也帮忙想想,大家集思广益。”
说完,人跑回办公室。
而校门外,庞婆婆皱着眉吐槽。
“就是欺负咱们军区妇联成立得晚,换做我老家,看谁家男人敢跟女人动拳头,妇女主任立马就找上你家里头去。”
“我咋听说这里头有内幕呢!”
“有啥也不能打女儿啊,只有孬种没出息的人才会打女人,你们千万别被骗了。”
“要闹离婚,真狠心,打完就不要,还我就跟他对着干!脸给他挠花。”
“不止,我听说杭副营长家的也要闹离婚,你们说是不是因为她不能生。”
“肯定啊,五年怀都没怀一个,你说老吴家祖上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怎么一个不能生,一个生俩都有毛病。”
“嘘,这话可不兴说,小心疯子咬你耳朵。”
“他敢!”
……
云木香摸了摸耳朵,也停下了脚步。
不能打扰大娘们唠嗑的兴致。
她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等到放学,云木香去接淼淼,半路猛地瞪大双眼。
糟糕!
儿子还没哄好。
云木香加快脚步,走到班级时,发现教室里面早就没了淼淼的身影。
她拦住还没走的高兰妹,“周栕什么时候走的?”
“一下课就不见啦。”
“?”
躲她啊。
那不是白费功夫。
云木香捏了捏手指,双手插兜朝家里走。
出学校时还瞧见庞婆婆一手拎着小马扎,一手拉着庞老师,庞老师低着头倒是没再反抗。
她收回视线,朝自家方向看去,远远就瞧见门口站着个可怜巴巴的身影。
“淼淼,你今天都没等妈妈,伤心。”
云木香走到家门前,也不开锁。
淼淼哼一声,抱着胳膊背对着人。
云木香上前,揪了揪他的衣领,“生气啦?妈妈好冤枉的啦,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真的决定不理妈妈?”
淼淼气鼓鼓地躲了下,委屈地说:“我早上有跟你说,你还不是不理我。”
他吸了吸鼻子,下意识摸摸屁股,心里难过得要死。
“爸爸坏,用那么粗的棍子打我,那么粗!”
淼淼胳膊围成一个圆,在夸张中不断增大。
云木香趁机绕到前面,拉着他小手配合道,“他怎么能这么坏啊。”
“就是就是!”
淼淼想到放学最先跑出来时,听路边奶奶唠嗑提到过的话。
“爸爸他家暴我!”
“咳咳。”云木香一下被口水给呛到,“什么?”
淼淼踮起脚尖,伸手一下一下给她拍着背,“好点了没。”
云木香眼睛一转,靠着儿子蹲下。
“没有,要淼淼抱抱才能好。”
淼淼迟疑一下,撅着能挂油壶的小嘴,磨磨蹭蹭地上前,伸手把人抱住。
云木香心一下就软得一塌糊涂,随后就把周以臣给怨上。
教孩子那么多办法,怎么就动上手!
她义愤填膺道,“屁股还疼不疼?”
“疼。”
声音小小的,软软的。
云木香一把要将人抱起来,吭哧半天,儿子像是秤砣一样站在地上,一动不动。
掩盖性地摸摸淼淼的头,对上他小鹿般的大眼睛,心里有点酸涩。
这才多久,不用符就不行。
老母亲的一颗心莫名颤抖。
“妈妈都抱不动淼淼了。”
淼淼扒拉一下她的胳膊,“我自己走。”
顿一下,解释道,“妈妈,我走路屁股不疼,不用抱,我是大孩子了,爸爸早上打我的时候还说,我已经六岁,要懂事了。”
“明明我们淼淼是最懂事的孩子……”
夸夸的话到嘴边,云木香在进院子时看到了小黄时戛然而止。
不能夸啊。
淼淼丢粮食这毛病,没准能趁着这次挨打给改正掉。
她话锋一转,“淼淼这个乖,以后不会再把饭菜给小黄吃对不对。”
“可爸爸做饭好难吃啊。”
“不让爸爸做,以后还是妈妈做。”
“真的吗?”
云木香就近坐在圆凳上,将布包从身上摘下来。
“真的,就是想到家里每次辛辛苦苦做好饭,淼淼都会丢掉,一想到这个,就没有精神做饭。”
淼淼小心翼翼地坐下,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喂小黄,它也是家里人啊,每次我吃饭它都只能看着,好可怜的。”
“小黄吃的东西跟我们吃的东西不一样,你不是有按时喂它。”
淼淼扭过头看向小黄。
戴着小黄帽的小黄歪着脑袋,嘎嘎两声,忽闪着翅膀就过来我。
云木香瞥它一眼。
小黄在一定距离内停下脚步,慢慢舒展开翅膀。
云木香现在略微嫌弃它。
“我去做饭。”
“不做爸爸的!” 淼淼说。
“这个不行,淼淼,你可以跟爸爸生气,但是不能不给他饭吃。”
“是爸爸先不给我吃的!”
“?”
什么时候。
说曹操曹操到。
周以臣回来,凉凉地扫了眼告状的淼淼,没有否认。
云木香又从台阶上下来,“你真说了?”
“恩。”
周以臣供认不讳。
云木香皱眉,“这不行,他还小,还正在长身体,怎么能不吃饭。”
“他浪费粮食。”
“经常饿肚子会饿坏胃的,缺营养还会引起其他的病。”
“他浪费粮食。”
“他已经答应以后不再浪费,要不等下次。”
“他浪费粮食。”
云木香也毛了,“你是复读机呀,是不是只会这一句。”
“你赞同他的行为?”
云木香一下子就漏气。
“我……”
“懂了。”
周以臣微微挑眉,大步上前直接将她给扛在肩膀上,将人丢在床上。
云木香倒在被子上,轻微弹了两下。
“你搞什么鬼?”
“嘘!”
周以臣竖起手指示意她不要说话。
下一秒,听他说:“你向着他,也别吃了。”
转过身,淼淼正着急地要钻进屋子里,走着走着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低头就对上爸爸冷冰冰的一张脸,笑都不笑。
他撇撇嘴,抱着人离开,反手就将卧室门给反锁上。
客厅里。
周以臣将淼淼放下。
“你可以继续闹,只要你不怕你妈妈跟你一起饿肚子。”
淼淼吸了吸鼻子,一不小心吹出个鼻涕泡泡。
啪。
鼻涕泡泡炸开的瞬间,憋到现在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倔强的小人推开他就要去扒门。
“妈妈,你开门,我们走,我们回家。”
云木香听不下去,要去开门时才发现周以臣这狗东西真把门给反锁了。
“周以臣,你开门!”
“妈妈!妈妈!”
云木香一着急,直接从窗户爬了出去。
正好赶上王大嘴中午做饭,在水井旁打水,看到这一幕错愕地张大嘴巴。
“云老师,这是玩儿什么呢?”
“捉迷藏。”
“啊?我怎么听见淼淼在哭……”看云木香脸色不好看,笑呵呵地转移话题,“云老师这塑料桶真好用,多亏了你。”
“客气!”
云木香爬出来直奔客厅。
周以臣看她一眼,上前要拦。
云木香瞪过去,“你不准动!”
淼淼听到声音,泪眼朦胧地回头,立马扑过去紧紧抱着她。
云木香摸了摸头发,哭一身的汗。
“爸爸和我们闹着玩儿呢,没想真关妈妈,你看我这不是出来了。”
“不不不。”
淼淼小手紧紧抱住脖子,歪着头不愿意去看周以臣。
周以臣垂眸看着可怜巴巴的母子两个,搞得他好像是什么坏蛋。
“云小香,你才是最惯孩子的那个。”
“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疼了我两天两夜,我惯他怎么了!”云木香被哭得心神烦躁,直接不讲理。
周以臣还想说什么,余光扫到墙壁上的挂历。
他在心里头算了下时间,手抓了抓短发。
“可以,我没怎么照顾过他,我确实没有发言权。”
“?”
周以臣突然退缩,云木香立马觉得事情变得不对劲。
怀里的人儿安安静静。
她歪头看了眼,哭睡着了。
云木香看了周以臣几眼,见他还站在原地不动,就很生气。
没眼力见!
怕吵醒孩子,她小小声说:“你儿子睡着了,你把他抱回屋里。”
“现在又想到我。”
周以臣说完,还是乖乖上前把人抱起,离开云木香怀抱时,小声地哼唧了几声。
他晃了晃,哄了两声。
云木香看着他动作僵硬,深深觉得淼淼哼唧就是因为被他抱得不舒服。
好在很快人就被放在床上。
周以臣拉过薄被给他盖了个肚子。
脚步轻轻地关上门,直接走到云木香面前。
“我们聊聊。”
“去外面。”
两人坐到圆桌旁,蔷薇花藤已经顺着架子爬出老高,遮住大半太阳。
面对面,气氛有些僵滞。
周以臣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声音不大。
云木香等了会,就发现周以臣只看他,不说话。
“你不是要聊,不开口聊什么。”
“在想我选的时间算不算对,你现在生气,在淼淼这种情况的加持下,我很大可能会被你赶出家门。”
“?”
云木香气笑了,“你信不信我现在赶你出去啊,赶紧说。”
周以臣停下手指,“淼淼必须有一个打从心底害怕的人,不然他越大你越不好教,他很聪明,知道哭一哭你就会心软,你有没有想过被他拿捏住弱点,未来一旦有不合他心意的地方他就会和今天一样哭一哭就好。”
“我们可以往好的地方想一想,你为什么一定觉得淼淼就会长歪。”
周以臣挑眉,“老婆,你随军是为什么?”
云木香一哽。
许久都不曾想起的梦,仿佛真的随着改变成为过去式。
云木香眉头紧紧皱在一块。
“淼淼现在已经独立很多,离开爸妈他们,适应得很好。”
“你才是最惯着她的那个。”
周以臣又将这话重复一遍。
云木香心里按捺不住地浮躁。“那你想怎么样?我回家,你跟儿子过吧。”
谈话不欢而散。
周以臣揉揉眉头,心想这果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淼淼中午一觉睡了好久。
醒来时周以臣已经去团里。
一下午母子两个都特别腻歪,像是刚刚经历过风雨,感情正在不断膨胀。
云木香却发现,淼淼中午吃饭没去找小黄。
一点也不想承认这是周国臣的功劳。
下午针对老师参加高考的一系列措施进行了讨论。
放学回家时,周以臣已经做好饭。
云木香一时之间忘记中午的事,下意识说:“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倒是淼淼扁了扁嘴巴,躲到妈妈背后。
云木香后来看到晚饭,如走上一般无二。
她以为事情过去了。
周以臣以实际行动告诉她,过不去。
她被连坐了。
陪着淼淼吃些淡到没味的晚餐。
开一下午会,云木香脑子涨涨的,也不想跟他理论,只想洗漱完就上床。
周以臣端着艾草水进来。
她恍然,生理期日子快到了。
艾草煮水天天泡效果最好,不过她受不住那个味道,就改成经期前几天。
周以臣抓着她的脚按在绿到发黑的艾草水里,盯着水里倒映的影子,抬脚踩了踩,荡漾出一圈圈波纹。
“也需有别的办法,不一定需要淼淼害怕你才行,那样不利于父子感情。”
“想让我用爱感化他?老婆,说实话我没时间。”
周以臣坐在小板凳上,一双大长腿弯曲着,懒洋洋地背靠着大衣柜,仰起头。
“昨天不少人都夸淼淼聪明,我们不是非要培养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才,但绝对不能是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