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木香蔫了两天。
生理痛, 脑袋痛,心肝痛。
等到周末,还是没忍住, 私下偷偷跟周以臣求情。
“什么事情都讲究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 老公你说对不对。”
“对。”
周以臣靠在床头,一手帮她揉着肚子, 一手拿着书。
夜晚、灯光的双重加持下,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没那么凌厉, 很好说话的样子。
云木香偷偷靠近一点。
一挪动,放在肚子上的手错位。
周以臣扭头, “疼得厉害?爸给的那蜜丸是不是过期了, 怎么吃着不见效。”
云木香蹬他一脚。“爸怎么可能给我过期的药。”
周以臣别有深意地看过来。
云木香皱眉。“你怀疑是我保存的问题!”
“没有,只是觉得药这种东西, 需要吃新鲜的。”
“谬论, 中药材还年份越长越吃香呢。”
“老婆你这就是在狡辩。”
“什么!”
云木香凶巴巴地仰起头, 睡衣随着动作缓缓滑落肩膀,灯光下细腻的皮肤如玉般散发着莹莹光泽。
周以臣放下书, 眸色深沉几分。
手指捏着她的衣领遮住肩头, 合得严严实实。
“肚子疼就老老实实躺着。”
云木香觉得不舒服, 闷得慌, 挣开他的手,扯了扯衣摆。
“老公, 你说女人每个月都来生理期, 是不是就是看女人太苦,每天早早晚晚的劳累,才会有这么几天, 光明正大地让我们休息,人都是要休息的是吧。”
周以臣轻哼,“想说什么?”
休息两字咬那么中,就差没专门从这句话里抠出来。
云木香笑嘻嘻,“那你看淼淼……”
“说到淼淼,周末我打算把淼淼丢少儿班住两天。”
“?”
云木香撑着胳膊坐起身,眉头紧皱。
“什么少儿班,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军区哪来的少儿班。”
……
“少儿班就是专门收养军人遗孤的,前些年忙着打仗,也有不少领导把孩子放在少儿班里,不过媳妇你放心,我们的孩子我肯定不会送他去少儿班。”
黑暗中,东永亮侧躺着,手放在媳妇肚子上,小心翼翼地摸着。
谢静云感觉有点痒,轻笑着回应,“你就是想,我也不答应,你明天休息,陪我去医院吧,嫂子说怀孕后一定要产检,第一次在十周前后,我前两天还被隔壁气到,有些害怕,你陪我去。”
“明天?明天不行,我要去开车去市军区少儿班。”
谢静云侧身,黑暗中窸窸窣窣。
“怎么这么突然,你就休息一天,来回时间都不够吧,要不等下次大休再去,到时候多带点东西。”
她特意等着没去产检,就是想东永亮陪着一起。
“不行。”东永亮坚定拒绝,“这是任务,你别问了。”
谢静云气闷,“知道了。”
她借着翻身的机会,拿下放在肚皮上的手。
“明天我自己去,我困了。”
“那早点睡。”
谢静云枕着手,背对着东永亮闭上眼睛。
怀孕精神短,就在快要睡着时,隔壁轰隆一声巨响炸开。
不知名的东西砸在墙上,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炸开,谢静云猛地惊醒,心脏疯狂跳动不受控制。
“别怕别怕。”
东永亮立刻拉亮灯,抱着媳妇,怒声怒气地冲隔壁骂道。
“要打滚出去打,大晚上你不睡觉别人还要,我媳妇怀着孕,要被你们两口子给吓出毛病来,我揍不死你们。”
谢静云的耳朵被捂住,隐约还是能听到外面凌乱的脚步声,质问声。
噼里啪啦,隔壁又是一阵动乱。
谢静云胸口闷闷的,肚子也有些不舒服。
她推了推东永亮,“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她就不去了,害怕到时候一乱碰到她。
东永亮不放心,“你脸色不好,还是去医院吧,军区医院晚上也有人值班。”
“我没事,就是猛地被吓一跳。”
“那我去看看。”
谢静云按着胸口,轻轻点头。
东永亮光着膀子起身,随手捞了件汗衫套上,打开门时,走廊里已经聚了好些人。
隔壁门口站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用力敲着门。
“开门,再不开门我就踹了。”
嘎吱。
被敲散架的木门被拉开,露出一张麻木的脸。
“有事?”
“冯汉林你还好意思问我们有没有事,你是不是又在打你媳妇!”
“没有。”
冯汉林扶着门,身形遮挡住房间内的一切。
“那刚刚什么响?”
“你肯定打了!”
“我们都听见了,你让人出来。”
东永亮靠近,板着脸十分不悦地看向冯汉林,就看到他身影一晃,后面扑出来个鼻青脸肿的女人。
“救命!救救我……”
女人走到一半,身形一软,晕倒在众人面前。
“快来人帮忙,赶紧给送医院去!”
“怎么打成这样,必须要报告领导,严惩!”
“冯汉林滚出筒子楼,你这种败类怎么通过审核成为一名军人的!”
“滚出去!”
“小东在,你都看见了,必须得跟你们周团长好好说说,这样的早早赶出去。”
这话东永亮不好答应,借着看冯汉林,躲过对方。
冯汉林充耳不闻,见他们把那女人给拉走,倒退两步直接关上门。
砰。
门合上时轻微的动静,刺激到了余下其他人。
“他这什么态度!”
“简直是冷血动物,一点都不担心他媳妇。”
“下那么重的拳头,你觉得他会关心他媳妇死活。”
“小东啊,你明天可得和领导好好说说!必须让他搬出筒子楼,跟这样的人住,我心里头害怕,你也该为你媳妇想想,她还怀着孕呢。”
东永亮认真几分,把这话放进心里。
一夜无眠。
东永亮早早出门时,谢静云还在睡。
昨晚上被吓过之后,很晚才睡着。
他把早饭温在锅里,离开时专门下楼去找了吴新雨。
吴雪换房子后,挪到隔壁二号楼,来往没那么方便。
她拜托吴新雨,“静云今天去产检,我不放心她一个人,能麻烦嫂子陪着去吗?”
“谁啊。”
屋里传来询问的声音。
东永亮听见还猛一愣,对上杭副营长打量的眼神,立马敬个礼。
“杭副营长,你在家呀。”
他随口一说,听者有意。
杭副营长反问,“这是我家,我在家很奇怪?”
换其他人,肯定就知道问错话,转移话题。
东永亮天生慢一拍,对于上司的询问,摇了摇头。
“是挺奇怪的,我住进来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杭副营长你在家。”
“……”
“杭副营长,我请嫂子帮个忙。”东永亮报备。
杭副营长黑起的脸缓和两分。
吴新雨打断他们的交流,“做产检是吧,我记住了,静云是不是还没起来?等她起来我陪她一块去,正好带上我姐一起。”
“昨天我家隔壁又闹了半夜,睡得晚了。”
住在一楼的人昨晚上也有听到动静。
杭副营长以训斥的口吻说道,“冯汉林自己做教导员的人,怎么自己家庭一团糟。”
吴新雨说:“他不打人,事情就少一半,这么过不下去,为什么不离婚。”
冯汉林从楼梯下来,一转弯,就听到这么一句。
他对上女人错愕,心虚的目光,心如止水。
楼里骂他的人多了去,他还是第一次抓到有人心虚。
他认识对方。
杭副营长的爱人。
一号楼里的头号可怜虫。
冯汉林经过她家门口,鬼使神差般地停下脚步。
他说:“同样都是受苦的女人,想问问你,你为什么不离婚?”
言外之意,不是他不想离婚。
吴新雨被当场抓包,巨尴尬。
“我,我在准备离。”
杭副营长伸手把人拽进屋里,“别胡说八道,我不离婚。”
他凶狠地瞪向冯汉林,“冯教导员,我们两家的情况不一样,我从来不打女人,别把我们两家的事情混为一谈。”
杭副营长是顶头上司。
冯汉林受教,敬个礼,转身走了。
“那我也走了!麻烦嫂子。”
东永亮追上冯汉林,一起归队。
路上想了想,好心劝冯汉林一句。
“娶媳妇不容易,你平日在营里劝别人一套一套的,怎么轮到自己家,就用上拳头,不怕把媳妇打跑,以后都打光棍。”
“她贱。”
“?”
东永亮一脸复杂,“你怎么还骂人。”
良言难劝该死鬼。
东永亮心里绯腹,活该这人没老婆。
他轻哼一声,按着手续去取了车,一路开到院门口。
太阳还没出来,天边雾蒙蒙的。
透过车窗看到周以臣抱着小孩走出来。
他赶忙跳下车,打开后排车门。
没等门关上,就瞧见嫂子追出来,手里拎着个布包。
云木香努力一夜,也没能改变周以臣的想法。
最终接受现实,早早跟着起来收拾了一些东西。
“这是……”
“少儿班不能带零食,那边不缺吃的。”
云木香很生气,“我在你心里觉悟就那么低?这是衣服,你不是说要住一天,天热,容易出汗。”
也不等周以臣回答,直接将布包丢进后排座位上。
周以臣看一眼,那句‘少儿班有制服’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时间还早,你回去再睡会。”
云木香摇摇头,“算了。”
余光瞥见东永亮,“难得你们都不在家,这两天我自己潇洒,等会去找静云玩。”
“啊?云老师,静云上午要去做产检,不能跟你玩儿。”
“……”云木香忍住吐槽,“那正好,产检我熟,我领她去做检查,不然她一个人,排队的时候想上厕所都走不开。”
“不会,我请杭副营长家爱人陪着一起快去。”
云木香无语,手松开车门,凉凉地瞪一眼他。
“别说话,上车,赶紧走。”
再多说两句,她得被气死。
周以臣轻咳,“走吧,老婆,我会照顾好我们儿子。”
“哦。”
云木香看眼还在睡的小人儿,摸了摸脑袋,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倒退两步让开。
车子缓缓启动,云木香摆摆手,等车子离开,立马垂头丧气地垮下肩膀。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笑声。
她回头,对上吴春雨笑盈盈的小脸。
“云老师,早啊,怎么一个人在这站着。”
“我心情不好,别惹我。”云木香转身推开院门。
隔着院子,吴春雨站在水井旁追了两步。
“云老师,你和新雨先认识,可能对我有一些误会,以后大家都是邻居,你其实没必要这么针对我。”
云木香耳边像是有一只苍蝇,一直在嗡嗡嗡。
她烦躁地转身说:“闭嘴,再烦我,小心我把你跟你哥那些不要脸的事情捅出去。”
吴春雨脸上血色尽褪,唇颤抖着。
“你、你听谁胡说。”
“真是我胡说?我是没见过你嫂子,可你嫂子生的几个孩子,眉眼跟你长一样。”
“……!侄子像姑很正常,你别多想……”
“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吴春雨立刻抿紧嘴巴,瞪圆眼睛盯着云木香,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呼吸惹到对方,直接不管不顾去外面乱说。
一家六个孩子都有毛病,已经足够让外人说闲话。
云木香见她安静,心里这才舒坦点。
看到一样早起来打水的王大嘴,她喊住人。
“王大姐。”
“哎?”
吴春雨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逼不得已喊一句,“我闭嘴了,你不准说!”
“说什么?”走近的王大嘴一脸疑惑地拍拍吴春雨肩膀。
吴春雨条件反射地扔掉桶,连脸倒退,像见鬼一样。
王大嘴看着崭新的塑料桶摔在地上,心疼得要死。
“就碰你一下,你扔什么桶啊,你没花钱就不心疼是不是!对啊,你没掏钱你来打什么水,不准打!”
“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背后突然来人吓一跳,这是什么桶呀,好轻,我拿在手里都没什么感觉,还以为手里没东西。”
三两句,王大嘴露出笑容,“那是,云老师专门找人帮忙拿的瑕疵货,要不是太贵,我都想攒钱把家里头的木桶给换掉。”
提到云木香,王大嘴才想起刚刚,“云老师,你喊我什么事?”
吴春雨太阳穴突突跳了下,紧张地看向云木香,却再不敢随便插话。
云木香见她老师,这才指了指人。
“没什么,就是跟你说一声,这人没交钱就来打水,占你们便宜。”
王大嘴认可地点点头,“就是!”
“我给,之前是不知道有这规矩,入乡随俗。”
王大嘴这才重新热情起来,“也被说是大姐故意坑你钱,这水井是云老师私人打的,看我们吃水辛苦,大家伙一起凑钱建的,要爱护才能长久。”
吴春雨偷偷看眼云木香,人已经不在院子里。
她狠狠松下一口气,双手撑着有些发软的膝盖,答应一会儿就把钱给云老师送过去。
王大嘴,“给我就行,云老师不管院子外面这口水井,要不说云老师人好。”
吴春雨僵硬地扯出一丝笑容。
好?
好什么好!
耳边是王大嘴不停地夸赞。
吴春雨突然汗如雨下,整个人后背发凉。
人不会无缘无故说另一个人好。
要么是真好。
云木香刚刚那恶劣的态度显然跟好人没关系。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
装的。
吴春雨突然双眼一亮。
视线落在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小院里,内心的恐惧逐渐转换成激动。
前辈啊!
吴春雨直起腰来。
都是装模作样,显然云老师比她道行高深多了。
两人成为邻居,看来是老天爷对她的指引。
就是可惜,没能住到隔壁。
吴春雨遗憾地看了眼水井旁边上锁的旧房子,没有放弃。
只要这里没住进来人,她就还有机会。
……
云木香睡了个回笼觉。
再睁眼,摸过手表看一眼,发现才过去半小时。
在床上磨蹭一会,归功于斜对门王大姐催着王升去谈对象,彻底睡不下去。
她坐起身,冲着窗台喊一声。
没得到回应,回头看向窗台上空空的花盆,这才想起来,娃娃和灵芝换到院子里的石槽里去了。
来人一人霸占一个石槽,就有些嫌弃狭窄的花盆。
起身推开窗户,借机敲了敲。
没一会儿就瞧见娃娃从泥地钻过来。
娃娃说:“早!”
灵芝跟在屁股后面,“早早!”
云木香笑了,戳着娃娃说:“你上次说,新学了一种馅饼,早餐吃这个吧。”
娃娃看眼灵芝,俩人又开始一唱一和。
“馅饼工艺复杂,不是普通的家常菜,点单那是另外的价钱。”
“?”
云木香轻嗤,“跟谁学的坐地起价。”
“食堂里,包子和窝窝头价钱还不一样嘞。”
还嘞。
果然跟人待久后,坏处这不就来了。
“那你先报价我听听,要是不离谱,我今天心情还行,就答应你。”
她认可劳动创造价值。
即便她不给,娃娃依旧要听她的去做。
谁让她心善呢,总是体贴别人。
瞧见娃娃竖起的五根参须,差点没伸手直接给薅下来。
“让你报价,没让你漫天涨价,我最多今天多出一张符,点周末这两天的日三餐。”
娃娃纠结一下,还想再争取。
跟淼淼学的无辜大眼睛还没用上,灵芝蹦起来,顶着个大脑袋说好好好。
娃娃:“!”
它手再多,一时半会也来不及捂住灵芝的大嘴。
云木香摸摸灵芝。“那就这么说定了。”
当场支付,生怕娃娃反悔。
娃娃气呼呼,该薅的资本主义羊毛没薅到,那就只能剥削劳动力。
灵芝当天的口粮被娃娃扣了。
云木香看戏似的见它们闹,馅饼最后还是吃到嘴巴里。
娃娃新整来的配方确实不错。
馅料里加的豆芽、粉丝和酸萝卜丁,酸酸脆脆特别开胃。
云木香看还剩下的三个,想到谢静云,从橱柜里找到之前的包装果子的油纸,把馅饼给打包带过去。
骑车到一号楼时,发现楼前聚集许多人。
最显眼的就是站在最中间,几个剪着三八头的女人,穿着改过的军便服,精神奕奕地在问话。
云木香看一眼,绕着边缘走进楼里,迎面就撞上吴新雨。
“嫂子,你怎么过来了。”
“来找静云,你这是要出去?”云木香想到外面来的妇联同志,“外面那些人是来劝你的?”
吴新雨苦笑,“这几天陆续劝过两次,正好我也要去找静云,我们先上去,她还不知道起没起。”
她简单赘述了昨晚上的事。
“妇联刚独立出来,想抓典型,冯教导员把老婆打进医院这事,比我的事有吸引力。”
“打进医院?”
云木香瞧不起这种男人。
“还好,听你说的,被打的那人还算知道反抗。”
比打老婆更恶心的,是被打的人心甘情愿维护施暴者。
云木香说完,没听到回答,扭头就看到吴新雨一脸吞了苍蝇的样子。
她心里一咯噔,“不会吧。”
她最近是新开启了言灵吗?说什么中什么。
吴新雨纠结道,“我其实也搞不懂,幺妹、就是冯教导员爱人,她教幺妹,听别人说幺妹是本地人,当初开荒时认识的冯教导员,结婚后没几天就开始吵架,吵归吵,前两年冯教导员从来没动手打过人。”
“后来是孩子出生,俩人一吵就打,有人看不下去,就劝幺妹把孩子送回娘家养着,没孩子之后冯教导员像是没顾忌,打人打得更厉害。”
“那时候没妇联,都是家属办来人劝,幺妹被打时会喊人救命,不过应该是对冯教导员还抱有幻想,每次要验伤就不去,怕军区真给冯教导员定罪,其实结婚前后冯教导员就将要升职的,后来因为夫妻俩的事,冯教导员这五年的军功全都被压下来,一直待在教导员位置上,我听人说,不是为打媳妇这个毛病,一团团政委早就是冯教导员了。”
吴新雨站定在谢静云家门前,“到了。”
云木香这才评一句,“那也活该,都是成年人,自己作孽,肯定是自己承担后果。”
“还有人拿幺妹劝我,比起幺妹,我都不用挨打的。”
“……”
吴新雨敲敲门,“静云,起来没?”
两人等了有一会,谢静云才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睛来开门。
看看吴新雨,又看看谢静云。
“你们怎么来了?还这么早。”
云木香失笑,“给你送早饭,洗把脸看看几点了,再睡下去你还要不要去产检。”
“啊?”
谢静云扭头看向柜子上放的小钟表。
差十分钟就十点了。
“天!我都睡糊涂了,嫂子你们快进来坐。”谢静云不好意思让开路,“家里有点乱。”
住的时间长了,家里东西越堆越多。
小房间收拾得再怎么干净,看起来都乱糟糟的。
云木香看来,干净比乱重要。
谢静云家就还挺干净的,连水泥地都湿润润的。
不像有些人家经常不收拾,地面上堆积一层沙石。
云木香把馅饼递过去,“尝尝,早上刚做的。”
她放在桌上,连带招呼吴新雨。
谢静云拿梳子的手顿住,小心翼翼地扫一眼油纸包。
“嫂子你做的?”
“怎么了?”云木香不答反问。
谢静云立马摇头,“我刚起来还不饿,让新雨先吃。”
吴新雨没吃过云木香做饭,油纸包打开,圆圆的小饼煎得两面金黄,油光噌亮。
“光闻着就很香,我吃过早饭,尝尝就好,静云你家菜刀放在哪儿,我切一半下来。”
“这看着也不大,三个呢,你直接吃。”
谢静云一点都不需要吴新雨客气。
吴新雨没再坚持,拿了一个,一口咬下去,暄软的口感让她吃惊。
“这搀了白面?!”
又是油,又是白面,这馅饼一下子就矜贵起来。
吴新雨咀嚼的动作都慢下来,能明显感觉到小麦香,微微有点甜,咬到酸萝卜的瞬间,胃口一下就打开了。
“好吃哎,嫂子你手艺真好,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云木香笑笑,不敢应,只能打哈哈。
“好吃你就快吃,一路过来已经没那么热了,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
“我觉得很好吃,有点后悔早上吃过饭。”吴新雨笑着打趣。
洗漱好的谢静云走过来桌边坐下,将信将疑地看着吴新雨。
真好吃?
垂眸看油纸包整下的馅饼,卖相是真的好。
她又想到曾经卖相也很好的蛋炒饭,吃起来……
“现在不能吃,这个带着,一会检查完饿了再吃,血检尿检空腹最准。”云木香抓住手腕。
谢静云一下活过来,“这样啊,那就带着。”
她快速地重新打包好,从墙上取下个布包,将饼放进去。
吴新雨依依不舍地看了眼。
“要不再给你一块?”谢静云递过去。
“不用。”吴新雨脸微微发红,“我已经很饱了,里面加的酸萝卜肯定是嫂子专门为你做的,我听很多人说怀孕后吐到吃不下。”
谢静云内心有些自责。
她刚刚还挑三拣四的,太不应该了。
“嫂子对我最好,我们赶紧走,检查完好吃饭,嫂子中午留家里吃吧,正好永亮不在家,新雨也一起,我们三个做点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
吴新雨以前还挺节省的,家庭条件使然,又受堂姐影响。
现在……
“好呀,医院出来我们直接拐去菜站,可惜现在封路,上山打猎的人都少了,买不到肉加餐。”
“春天就是吃野菜的季节,正嫩!”
“可野菜也挖不了啊。”
“真糟糕。”云木香吐槽一句。
三人议论着中午那顿饭,边说边走去医院。
云木香的自行车暂时锁在一号楼下面。
军区医院最著名的就是外科,和妇产科,这里妇产科包括儿科。
不过妇产科人特别少。
医生说,没几个人有产检意识,谢静云能来检查,还得了通夸奖,为此医生特别细心。
询问意见后还给拍了A超。
这个费用贵,以前即便是出问题,很多孕妇都不愿意拍。
单子打印出来,是很抽象的图。
被医生那么一解释,就成了一个小小的新生命。
谢静云很激动,“这个我能带走吗?”
医生点头,“可以,是要给孩子爸爸看吧,很有纪念意义。”
谢静云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给收起来。
一激动,酝酿到现在尿意总算来了。
“我去厕所。”
医生了然,从后面拿出一个杯子。
“给。”
谢静云红着脸,“这……”
云木香把她背的布包摘下来,“新雨帮忙看着,我陪她去。”
吴新雨见谢静云不好意思,就没跟着,起身去了外面走廊的板凳上坐下。
“我在这等你们。”
云木香陪着去了厕所,进去时看到身穿病服的一个女人。
谢静云见到对方,下意识就捂着肚子倒退。
“嫂子,我现在不急,等会再来吧。”
“怎么了?”
动静惊动女人,扭头看过来,云木香仿佛看到一个鼻青脸肿的猪头。
“你认识?”她问谢静云。
“她是我隔壁邻居,幺妹。”谢静云小声说。
幺妹直接喊住她,“谢静云,你怎么在医院里,孩子掉了?”
谢静云止住步伐,愤怒地回头,“你咒谁呢!”
“那不然你来医院干嘛,钱多啊。”
幺妹挠了挠脖子,痛过之后有些痒。
同脸上一样,脖子上大片大片的青紫痕迹,瘀着血看起来十分吓人。
“你管我,顾好你自己。”谢静云脸色难看。
之前她和其他人一样都很同情幺妹。
直到上一次夫妻俩闹事,害得她肚子疼,她就把两个人都给恨上。
“嫂子,我们走吧。”
“嫂子?”幺妹像是嗅到血腥味道的鲨鱼,兴奋地凑过来,“你是周团长爱人对不对!我男人其他领导的媳妇我都见过,就只有你,你上次暖房的时候我正好跟我男人吵架,带孩子回娘家去了,你好你好,咱们能在这里见面还是很有缘分。”
“……”
云木香看了眼她伸出来的手,没动。
“你上厕所洗手了吗?”
幺妹愣住,一点不觉尴尬地搓了搓手,“我没上厕所,就在这站了会,干净的!”
举起的胳膊带着袖子滑落,露出的胳膊遍体鳞伤。
云木香扫一眼。
幺妹察觉到,还故意将袖子往上撸了撸。
“医院又要给我验伤,别以为我不知道,一个个就想劝我跟冯汉林离婚,不可能的,不就打我几下,至于上纲上线,等我在这里躲躲,妇联的人走了我就出去。”
云木香一度以为她听错了。
“不就打你几下,那你昨天晚上哭着喊什么救命。”谢静云讥讽道。
“那我得让邻居们都知道冯汉林打我啊,这亏不能白吃。”
“?”
“小妹子,刚结婚这就不懂了吧,男人得治,就像我,所有人都知道冯汉林打女人,这样我再站出来帮他说好话,他后半辈子就不可能再离开我。”
谢静云遍体生寒,抓住云木香的胳膊。
“嫂子,我有些恶心,这里味道太大,我们出去。”
“再陪我聊会,着急走什么……”
声音被甩到身后,直到听不见,谢静云才感觉好一点。
“这人太恐怖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同情她,还是同情冯教导员。”
说完没等到回答。
谢静云扭头,就发现云木香正在沉思。
“嫂子,你想什么呢。”
“她身上的伤,不是打出来的,不对,应该说不是揍出来的。”
“哈?她伤得还挺明显,我刚刚那么说不是为了给冯教导员开脱。”谢静云解释。
云木香轻笑道,“我知道,你觉得能说出那么歹毒话的人,真的会好心不验伤,难道不该是验伤后,拿着结果去威胁,毕竟伤会好。”
谢静云瞪圆眼睛,“嫂子你意思那伤是假的?对,我以前认识演员,会画伤妆。”
“是什么,验一验就好。”
云木香拦下个护士,悄悄说了句话。
没一会,就有护士长带着人去一楼厕所把幺妹给架回去。耳
云木香拍了拍还在看的谢静云。
“趁着现在没人,快进去吧。”
谢静云拿着杯子进去,几分钟后再出来,手遮住杯子,低头快速地去找医生。
等结果就有点无聊。
云木香好奇地打听了一下,幺妹已经检查完,不过具体结果被瞒住了。
“看,猫腻。”
于是,等待的时间就成了谢静云和吴新雨猜测猫腻真相。
云木香一直摇头否认。
“不对。”
“不对。”
“还是不对。”
吴新雨突然发出疑问,“你一直跟我们在一起,你怎么知道不对?”
谢静云举手,“这个我知道,嫂子肯定在见到幺妹的第一时间就看出来她是怎么伤的!”
云木香没否认。
可惜直到结果出来,俩人就没跟正确答案沾边过。
猜测结束在见一声的前一刻。
医生说,谢静云营养不良不利于孩子,给她开了张营养单。
凭单子,领到二斤红糖,一斤奶粉,外加二斤大红枣,十个鸡蛋。
吴新雨目瞪口呆,“孕检能领这么多东西?这要是被军区其他嫂子知道,不得排着队来检查。”
给东西的护士轻笑,“也不是随便什么人来都给的,要医生开单子,确定你缺营养,每个人身体都不一样。”
云木香不禁点头。
那确实。
不是哪个人来,都有八世善人的好运气。
这可是上辈子积福,才有机会这辈子享福。
“走吧,我给你拿点。”
云木香拎着红枣,吴新雨帮忙拎着红糖,鸡蛋和奶粉让谢静云装进包里,避免碰碎。
走着走着,云木香就发现自己从左边,换到中间。
谢静云和吴新雨一人抱一只胳膊。
“所以,那伤到底是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