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雪中行(五)

再醒来时,已是夕阳西斜。

徐予和掀开身上的毯子,坐起来伸了伸脖子,又走动几步活动腿脚,“岁冬,我娘可有派人过来传话?”

岁冬上前帮她把发髻衣裙理好,“姑娘,娘子亲自过来瞧了,见姑娘睡着,便没叫醒,走时让我告诉姑娘主翁(1)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整理书籍。”

徐予和点了点头,回到屋里让岁冬帮忙烧着茶炉子,自己凑合着点了盏茶,交由岁冬端着随自己一同前去。

书房里的火盆里没有烧炭,推门而入,竟有一丝细微的冷气透过衣物钻进来,徐予和把衣裳拢紧,走到火盆边上弯腰看了看,“爹爹怎么也不把火盆烧着?”

徐琢端坐在书案前,正提笔写着奏疏,见她进来,当即放下笔,面露担忧地走了过去,“跑这儿做什么,你待在屋里头好好将养才是。”

徐予和弯起眼睛,“我已经躺了一晌,昨晚歇的早,算起来快一个月没和爹爹好好说过话了。”

她又侧身看向岁冬端着的那碗茶,汤色青绿,只是茶面浮了些细小的乳白浮沫,面上稍显愧色,“适才想点盏茶给爹爹喝,只是左手用茶筅实在别扭得很……”

徐琢眉一横,语气却硬不起来:“瞅瞅你手上那伤,我又不是没手,渴了会自己倒茶,哪用得着你点了茶再送过来。”

岁冬把茶放在桌案上,低头退了出去,顺带把门关上。

徐琢坐在椅子上,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眉头舒展开来,笑道:“你的茶艺是我和你娘教的,就算品相不佳,那味道也是好的,下次莫再这样了,要是让你娘知道了,又要怨我,昨天都怨我把你接回来晚了。”

徐予和也跟着坐下去,笑着听父亲说话。

徐琢三两口把茶汤喝个干净,抬头问道:“今日觉得如何了?还疼吗?”

徐予和摇了摇头,“好多了,不疼。”

徐琢拧着眉,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打小就把苦往肚子里憋,疼了就说出来。”

徐予和又笑了笑,指着右胳膊说:“是有一点点疼,但只要不碰着这里,便不会疼。”

徐琢情急之下,责怪道:“那你还跑什么,日头一下去,寒气就重了,你这伤处怎可见风受凉?要是一个不仔细,好不全,以后下雨天寒可有的受。”

徐予和拢了拢衣裳,“爹爹别担心,我穿着氅衣,这氅衣可厚了,风吹不进来。”

徐琢眼睛发酸,放下茶碗,“燕燕放心,爹必然会为你讨个公道,你陆伯伯已经探得那两人的底细,是肃国公家二郎手底下的人,好他个刘圭,我说今日上朝时怎么对我那般客气,竟然还想着……还想着……”

徐予和柳眉微蹙,问道:“肃国公说了什么?”

徐琢又叹了口气,哼道:“无须管他说了什么,不过是些不中听的废话,你现在只管好好养着,爹会处理好的。”

虽然徐琢只说了一点,但徐予和已经听明白了大概,那夫妇二人是肃国公家二郎的人,背后牵扯只会多,不会少,至于什么话让父亲那般生气,她暂时也没想到。

待在屋里不动弹,时间长了就有些冻脚,徐予和便让守在门外的岁冬喊人把火盆点上,炭火烧了一会儿,书房里明显暖和多了。

她又把岁冬打发走,屋里屋外现在只剩下他们父女两人,踌躇了会儿,低声问道:“爹爹,当年外祖,真的是遇上了山贼吗?”

徐琢有些诧异,“是啊,那一带匪患严重,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儿了。”

徐予和垂下眼眸,回想起昨晚诡异的梦境,“昨晚梦到外祖了,小时候外祖总是来教我读书写字,回到这儿……就忍不住想起他。”

徐琢静默一会儿,“其实,我也怀疑过。”

徐予和抬起头,惊诧地看着徐琢。

“我也不止一次怀疑你外祖是否被人暗害,只是有人将现场伪装成山贼劫杀钱财。”

徐琢说这句的时候神色很平静,像是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

徐予和愣道:“爹爹……”

徐琢凝思片刻,肃声道:“燕燕,你从小就聪敏,想到这层我一点也不惊讶,只是你别贸然掺合进去,连我都看不出来线索,你又能查出什么。”

“爹爹,你还记得外祖带来的那封信吗?”徐予和捏着氅衣在指尖绕圈,“我猜测外祖就是因为那封信,才招致杀身之祸。”

徐琢眉峰跳动,当初张钧带着那封信来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那是羌国文字所写,加上张钧极为宠爱这个外孙女,两人也就没避着徐予和,后来知道了是羌国文字,他们就觉得要出事儿,事实证明,确实如他们所想。

幸好两人提前合计了一下,仿照笔迹和刻印伪造一封,假的在张钧身上,真的则藏在徐琢这里,张钧遇害后,徐琢亲自随吏卒去查验了尸身,他身上揣着的那封信已经不翼而飞,寻常山贼惦记的无非是金银财物,又怎么会拿走这封不起眼的书信。

他叹了口气,道:“好了,别再乱想了,那不是你该想的,也不是你该管的,燕燕,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让我和你娘安心。”

徐予和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徐琢直接打断她,“燕燕,爹还有本奏疏要写,你先回去歇着。”

她看着父亲满脸疲态,眼中俱是对自己的担忧,便乖乖起了身,低声道:“父亲,那我回去了。”

听得那声父亲,徐琢知道自己刚刚说话过于严厉了些,便点了点头,笑着叮嘱:“记得换药,到了换药的时辰了,你母亲还病着,让她少操点心。 ”

徐予和低头应声:“知道了,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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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院里,徐予和拆掉缠在手掌上的绢布,药粉大部分已经融到伤口里,因此最里面那层绢布有一部分紧紧粘着伤口深处露出的肉,揭开的时候一阵酸痛,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姑娘慢点。”岁冬轻呼。

徐予和轻声安抚她:“没事,我慢点撕就是,也没那么痛。”

看清她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岁冬不禁皱紧秀眉,双手攥紧药瓶子,“姑娘,这得多疼啊。”

徐予和歪头想了想,笑着说:“也还好,就刚开始疼得厉害,后面慢慢就麻木了。”

她垂下头,若非靠着碎瓷片扎破手掌来保持清醒,也许那夫妇二人就得逞了,到时候等待她的不是被敲诈,就是被发卖,但看他们的二层住宅,并不像是缺银钱的人家,而且父亲也说他们背后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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