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行路难(一)

徐予和喝下药后,又用了些饭,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书籍,戌时过半方才睡下。

今夜她倒是没做什么梦,一觉好眠至天明。

外面没有出太阳,天半阴着,室内有些昏暗,徐予和靠坐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窗格发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是冯养娘带着药包来给她换药了,岁冬燃起灯烛,屋子里登时亮堂起来。

徐予和往床边挪了挪,慢慢抬起右胳膊,冯养娘按步骤换完药,把换下来的绢布收拾干净以便带出去扔掉,有两个女使送了早食和汤药过来,岁冬便侍候徐予和穿好衣物用饭喝药。

填饱了肚子,女使们进来撤下碗筷,徐予和不想在榻上躺着,便又坐在了懒架儿上,身上盖着张毯子,拿起昨晚看了一半的《楚辞》,从书页折叠处继续翻阅。

火盆里的炭火烧的正旺,整个屋子都被烤的暖烘烘的。

“昨儿好不容易出了日头,今儿个怎么又阴了?”

岁冬端来碗热茶放在旁边的矮几上,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对着她说道。

徐予和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倒春寒嘛,就是这样。”

岁冬又往案几上摆了两盘果脯糕点,垂头丧气道:“可是今天姑娘都不能晒太阳了,我刚刚出去一趟,外头那风冻得人手疼耳朵疼。”

徐予和看着岁冬泛红的双手,让她搬个小圆凳坐在旁边,“不晒就不晒,咱俩围在火盆旁吃茶说话不也挺好的。”

岁冬忙弯身行礼,垂着脑袋推辞:“使不得,使不得,我哪能和姑娘一起坐着吃茶。”

“有何使不得,一个人看书吃茶也没意思,你就当陪我解解闷,”徐予和轻轻笑了笑,指着食盘里的枣糕和白缠桃条,“你不是最喜欢吃甜食吗?这会儿倒不馋了?”

岁冬瞄了眼食盘,又匆忙收回目光,吞了吞口水,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馋,那是给姑娘吃的。”

徐予和柔柔一笑,“岁冬,我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我爹以前得空了,经常和百姓们共同劳作,我呢,会给他们送去饭食,忙完之后,大家就坐在田埂上一起吃饭喝水,有说有笑,也不见什么官民之分,所以我对主仆之分也不甚在意,你既然已经是我的女使,那也算是我的家人。”

家人之间,是无须在意这些规矩的。

岁冬怔怔地盯着徐予和,眼睛隐隐有些湿润,“姑娘,你对我真好。”

“快坐下吧,”徐予和又笑了笑,把她拽坐到凳子上,看了眼书继续问:“你识字吗?岁冬。”

岁冬摇了摇头,“不识。”

以徐予和右胳膊这情况,还要在屋内待上些时候,可是不能写字不能作画,不能出门见风受凉,一直看书也不是个办法,她正发愁着如何打发时间。

但如果以后教岁冬识字,岂不是一举两得?

“那你想学吗?”

岁冬犹豫一会儿,耷拉着小脸说道:“小时候想过,但是我爹娘说女子学那些没用,又不像男子,学了便能科考做官。”

徐予和注视着岁冬的眼睛,问道:“怎么没用?那是他们的想法,再说了,谁规定读书了就一定要参加科考,我只问你,你想学吗?”

其实岁冬小时候特别渴望读书识字,每每看到哥哥读书,她就很好奇书上到底讲了什么,能让哥哥从早到晚对着那些书本一动不动,可是后来父母为了给哥哥凑书费,竟把六七岁的她卖作奴婢,她也就没那么喜欢读书了。

她想不明白,同样是父母的孩子,为什么哥哥能读书,自己却能被狠下心卖掉。

于是,她向徐予和袒露心声:“姑娘,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识不识字都没什么区别,只要能把姑娘伺候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徐予和垂眸想了想,“罢了,你不想学便不学,日后想学了跟我说一声便好,我自己看书打发时间,屋里这些果子蜜饯,你想吃便吃,只是仔细着点,别又牙疼了。”

听到以后有很多甜食吃,岁冬乐开了花儿,两颗小虎牙又露了出来,“谢谢姑娘。”

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活法,只要顺从内心,一样会快乐。

徐予和把看完的那一页掀过去,认真读着新的书页,循环往复,岁冬则弯着腰,一边嚼着果干,一边把手伸到火盆上面烤,两人就这样消磨了半天时光。

“燕燕,起身了吗?”

昏昏欲睡时,门外传来了张氏的声音。

徐予和打了个哈欠,朝着门的方向回道:“娘,你进来吧。”

岁冬赶忙跑去开门,只是张氏身后还带了位官员进来,那人手里拎着药箱,看模样应是一位药官。

徐予和掀起毯子,左手撑着身体快速站起,“娘,这位是?”

张氏笑道:“燕燕,这位是御药院的冯御医,刚刚还给我把了脉,写了方子,冯御医说在宁王府为你诊治过,今日是来看看你恢复的如何。”

徐予和弯身行礼,礼貌性向冯御医表示感谢。

冯御医也向徐予和作揖回礼,“徐小娘子,是宁王传话让我到府上为小娘子接着诊治,昨日宫中有事,我抽不开身,遣了药童过来送药,岂料那药童口齿愚笨,被拦在了府外,直到天摸黑了我才知晓,但晚上不敢贸然叨扰,故而今日才来。”

徐予和道:“冯御医言重了,御药院应奉御前,又专供禁中之用,宁王却请来为我诊病,实在是劳烦冯御医了。”

冯御医笑道:“何来劳烦一说,我们医者眼中,只要是病患,都会尽心尽力医治,此乃本职之责。”

他捋了捋胡须,径直走到桌案前,把药箱往上一放,取出一个椭圆青瓷脉枕摆好,“徐小娘子先坐,容我为你把一把脉。”

徐予和走了过去,伸出手放在脉枕上,冯御医在她手腕上放了块巾帕,把手搭在巾帕上听脉象。

片刻后,冯御医皱眉道:“徐小娘子,昨日是否没有按时服药?”

徐予和点头道:“昨日只服了一剂汤药。”

张氏面露担忧,凑过来道:“冯御医,可是有什么问题?”

冯御医抽回手,把巾帕折好放回药箱,“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气滞血瘀,需辅以活血化瘀的汤药好好休养。”

张氏放下心来,“有活血化瘀的方子,昨日请了位郎中,开的正是这种药。”

冯御医凝神想了想,对着张氏道:“请夫人将那张方子取来给我看看。”

张氏侧过头在冯养娘旁边耳语几句,冯养娘点了点头,走出屋去取药方。

冯御医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白瓷瓶放到桌案上,“这瓶金创药用来涂手上割伤,每日早晚各涂一次,不会留疤。”

徐予和垂首:“多谢冯御医。”

冯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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