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君子名元,公主行九

到了天上,也是彩霞万里,红云铺了漫天漫野。

筵上也不知灌了多少推拒不得的仙酿下肚,阿元终于也快撑不住面上的端庄稳重了,借口准备翌日的太孙册封大典先行下了筵。

阿元推开旬波过来搀扶的手,头沉得厉害。

筵上的仙酿,酒神夸耀了许久,说是他毕生心血来着,酒名取的是清欢久,酒味却是半分不清的,烈得很,后劲十足。小老儿竟还敢瞧着两撇小胡子辩说,醉里方得觅清欢,酒酿弥烈,清欢弥久。

而今日压得满天春色皆阑珊的凤凰公主,更是只饮一杯辄醉,倒是教她酒遁得逞了。

好好的大婚之宴,教酒神的心血之作醉翻了一大片,他还自得地搂着个酒坛子,醉昏昏地唱了起来,拨着玉箸唱道:

“觅清欢,觅清欢,且自姻缘酒上贪,一杯换一欢……”

酒神大笑三声,丢了玉箸,豪气干云地一扬袖子,拔了身旁不知哪位仙友的兽牙笄导,只听他又继续唱道:“是清欢,是清欢,得自姻缘成自天,清欢须久欢!哈哈哈……”

已走过又一座殿宇,那惊心动魄的唱声仍追在耳畔。

“推杯又换盏啊——”

阿元揉按眉心:“凤姬何在?”

旬波忙撒开堵着耳朵的手:“殿下已回了宫中歇息,有仙娥陪侍,连与少君也过去了。”

“前日让你查的那仙,办得如何了?”

“查到了,那个名叫桓容的小仙是十世行善而不得善终,死后登仙,被分配到了琅嬛阁执事,品行无失。”

阿元有些意外:“他可有甚中意的差事,或者想去的殿宇么?倒可提拔一二,只是须得离阿玄远些。”

旬波神色有些为难,阿元便问:“有为难之处?”

“是,”旬波拱手,“那个小仙世世皆寻仙问道,心志坚定,但他……寻的是昆仑仙,问的是昆仑道。只因昆仑不收仙人,紫府便按功德簿,将他分至九重天。”

阿元目光微动,颇为诧异。

不光阿元诧异,旬波也很不明白,昆仑神丁单薄,好几万年前就只剩两个独苗苗了,就那两个也都是懒得很,从来也不见他们去人间传道,何来这么一个笃信不移的信男?

旬波尚在唏嘘,阿元业已思量了一番:“且送他去空桑之山,至于往后便看他的造化。也算了了他同阿玄的善缘。”

“是。”

阿元嗯了一声便未再问什么。旬波抬了抬眼,几番张口却欲言又止。

“何事?”

旬波眼中兴味之光顿炽,虚咳一声,含蓄地问道:“适才大典之初,殿下与凤姬殿下驻足玉墀之下,天帝陛下与凤帝神色都有些……两位殿下是?”

大典之初……

阿元想起了那个骄纵的凤凰公主,在大典之初,众神之前的骄蛮行径。

彼时她是在问出于她手,毁于他灯烛之下,字不似好字的那封信笺。

大婚前日,他看到一封要求他退婚,退婚不成便逃婚的信,自然是得烧掉了,也没记在心中,更不必提回应。

她追究,他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说信烧了,那个骄纵的凤凰公主却不讲道理地生起了气,不肯再继续行礼。

阿元皱眉低斥:“什么下不下的,舌头不乱么。”

旬波立时息了那点兴味,喏喏地跟在后头,不敢再问。

“之后呢?”

连与捧着什锦果盘嗑得正起兴,促着玖洏快快讲下去。

玖洏今日累了一天,且那酒确实醉人,她便趴在了榻上,见连与嗑得瓜子儿皮都沾到了下巴上,冲他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冥王阿伯没教你食不言么?”

“非也,师兄这是言时稍食一二,聊以慰藉口舌寂寞罢了。”连与不肯放过她,吃吃地笑:“你不肯行礼,那怎么后来还是乖乖地行了呢?”

玖洏被他逼得不过,烦得头疼,便脱口而出:“他给我下了咒!”

殿中静了静,玖洏默默地拿着枕头捂住耳朵。

一盏茶后,玖洏沉静如水地拿下枕头,往旁边一砸,咬牙切齿道:“你都笑出打鸣儿声了!”

连与接住枕头,轻轻地丢回榻上,脸上笑意淡了些:“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阿元,你做事也欠些妥当。”

玖洏翻了个身,从榻上翻下来坐到桌边,探身过去盯着连与打量。

直把连与盯得浑身不自在:“干嘛,大婚当日便想红杏出墙了?”

“我出三师兄也不稀得出你!”玖洏嘁了声,好歹坐回了凳子上,狐疑道,“你这回怎么帮着别人说话,你有事儿瞒着我?叛徒!”

连与眸光黯了黯,一眨眼复又笑道:“气什么?脸都鼓了。你嫁都嫁了,还不许师兄结识个好兄弟不成?”

玖洏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你就找了我夫君?噫——”神情一言难尽。

连与气得敲了她一记:“死丫头,瞎噫什么!帮你夫君还不是帮衬你,好没良心,竟还敢当着面编排师兄!”

玖洏嘿嘿装傻,一边躲着他的暴栗,一边转开话头:“师兄师兄,七师兄!你说天帝偏赶在成婚大典上册立太孙是什么打算?”

连与见她手指绕着下巴打圈儿,一副深思正经的模样,遂也不打她了,端正坐好:“还能是什么打算,这本就是八荒六合都心照不宣,只差一道天旨之事,趁着诸神齐聚便宣了呗。”

今日大典之时,天帝颁下这道天旨,便如一石投江,激起了不小的浪花,震惊了许多神仙,不过也不乏早知内情或是早已猜着了几分的。

前者譬如玖洏,后者譬如阿元。

见玖洏定定地望着自己,连与不由虚咳一声:“再有也不过是扬扬天族之威,定定诸神之心罢了,你毋需担忧,几位帝君……”

玖洏摆摆手打断了他:“那些了不得的事自有那些了不得的大神们操心,我才不爱管,也不担忧。”

连与疑惑道:“那你在想什么?”

“想我阿爹。”玖洏说,“在大典上降旨,没道理会不同他商量,阿爹却半点口风都不曾透给我,真是稀奇了。”

连与听罢,却不以为意,取笑道:“是我我也不告诉你啊,你这么疲懒一丫头,若知道大婚第二日夫君就得去受雷劫,还不知要躲哪去。”

玖洏怒而拍案:“少瞧不起鸟了!我阿舅今日还夸我有志气呢!再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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