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水浒传 江湖好汉的另类情怀 2

王进同梁山好汉完全不同,他颇具中国人的传统美德。高俅同王进的父亲有仇,以高俅的性格来说,此仇不可能不报。林冲在高俅面前逆来顺受,老婆被高俅儿子非礼也不敢“上诉”,可高俅为了帮儿子寻欢,仍然要把林冲赶尽杀绝。王进的父亲几乎把高俅打残,这种奇耻大辱,高俅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王进如果不离职,不死也会被高俅打残,发配边疆。明着辞职不可能获得批准,保身的唯一办法就是自己“人间蒸发”——让高俅找不到自己。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王进仍然对“政府”忠心耿耿,想的是如何报效国家,一心要去战事频繁的边疆效力。否则,他大可在史进庄上安享太平日子。

在脱身的过程中,王进一刻也没有委屈自己的母亲。带着老母出走,风险太大了,目标明显,又不可能走快,官府的“通缉令”会先他一步发到各地。这样一来,王进被捕的可能性很大。可是,只要母亲身体稍有不适,王进宁可冒险停下来让母亲休息,也不急着赶路。

王进不仅忠孝两全,做人也很厚道,人缘很好,否则,高俅要打他时,也不会有那么多同僚为他求情。如果当时他挨了打,想走也走不成了。

同样身为禁军教头,王进的武艺比起林冲来只高不低。半年时间,把一个刚刚入门的小伙子调教成了武功高手,位列梁山八骠上将之一。看看林冲的徒弟曹正,出师之后也只是个操刀杀猪的角色。

作者在王进身上比大多数好汉着墨更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放在开场大书特书,这种情况在小说中很反常,不由得读者不产生疑问,为什么作者会这样安排?如果说要由王进串联史进和鲁智深出场,虽然并不牵强,但作者对王进结局的安排却很耐人寻味。让他上梁山本是顺理成章,但把这个人物安排去了边关为国效力,作者是看不起性格懦弱的王进,认为他没有做好汉的资格呢,还是另有深意?这只能由读者自己去想了。

第五类人是朝廷的降将,这部分人占梁山好汉总数的百分之十五左右,他们都曾是冲锋陷阵的猛将。其中,呼延灼是北宋开国名将呼延赞的后人,关胜是关公的后人,可这两人却一点儿都没有继承祖先忠义的良好传统,加入了土匪的行列,实在给家族丢脸。

“好汉”的称呼很难落到这部分人头上,他们拿着国家的俸禄,外战外行不算,连一伙土匪也收拾不了。做了俘虏不算,还要投敌。即使兵败,他们也完全可以选择另一条路,像王进一样去延安府投靠老种经略相公。当时,北宋政府和西夏战事正紧,那里正需要舞刀弄枪的人才。

徽宗还是比较厚道的,假如他拿出魏明帝对付于禁的法子来,招安之后,把梁山好汉的事迹绘成壁画,让好汉们去参观,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估计这些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于禁强得多,他们不会郁闷而死,说不定还会扬扬得意。

除了以上几类人,剩下的多是无关紧要的从众角色。侯健不过是个裁缝,张青原本是个菜农,皇甫端是个兽医,上梁山对他们来说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还能继续发挥个人专长。

白胜在智取“生辰纲”的行动中客串了一个角色,被捕之后做了叛徒,把同谋全部供了出来。这种人如果也能算得上是好汉,全世界的人都能称得上是英雄了。

时迁本是一“盲流”,平时靠偷鸡摸狗甚至盗墓为生。后来实在没地方去了,决定去梁山避难。途经祝家庄时,老毛病又犯了,偷老百姓的鸡吃。这种行为,实在难同好汉挂钩。

时迁虽然武艺平平,但是,特长却很突出,蹿房越脊、飞檐走壁是他的强项。从他盗取徐宁家传铠甲的过程来看,身手可谓一流,还精通口技。这样的人才,本应成为大侠级的人物,四海为家,专挑那些为富不仁的豪强大户下手,不仅回报高,还可以获得好名声。可他却自甘堕落,只做“技术含量低”的零活,不但发挥不出自身的优势,还坏了名声。

入伙梁山之后,受周围弟兄的影响,时迁的胆子也大了许多。杀人虽然不多,放火却毫不含糊。宋江攻城遇阻时,时迁发挥专长的时候就到了。潜入城中放火烧屋,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号称河北第一楼的翠云楼有百十间屋子,这种规模在北宋时期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摩天大楼了。雕梁画栋,做工精致,这样一座当地的标志性建筑,让时迁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蓟州的宝严寺太大了,一把火烧不完,时迁放了三把火,宝塔、佛殿、山门三处最有文化价值的地方他一个也没有放过,火光照出三十里远,何等壮观的场面。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八百里水泊梁山容纳了各色不法人物。作者在字里行间对这些目无法纪的暴徒充满了欣赏和赞叹,但他又生怕对这伙好汉的描写过于血腥,时常会加上一句“对百姓秋毫无犯”之类的评语,可这种旁白实在太牵强了,远不如他描写梁山好汉横冲直撞、削瓜切菜般屠戮寻常百姓般生动真实。

脚踩黑白两道的梁山好汉

《水浒传》中,基层官吏脚踩黑白两道的现象十分普遍,他们凭着自己的“公务员”身份,为黑社会人物提供保护伞。

清风寨知寨“小李广”花荣得知宋江杀人在逃之后,多次写信请宋江前去避难,以躲避官府的缉拿。宋江见对方盛情相邀,于是前去住了一段时间,日子过得相当惬意。宋江被刘知寨“逮捕”之后,花荣仗着自己手下弟兄多和上司公开翻脸,打上对方家门,武装解救了宋江,也因此丢掉了自己的“公务员”身份。

宋江听说晁盖东窗事发,第一个念头就是让他尽快外逃。这么做除了因为两人有交情之外,更多的是怕晁盖被捕之后把自己的非法勾当也交代出来。晁盖在江湖上声名赫赫,在当地更是一霸,并且有官府的合法身份——保正,和宋江为了共同的利益走到一起很正常。

宋江不是一个安分守己之人,能事先做好准备同家庭脱离关系,违法的事想必做了不少。当地知县能够在他出籍的文书上签名盖章之后,还重用这么一个被父亲赶出家门的忤逆之徒,两人之间的关系绝不只是上下级这么简单。

负责捉拿晁盖的雷横和朱仝是郓城地面维持治安的头面人物,这两人同晁盖也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雷横经常去晁盖那里“打秋风”,捉到了一个嫌疑犯,也先去向晁盖卖好,免得上司问起来,这个保正还不知道,显得他无能。

担任“正面主攻任务”的雷横离晁盖的家门还有半里地就大呼小叫,唯恐打草惊不到蛇。抄后路的朱仝倒像是晁盖的保镖,把手下的捕快支开,自己一路相送,直到确认晁盖安全了才止步。

雷横原是打铁匠人出身,后来开张碓房,杀牛放赌,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混入“公安”队伍之后,不但收“保护费”,吃白食更是司空见惯,进“娱乐场所”居然身上不带一文钱,却要坐最好的位置。不花银子消费,被人抢白几句,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也就认了,谁让自己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呢?可雷都头丢不起这个人,对长者没有丝毫怜悯,当即一顿拳脚将对方打成了重伤。从雷大人行云流水的打人过程来看,他绝不可能是初犯。如果不是此次事件涉及县太爷的相好,雷都头依然会在郓城呼风唤雨。

同雷横相比,朱仝是个有心计的人。私放晁盖卖了人情,抓宋江的时候也是一样。本来和雷横两人一同奉命去捉宋江,到了宋家庄后却把雷横支开,自己一个人进庄向宋江示好,顺带着还贬低了雷横几句。

有雷横、朱仝、宋江、晁盖等人在,郓城“县政府”怎么可能正常执法。

在“公安”系统中,雷横、朱仝这样的“刑警”有外快,戴宗这样的“狱警”也有稳定的“灰色收入”。面对牢狱中的犯人,牢头的权力是无限的,不在犯人身上榨出油水来,简直是浪费资源。拿戴宗来说,犯人在他看来根本不算是人,而是可居之“货”,只要利用得当,怎么都能来钱。要性命、要免打、要好待遇,都需要钱。你不出钱,有人出钱,花银子买犯人性命的大有人在。野猪林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押解犯人的公人们拿人钱财,喜欢在这里与人消灾。

武松是个愣头青,只崇尚武力,到了孟州监狱也不服软,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样子。幸好施恩刚吃了亏想找帮手,否则,武松恐怕除了越狱,就只有认命了。

快活林地处交通要道,地理位置优越,有百十处大客店,二三十处赌坊、兑坊,是个赚钱的好地方。施恩是“监狱长”的公子,很清楚自身的“资源优势”,他拉着十个犯人在那里开了一个饭庄,员工既是壮劳力,又不需要支付他们“薪水”,几乎是无本的买卖,怎能不挣钱?除了正当生意,施恩还向快活林其他经营者收取“保护费”,俨然是当地的黑道大哥。

虽然施恩抢得了先机,其他“政府官员”同样有商业头脑。张团练不想放过这块肥肉,虽然不便直接出面,可找个傀儡还是很容易的。蒋门神靠武力抢了施恩的地盘,施恩打不过他,只好去请外援。第二十八回叫做“施恩重霸孟州道”,可见,这不是自由竞争的生意,而是官商勾结、脚踩黑白两道的垄断经营。

中层“政府官员”不可能隔着中间的许多环节去收“保护费”,或是与黑道人士称兄道弟,他们同不法之徒打交道的唯一途径就是在公堂之上审理犯人的时候。有趣的是,这些老爷大都对孔武有力的囚犯情有独钟。

沧州知府很欣赏朱仝,让他给自己的儿子当保姆,结果却害了孩子的性命。大名府的梁中书虽说和杨志是旧相识,可重用他之前也要看看履历啊!押运花石纲失职,一逃了之,说明此人没有责任感。杀牛二则是缺乏自我控制能力,这种人怎能委以重任?并非是说不给犯人重新做人的机会,但这些人都曾有过不光彩的过去,即使不强迫他们“劳动改造”,也应该慎重从事。梁中书虽然在杨志身上看走了眼,但却没有吸取教训。董超、薛霸二人谋害林冲未遂,被高太尉找了个借口刺配大名府,他见了这两人又起了爱才之心,留在了自己府中。

要想让下属死心踏地、忠心耿耿地跟着自己,仅仅是胡萝卜加大棒不够,还需要“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对于一个自由人来说,你如果想令他对你感激涕零,需要不少投资。比如说,他做生意时赔钱了,送钱去给他救急。他没地方住了,给他找间房居住。他得了重症,帮他出医药费等。做这些事,投入都不小,效果还不见得好。对罪犯就不同了,给个自由身,他会对你感激涕零,如果再加点小恩小惠,他更会感恩戴德了。这也许就是为什么许多“政府官员”喜欢用犯人的缘故吧。

高层官员大多也曾担任过基层职位,在官场上是一步一步爬上去的,因此对非法勾当并不陌生。像高太尉,他想除掉哪个下属很容易,手段多多。并且,在这个层次上他已经不需要用低级手段聚敛财富了。看看梁中书送给岳父太师蔡京的贺寿礼,足足有十万贯之多,并且每年都是如此。仅此一项,蔡太师每年坐收百万以上的银子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这些钱显然不可能出自梁中书的“薪水”,也不可能是国库中的存银,只可能是其以权谋私的结果。

连看菜园子的和尚都和一帮泼皮无赖勾结在一起,社会风气的堕落可见一斑。

做强盗虽然一时痛快,但却是个风险极高的行业。站在“政府”的对立面总是不安心,整天提心吊胆。只要不是铁杆儿强人,都会想吃皇粮。当官多好,一个都头,芝麻粒儿大的官,都有人侍候到家里。武松虽是个目无王法的,却也喜欢当官,结识宋江不久便吐露心声,也想走招安这条路。

宋江是个有脑子的人,他可不想一辈子混黑社会,活在社会边缘。他多年的“公务员”生涯也不是白混的,他知道即使是“通缉犯”,只要攀上高枝,换身行头,公门饭照吃。招安这条路,早在宋江计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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