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散步者

我被领进了一个会议室,现在这里就是作战中心。

折叠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和打印机。墙上挂满了跟巴基斯坦有关的地图,其中一幅是阿伯塔巴德市的地图。所有的家具都是人造革的,并带有填充坐垫和金属扶手。为了给设备腾出地方,一些家伙把大部分家具集中堆放在一边,紧挨着那些塑料植物。除此以外屋子里别无他物。一些来自中情局的非战斗人员正在安静地工作着。

我试着去看那些地图和照片。这一切是如此令人震惊,我仍然无法相信他们最终会找到奥萨马·本·拉登。

我们从未得到过任何关于他的较为准确的线索,他就像一个幽灵,游荡在整个战争中。我们都梦想着在执行任务中击毙他或者抓住他,但是没有一个人严肃考虑过这件事。这需要天大的运气,总而言之就是天时地利。当我们在周二走进作战中心时,我们就知道来对地方了。所有的人都是从中队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资深战士,而不是简单从现成建制调集而来的。

迈克走到人员组织结构图前看着我们。在名单上一共有28个名字,包括一名爆破手,一名翻译和一只代号为“开罗”的战斗攻击犬。“阿里是专业译员。”迈克介绍道。此外还有4名后备队员,以防在训练时有人受伤。“我们把大家分成两个队4个小队,你是其中一个小队的队长。”汤姆也被任命为队长。“你在一号直升机上,负责渗透。”迈克说,“你的小队负责客房,它代号C1,在南边。”

客房是主建筑群中的一个独立单元,而这个目标建筑群就是本·拉登最有可能藏身的院子。随同我们执行任务的两架直升机代号为“一号”和“二号”,分别运送第一队和第二队。

我发现查理和沃尔特也在第一队,但我们分在了不同的小队里。在这项任务中,两架直升机具有同样的军事打击能力,它们彼此呼应,互相照顾。我的队伍里有一名军官,一旦杰伊被击落,他会立刻接替杰伊的职责。我们的士官长迈克暂时被分在我的小队,一旦着陆,他就会在那里指挥交通,以确保我们能够同步行动。

目标建筑的布局我们尚未熟悉。我可以看到挂在墙上的图表展现了那个建筑群和箭型的墙壁。我知道负责客房是一个外围任务。谁都希望加入袭击代号为A1的主建筑屋顶的那一队,如果说我当时没有这样的闪念,那是在撒谎。如果一切都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他们将会是第一支进入第三层的小队,那里被确认为本·拉登生活的地方。但这种想法一闪而过,我马上集中精力,专注于我的任务。面前有大量的任务,我很高兴能够参与其中的一部分。

“没问题了!”我一边说,一边研究着图表,“威尔会回来参加这次行动吗?”威尔加入后我这一队人就齐了。他被分配到位于阿富汗贾拉拉巴德的中队,那也是我们的兄弟中队。威尔自学了阿拉伯语,需要时他能够与本·拉登的家人沟通。

“你将和威尔在贾拉拉巴德合作。”迈克说,“我现在去开会,但是你要查看模型。做这个可花了不少钱。其余的人在吃完早餐后请迅速回到这里。”

我走出了作战中心,喝着咖啡在大楼里闲逛。门厅附近的房间,地板上堆满了我们的设备。在一个角落里,装着武器的工具箱被打开。插着电的无线电设备紧挨着工具袋排在远处的墙壁旁。一个图表打印机放在角落,另一个角落则堆放着一些白板和支架,支架上放着用来做记录的纸。

就在主简报室的门外,我看到了本·拉登藏身的院子的实体模型。它由泡沫塑料制成,在一块边长5英尺的正方形复合板上。房间的另一角落有一个巨大的木制盒子,周身上锁,模型不使用时就装进这里。

这个模型在展示本·拉登住所的细节方面表现惊人。从庭院里的小树到路边的汽车,甚至还有行驶在院子北边的车辆。院子的大门和房屋门、屋顶上的水箱、甚至墙顶上的铁丝网都历历在目。草地覆盖了庭院的主要地方,甚至连邻居们的房子和土地都呈现出近乎精确的细节。

我边喝咖啡,边研究这座三层高的房子。

这个一英亩大的院子坐落在阿伯塔巴德位于卡库尔路(KakulRoad)的一个住宅区。阿伯塔巴德位于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以北,得名于英国少校詹姆斯·阿伯特。这里也是巴基斯坦的一所重要军事学院总部所在地。

队友们还在吃早餐,我自己便开始进行演练。我迫不及待地想立刻开始行动,但是在那个早晨,我仍然试着先去回忆我以前所学到的东西。抓捕奥萨马·本·拉登的行动终于要开始了。

奥萨马·本·拉登于1957年3月10日出生在利雅得,在家里的15个孩子里排行第11。他的父亲穆罕默德·埃瓦德·本·拉登从事建筑业,是个亿万富翁。他的母亲艾丽娅·加南来自叙利亚,是他父亲的第10个妻子。

本·拉登的父母在他10岁时就离婚了,因此他几乎不了解自己的父亲。母亲再婚后,他与继父的4个孩子一同长大。

在沙特阿拉伯的吉达读高中时,拉登加入了一个伊斯兰学习小组,并且记住了整本《古兰经》。在高中时,他接触到宗教激进主义,便开始留起长胡子。18岁时,他与堂妹结婚。1976年他们的儿子出生,同年本·拉登高中毕业,随后进入了位于吉达的阿卜杜勒阿齐兹大学学习,并获得公共管理学位。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时,本·拉登去了巴基斯坦的白沙瓦,最后又到了阿富汗。他声称他的责任就是要对抗入侵的苏联。于是他建立了营地,训练圣战者,有时候还接受来自美国的援助。1989年战争结束时,本·拉登回到了沙特。但是他厌恶的皇室,1992年他因公开反对沙特政府而被驱逐出境,来到了苏丹。

一年后,他成立了一个叫做“al-Qaeda”的组织。这个词在阿拉伯语里的意思就是“基础”或“基地”。他的目标是要与美国开战,团结同道,在整个中东地区创建一个独立的阿拉伯国家。

他与美国的战争始于1996年。当时基地组织在沙特炸毁了一辆卡车,杀死了驻扎在那里的美国士兵。在国际社会的压力下,苏丹政府流放了他,于是他逃到了阿富汗,并得到了塔利班的庇护。

1998年他的组织轰炸了肯尼亚和坦桑尼亚的美国大使馆,基地组织因此成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在这次袭击中死亡的人数将近300。2000年,基地组织又轰炸了亚丁港口的美国“科尔”号驱逐舰。他发起的最具破坏性的打击是在2001年9月11日的4次袭击,他的追随者杀害了近3000名来自纽约、华盛顿和宾夕法尼亚的美国平民。2001年,联军推翻了塔利班,本·拉登躲藏起来,在阿富汗的托拉博拉勉强逃过了追捕。

在过去的10年中,包括美国在内的联军,一直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边境寻找他。此外在2007年的搜捕行动中,我们从收到的所有情报中得知他藏身于巴基斯坦。

很快,我的队友在早餐后开始进入房间。当汤姆进来的时候我仍然在研究模型。他是第一队的小队队长之一,负责清理主楼A1第一层的障碍。

“他们把他称为‘散步者’是因为有时他会走上几个小时。他们总是看到他在那里散步。”汤姆一边说一边指向院子东侧的一个庭院,“根据得到情报的那些人说,他时时会到花园里活动一下,他们认为这个散步者就是UBL。”

接着查理和沃尔特脸上挂着笑容走进来。

“这名字是你起的?”我对查理说,“他们是怎么发现他的?”

“通过他的一个线人。”查理说,“有两个人为他工作。”

前一天,中情局向我的队友通报了“即将前往阿伯塔巴德”的相关信息,主要介绍他们是如何发现本·拉登的。在作战中心有一些小册子,上面是关于该地区和本·拉登的情报资料。当我们在等待其他人吃完早餐回来时,我开始阅读这些资料。因为我晚到一天,希望在重要的计划开始之前尽快地熟悉情况。

随后的公开消息证实了目标藏身处始建于2005年,价值100万美元,靠近巴基斯坦的一所重要军事学院。它的面积远远超出了这个地区其他的房屋,并且没有电话和网络。南边的墙很高,主要是为了阻止人们看到庭院内部的情况。这些高墙也挡住了观察二、三两层的视线。这两层的窗户都完全遮蔽起来,没有人能够看到屋内的布局。

没有证据表明这位散步者与外界有任何联系。里面住的人将他们的垃圾直接焚毁,并且很少与邻居接触。

我们知道一个住在这所院子里的人:阿赫迈德·艾尔·科威特。

中情局是在审讯一个名叫阿赫迈德·艾尔·卡赫塔尼的沙特公民后得知阿赫迈德·艾尔·科威特的。阿赫迈德·艾尔·卡赫塔尼是“9·11”恐怖袭击事件的第20个嫌疑犯。由于美国移民局认为他试图非法移民到美国,于是在2001年8月禁止他进入美国。调查人员后来发现这次密谋策划的领导人之一穆罕默德·阿塔,在2001年9月11日那天一直在佛罗里达州的奥兰多机场等待阿赫迈德·艾尔·卡赫塔尼。

后来,艾尔·卡赫塔尼被送回到迪拜,在2001年托拉博拉的战争中被捕获,并被送入关塔那摩监狱。当他的指纹被认为是同一个被送回国的非法移民时,审问官在2002~2003年间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对他进行研究调查。

艾尔·卡赫塔尼最后告诉他们,是“9·11”恐怖袭击事件的主要策划人哈立德·谢赫·穆罕默德把他送到了美国。他还承认他去会见了本·拉登和接受过恐怖训练,并且认出了一个名为阿赫迈德·艾尔·科威特的男人,这个人是本·拉登的信使和最得力的亲信。哈立德·谢赫·穆罕默德这时也被拘留在美国,他也承认认识艾尔·科威特,但是他强调信使不是基地组织的一部分。

2004年,哈桑·古勒被捕获。他不仅是一位信使,还是基地组织的高级成员。他告诉情报官员,艾尔·科威特和本·拉登走得比较近。当审问官再次质问哈立德·谢赫·穆罕默德的时候,他轻描淡写了艾尔·科威特的角色。2005年,穆罕默德的接班人阿布·法拉杰·利比在巴基斯坦被捕获。当时他告诉审问官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过艾尔·科威特了。由于穆罕默德和利比在被问到关于艾尔·科威特的任务时,他们都不予回答,情报分析师认为艾尔·科威特有可能与本·拉登在一起。

中情局知道艾尔·科威特和他33岁的弟弟阿布拉·阿赫迈德·艾尔·科威特过去都在为本·拉登工作。于是,情报机构开始在巴基斯坦跟踪阿

赫迈德·艾尔·科威特,希望他可以带着他们找到他的弟弟以及本·拉登。2010年,艾尔·科威特给家里打的电话被拦截到,其中一个家人问到他正在做什么。在大多数情况下,艾尔·科威特一直很精明,并且会为他的老板保密。因而家人问到他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告诉家人“在做他过去一直做的工作”。

这个微妙含糊的回答暗示了一些线索,为这次作战准备提供了一个好的开端。这就是所有的间接证据,但是我们必须要继续下去。

中情局开始跟踪阿赫迈德·艾尔·科威特,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们注意到他开着一辆白色的卡车,卡车备胎的盖子上有一张犀牛的图片。中情局最终追踪到卡车回到阿伯塔巴德的那所院子里,而它现在就以模型的形式呈现在我的眼前。

中情局评估组介绍说本·拉登住在A1主楼的第三层。他的儿子住在第二层。中情局预计他至少有一到两位妻子,12个孩子。在我们多次的目标攻击中通常都能发现他的孩子们,所以这个要点我们都非常熟悉。

杰伊和迈克几周前曾在华盛顿参与该行动的筹划。但是最后还是需要我们亲自出马,真正地去执行这个计划。我们知道自己的能力高超。既然我们得到了信任去执行这次作战任务,我们在这次计划中就扮演着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在杰伊和迈克开始谈论最新进展时,我们都聚在模型前面。我们已经在这儿待了24个小时,草案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我们要飞到X。”杰伊说道,“第一队将通过速降绳索降落在本·拉登的庭院。”杰伊移到模型的南边,指着代号为C1的客房。“马克,你和你的队员负责C1。”杰伊说,“你的小队将直接进入客房。

狙击手会清理车库,然后在屋顶设置好位置。你们需要清理C1的障碍并确保C1里面的安全。阿赫迈德·艾尔·科威特和他的妻子孩子也住在院内的屋子里。当你们结束这些工作后,撤回到A1,补充到汤姆的队伍里。”

第一队剩下的突击队员由汤姆领导,分头行动前往A1。

“查理和沃尔特将去A1的北门等待。”杰伊说,“他们认为散步者通常进出那个门。中情局评估组说有可能会有一个旋转楼梯通往他在第三层的住处。”

汤姆和他的队友将会移动至南门,进入后清理第一层的障碍。信使的弟弟阿布拉·阿赫迈德·艾尔·科威特和他的家人很可能住在这个建筑的第一层。根据汤姆所看到的建筑内部,他的队友将会清理通往北门的障碍或让查理和沃尔特进入。如果遇到阻碍,他们将会撤退并绕道到北门。

“除了我们怀疑这个房屋被切割成两块生活区域外,我们不知道房屋内部的布局结构。”杰伊说,“所以,查理和沃尔特会监守他们的岗位直到汤姆给他们信号,告诉他们所有的障碍都被攻破了。”

与此同时,载着第二队的直升机将会把一个五人小队送到院子的北边,他们将保证外部的安全。两名突击队员带着攻击犬对院子的周边进行巡逻,攻击犬可以用来追踪敌人。剩下的两名突击队员和翻译守在院子的东北角,准备应付可能出现的旁观者或警察。

实际上,在整个突袭行动中,外部的安全工作是最重要最危险的工作之一。如果我们在执行目标行动中花费了较长的时间,他们将不得不去应付第一批对此有所反应的人员,最有可能的是警察,还会出现军事力量的威胁。这不是一个令人振奋的任务,但它绝对是必要的,而且可能遇到非常激烈的场面。

“一旦负责外部安全的小队到位,直升机会再次起飞,一直盘旋在A1上面等待接他们回去。剩下的突击队员则会通过速降绳降落在屋顶,下到第三层楼的阳台上,去清除第三层的障碍。”如果情报准确,而且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那么这个小队就最有可能最先遇到本·拉登。然后杰伊和迈克开始商量运载方案。最后他们为这次作战设计了一些“密语”。这些密语就是使用一个字去传递信息,这是个很有效的方法。它需要无线电联络保持最低状态,使得传递的信息更可靠。在这次任务中,我们选择的密语是以美国的印第安人为主题的。

“用杰罗尼莫(印第安部族首领)来称呼UBL。”杰伊说。

任务指示大概介绍了一个小时,当我们都明确任务后,迈克和杰伊离开了。

“现在你们要再仔细找找问题。”迈克最后说道,“我和杰伊用了几周时间考虑这项任务。但你们昨天才开始了解它,一定要用心花时间好好研究一下。”

我们试图对这个计划不过分自恋,因为那样会让我们过于自满。

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一种替代方法接近目标。没有人想飞去X。这个做法我们很多年前就放弃了。我们想自行选择更合适的降落地点,然后从地面潜行渗透到院子进行侦察。我们的战术在多年来已经发展得非常高明,因此我们完全可以保持出其不意,直到最后一秒。

侦察队和狙击手队研究了卫星图像,他们试图在距离目标四到六公里内找到一个着陆区,但是似乎没有一条路线有用。那所本·拉登藏身的院子坐落在一个居民区。所有的着陆区不是靠近城市,就是与目标隔着街区。这样的话,我们潜行渗透时受伤的风险很大。最后来看,飞去X比以上两种的风险都低。虽说实施时,声音会很大,但是也是最快的。我们绝不能在徒步进入目标时冒生命风险。

每个小队都挤在作战中心的角落里,聚在一起计划各自的部分。除了我们自己的装备,我们开始分配自己小队清单上的装备,它们是一架折叠梯子,一把长柄大锤和一些炸药。

“我需要梯子爬上车库。”狙击手说。这个折叠梯子很重,而且显得很累赘。“迈克说他会在索降时把它背上,这样我便可以为大家提供更好的安全保障。”

我们在直升机的两个门旁部署了两名狙击手,在我们使用速降绳索降到院子时做掩护,以防有人拿着AK47走进院子,在我们索降时朝我们射击。“既然威尔没有在这里参与我们的讨论,他很幸运,就给他锤子算了。”我得意地坏笑着说,“我要拿两个爆破引线和一把断线钳。”

爆破引线是一条两英寸厚的带状炸药。它大约有12英寸,带有一条贯穿主干的可揭胶带,所以我们可以把它固定在门上。一旦点燃,它将会在3秒钟后爆炸。一般用来炸坏锁定装置以打开大门。

每个小队的目标都是相对独立的。任何队员最不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叫其他的小队帮忙,因为他们没有适合的装备。

一位刚过30岁的来自美国国家地理空间情报局的金发女士负责地图和卫星图像。无论多寡,她给我们提供了所有的细节。

我跪下来盯着实物模型,开始研究通向客房的入口。

“喂!这些在C1的门是向内开还是向外开的?”我问她。

几分钟后她带着答案回来了。

“双开金属门。”她说,“向外开的。”

整整一周就这样过去了。我们有问题,他们就负责来回答,包括“散步者”在哪里散步,谁还住在这个院子里,哪个门锁着,哪个门没锁,我们甚至会问到院子里的人经常把车停在哪里。他们有非常多来自无人机和卫星的图像,但是没有多少关于院子外部环境的图像,所以他们也不清楚院子外部的环境到底是怎样的。

在华盛顿,奥巴马总统和他的顾问们还在讨论不同的方案。总统仍然没有签署地面突袭的命令。直到目前为止,我们也仅仅是被批准开始计划和进行演练。白宫仍旧还在考虑是否选择空军,使用B-2隐形轰炸机瞄准那所房子,进行大规模的空袭。

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支持使用空袭,因为这可以使美国的地面部队不进入巴基斯坦,在表面看起来,这样好像也没有侵犯这个国家的主权。

在组织突击队的袭击行动方面,比如我们正在计划的这个,美国没有什么好的纪录。自从“鹰爪”行动以来,向主权国家派遣军队执行军事任务存在着很高风险。

在“鹰爪”行动期间,六架直升机中的一架飞往伊朗沙漠的补给基地,在准备降落前遇到了凶猛的沙云袭击,结果撞到了一架装载燃料的MC130E。大火烧毁了两架飞机并烧死了8名军人。这次任务是由三角洲特种部队指挥的第一批行动之一,最后被中止了。“鹰爪”行动是一场灾难,直接导致了卡特竞选连任的失败。

选择空袭需要32枚2000磅的激光制导炸弹。齐射式攻击将持续一分半钟,导弹会穿透至地下30英尺深的地方,以防院子里有地堡系统。造成间接式伤害的可能性非常大,很可能在轰炸之后无法找到可识别的遗留物。

无论使用空袭还是突袭,他们都需要证据证明目标就是本·拉登。突袭虽有风险,但是空袭则会增加额外的复杂性。

在到达北卡罗来纳州几天后,我们第一次见到了“散步者”。

围在电脑屏幕前,我们看到了无人机拍摄到的院子的画面。这些资料是黑白的,显示了许多细节。我能够辨认出主楼和庭院,它们位于院子的东北区。

几秒钟后,我看见“散步者”进入画面中。从视频中我们看到的他就像一只小蚂蚁。我们没有办法辨认出他的长相甚至身高,但是我们能够看见他从北门走出来,然后开始围着院子以椭圆形路线沿顺时针方向散步。一个凉棚被临时搭起,以便将他遮住,但是它也只是覆盖了花园的一部分。

“几个小时以来他一直在散步。”一位情报分析师说,“我看见他从干活的人们身边走过,但是他只是在踱步,从不去伸手帮忙。”

有时候,他会与一位女性或一个孩子一同散步,他们中也不会有一个人停下来去做任何工作。但当兽医来为院子里的牛治病时,他们会把牛移到另外一个院子去接受治疗。

“我们认为他们把牛移走的原因,是不希望有任何人看到那边的院子。”分析师说,“这个是推论,但是看起来像是他们正在隐藏某个人。嘿,看看这个。”

分析师点开另一天的数据资料,我们能够看到院子,然后在屏幕的右边,飞过一架巴基斯坦的直升机。

“哪儿来的?”我问道。

“巴军方的休伊直升机。”分析师说,“不确定它来自哪里,但是它是从军事学院走的。”

我们都盯着屏幕,等着看院子里的人是否有反应。我们没有看到“散步者”冲向汽车或逃向其他方向。我们大家立刻想到了同一件事情——这意味着直升机的声音他已经习惯了。

“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我们也许就能到达地面。”查理说。

计划已经制订出来,我们开始不停地演练。

黑鹰直升机迅速冲向北卡罗来纳州的松林,盘旋在本·拉登住宅模型的上方。我坐在直升机左边门的门口,双腿在微风中晃荡,看见这个模型跟真实院落差不太大。这个演练的院子坐落在基地较偏远的一个地区,是按照比例建造的,使用了胶合板、围栏和海运集装箱。

我通过速降绳滑向地面,落到庭院里,然后移至C1的那扇双开门前。在我的周围,队友们都在快速跑向各自的目标。一开始,头上方直升机的引擎发出的轰鸣声使我们无法交流,但是经过了三天的训练,我们已默契到不再需要交谈。

整个任务已经成了肌肉记忆。除了有时候出现一些“黑客”通过无线电大声叫喊,整个通信网络安静极了。每个人都牢记各自的任务,我们又都有多年的团队合作经验,因此一切进行得很顺利。这次行动并不比我们多年来经历的其他几百次突袭活动复杂。

这些演练与其说是为了训练,不如说是为了向白宫自我推销,让他们确信我们能行。

模型的详细程度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施工人员在训练基地种植了树木,在院子四周挖了沟,甚至在沟里填了成堆的土,以模拟那个巴基斯坦院落周围的马铃薯地。

经过几次演练后,我们请施工人员添加第三层的阳台和一些门,使模型更加符合实际布局。

在下一次演练前,布局就按照我们的要求得以改进。

施工人员从不问为什么,也从不拒绝。他们只是及时出现,并按照所有的要求去改进。我们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所有的官僚做派都消失了。我们需要什么都能得到。没有人会问我们原因。这种状况与我们被迫去处理阿富汗的问题相比,差别太大了。

在我们演练的大院内唯一的不明区域是室内。我们不知道屋子的内部结构。但这不是大问题,我们有多年的实战经验可供参考。我们毫不怀疑自己能够完成这项任务,我们只需顺利到达院子里的地面上就能将一切搞定。

我停在模拟C1的集装箱的门口,在进去之前对室内扫视一番。在实际执行任务期间,我不知道阿赫迈德·艾尔·科威特是否会携带武器,或者他是否会穿自杀式炸弹背心。我们预计所有的男性将会反击,包括本·拉登、哈立德和艾尔·科威特两兄弟。

在我们演练到了最佳状态后,我们开始进行一些突发事件的练习。例如,我们没有降落到庭院里,而是降落在围墙外,从那里开始对院子展开突袭。我们还练习了如何追捕在攻击前从目标地逃离的目标人物。

我们针对每种紧急情况都进行了大量训练,直到腻烦。从前我们从未针对一个目标进行过如此多的训练,但这些又非常重要。虽然这项任务简单明了,但额外的准备却让我们磨合到最佳状态,因为我们来自不同的部队。

结束演练后,我们全部回到了作战中心。在那里,杰伊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大家先各自回家,然后在下周一到西部再进行一周的训练以及整个活动的联合演练。”他说。

我举起手。

“我们这次任务得到官方的批准了吗?”我问。

“没有。”他说,“仍然在等华盛顿的消息。”

我看着沃尔特。他的眼睛左右转动着。这就是“焦急等待”的例行程序,在营救菲利普斯船长的行动中我们就经历过。“我的收入告诉我,我们不会被派到那个地方。”在我们走出作战中心后,沃尔特说。

周一早上,我们飞往训练的地点。到了周四,离我们首次训练已经差不多两个星期了,我们开始最后的彩排。

整个团队和所有的策划人聚集在基地的一个巨大的飞机库里。地上有一幅阿富汗东部的地图。一群大人物,包括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海军上将迈克·马伦,坦帕特种作战司令部的指挥官、海军上将艾瑞克·奥尔森和前海豹六队指挥官,正坐在地图附近的看台上。跟他们在一起的还有海军上将比尔·麦克雷文。

麦克雷文指挥过各种级别的特种作战部队,包括海豹六队。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麦克雷文在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JSOC)是位三星海军上将,瘦高个儿,外表整洁。大多数上将看起来很老,并且身材走样,但是他看来仍然可以胜任任何工作。他知道如何高水平地工作,而且在华盛顿能够很好地应对政治难题。

我们即将执行的任务被称为“凿岩机”(rockdrill),从直升机的飞行路径到院子的模型都展现在地上。一位讲解人员流利地读着我们的行动计划,开始了长达一个半小时“海王星之矛”行动(OperationNeptuneSpear)的介绍。

飞行员首先发言。他们演练过所有从贾拉拉巴德到在阿伯塔巴德的院子的飞行路径。他们谈到了无线电通信问题以及在飞行时可能出现的任何突发事件。

最后,每一位突袭小队队长都站起来简短介绍他们各自的任务。

“我的小队会从一号直升机索降到庭院。我们负责清理危险障碍和确保C1的安全,然后补充到在A1剩余的队伍中去。”我说道。

大人物们的大部分问题集中在外围安全防御上。大家都很担心负责外部安全的突击队员将如何应对旁观者。

“如果面对当地的警察或者军队,你们有什么应对计划?”他们质问一个队长。

“长官,我们将尽可能降低冲突的激烈程度。”他说,“首先我们会先让翻译出面,然后再使用攻击犬,再就是可见光激光器。武力将是我们采用的最后手段。”

到最后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这次任务是否是一次刺杀行动。一位来自国防部或白宫的律师明确表示这次不是刺杀行动。

“如果他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且举手投降,就不要攻击他。”他告诉我们,“我不想对你们执行任务指手画脚,我们要说的是如果他不构成威胁,就抓捕他。”

简短介绍结束后,我们进入直升机,进行最后一次演练。我们要突袭院落模型,让大人物们能够看到整个行动的全过程。这是获得批准的关键所在,我知道我们必须这样做。但是进行演练时被围观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就好像我们是鱼缸里被观赏的鱼。但如果在大人物面前表演杂耍能帮助我们获得批准去开展行动,我们大家都愿意这样做。

距目标地还有一分钟,机长打开门,我伸出双腿。

抓住速降绳,我能看到一些大人物在目标地附近。他们戴着夜视仪,抬头盯着我们。当直升机开始盘旋在我们的速降位置时,旋翼把石头和灰土打得满天乱飞,迫使大人物们朝对面跑去。当我看到一些女士穿着高跟鞋踉跄时,我偷偷笑了。

演练进行得很顺利,整个过程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那么,你认为我们能得到批准吗?”演练结束后查理问我。

“伙计,我不知道。”我说,“我无所谓。”

第二天我们飞回了基地,尽量保持低调。我们都准备好了,现在没有什么可做的了——只有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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