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来自亘古的礼仪 2

你觉得身心里有气在鼓荡。不用你解释,我知道那是啥。它们也来自西夏。它吼叫着,钱塘潮一样喧嚣。你知道自己在陷阱里,你相信打向你心灵的每一个字。

靠近女子。你看到她潮红的呼吸。两瓣玫瑰似的唇,正发出波来。别笑。我知道你是谁,雪羽儿。可这名字总是刺目。那就忘了她吧。啥都不见了。天和地,我和你,亘古和现实。你知道岁月的屠刀,终究会削去所有的名字。

你走近一步,再近些。这样,我就能看清你的眼眸。你的眸子里盛满了慈悲。慈悲是个苛毒的字。那万千朵玫瑰在眼里绽放了。哎呀,我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更美丽的景致?你羞怯地望我。我瞧出其中的阴谋。我说,你走近些呀,可你总在煽动我,我啥都不怕的。

玉一样的脸泛红了。那就叫暖玉吧,暖玉好。我伸出手,穿越沧桑,搭上你期待了千年的肩。我觉出肩的轻颤。不用你的供词,我知道你在说啥。最好啥都别说,啥都说不出你想说的字。

执了你的手,揽过肩。大海的潮声也揽了来。亥母呀,请作证,瞧我携了她,去那人迹罕至的所在,或乘上小舟般的驼背,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沙山间,游向生命的未知。在那另一个生命时空里,她会拥了你,唱另一种歌:

谁要成佛叫他成去

我的正果是虞姬

在霸王的乌骓马旁

问天下谁是英雄

现在,啥都别说了,只享受那份孤独。让那孤独,发酵吧,酵他个千年万年,不信还酵不住一段。

我登上你的大山,山在轻颤。那是微风在喘息。那柔到极致的,是心呢,抑或是风?不用呻吟,相思是个含蓄的字。你只管屏了息,让那山静倒在我的掌下。若你管不住它,就叫它跳吧。跳是它的本意,太桎梏了,反倒亵渎了它。你只管说出那个爱字,用柔到极致的语气,化了我,化了红尘,风情万种地挥洒吧。我却说,静一静,我只用那握笔的手,印上你柔弱的肩头。我怕你飞去,天地太大了,我追不上你曳风的裙裾。我只有张开獠牙,去搜寻甘露的宝藏。轻一些,轻一些,别惊动了沉醉的你。其实,惊了也没啥。你早惊了,早想做你的野蛮男友。你个狐媚的小蹄子。

我于是用力地揽了春光,饮呀饮呀。我已经三百年不曾沾得这春风。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春水激荡着,将我冲上崖堤。我于是化成了藤萝,沿了你命运的通道,去叩问未知。那是蟠桃吗?三千年成熟的那种?咋看,都是玉雕的。玉雕的桃,玉雕的你,我分不清哪是真的。

沿了那漫长的驼道,我一一叩问。驼道上,印满你无奈的名字。我的搜索织成了网,一寸寸觅了去,绵绵密密,宛如藕丝。你的呼唤应和着。应和声里,梅花印满了山坡。春水淅沥,宣泄着压抑不了的生机。

金刚亥母呀,请接受这来自亘古的礼仪。还有你,阿甲,凉州的守护神。敞开尘封的胸怀吧,去延揽岁月的飓风。

风从那古老的岩窟里吹来。那是风吗?抑或是水,由你说吧,啥也成,我只管地醉了去,融入你,西夏的岩窟。

一个声音却悄悄地传来,威严而不合时宜。她老是这样,每每在沉醉里响起。我虽知那沉醉是毒蛊,但我同时明白,那是最好的药。我愿将此药吞了来,去发掘未知,去注释命运,去超越生死。我能读懂你,雪羽儿。

我极力将自己融入了大荒。那大荒,无云晴空般清明,还有那海水相伴了,托了你,托了我,激荡在大乐里。别那样地叫呀,别煽动我的疯癫和痴迷。

瞧,火起了。有人说那是创世纪的蛮荒之火,管它呢,任灵魂在火中舞蹈吧。任罡风吹我,任大浪淘我,任那颠簸不已的地壳,把我从没开垦的土地,揉搓成一张白纸。

你终于发现了火中的通道,那通道,细如马尾,粗如广宇。你不用说出它的名字。啥名字,都是个虚假的字。实的是那乐吗?不,这世上,没有那究竟的字。

一群女孩儿应了来,伴着歌舞。我大声问,你们是空行母吗?一女子吃吃笑道,你又认假为真了。你发现,她仍像雪羽儿。她舒张广袖,翩翩起舞。你想,那大火,要烧了那衣袖的呀。阿甲说,烧了就烧了吧,小气而执著的你。

大乐的通道漫漫前行,宛如游蛇,宇宙也筛糠般抖。宇宙很大,是岩窟里悬浮的芥子。

你终于看到了宫殿,它彩虹般舞蹈着,一个声音叫:“来呀,我的儿子。”你于是忘我地迎了去。你知道,命运的宫殿有五个。每日里,它们都会齐齐地叫:践约吧,迷失的你。

你扔下你,扑了去,如**扑向慈母的宫胎。那大乐的火焰逐了来,塞住诸多歧路。你于是也化成了火,啸卷吧,奶格玛的儿子。那火吞了天,吞了地,吞了风,吞了雨,吞了秦砖汉瓦,吞了那穿串了千年的商旅。最后吞了的,才是你自己。

一个声音叫:觉悟吧,迷失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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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她紧闭了眼,不敢望你。你知道她害羞。她的身子上满是汗珠。她很丰满,翘翘的强抑着呼吸。那晕头却放肆地跳舞,它一声声叫:吞我呀,胆小的你。

你分开她丰满的腿,风景扑入眼帘。诱惑的火焰再次扑来。你屏了息,拍拍那玉雕般的腿。她微微睁开眼,笑笑。潮红渐次地向她飞去,落满两腮。救救我,我的女人。

我用心灵的画笔,在你**的背上涂抺。我写的是梅花的形貌,亦如你用那生命的足,去印满大荒。可你,咋老是羞涩地呻吟?我明明听到你心里的潮水呀。我还知道,你的宫殿里,有个声音在唱,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我取出生命的印章,印满你渴求的心,还有你无瑕无蔽的玉体。我听到有人在笑着祝福。不用看,我明白他们是谁,他们的身上也印着西夏的文字,但他们来自更远的年代。那年代,远到心外了。不用追溯,所有的追溯,都是无奈的叹息。

我游呀游,游向你。听得到我的心跳吗?不用压抑,它咋跳,也不过是团火而已。火在山涧里啸叫着,还有那面鼓,许多人在鼓声中舞蹈。

来吧,我搂了你,去品那甘露。你总在羞涩里癫狂,狐儿,和我一同扭曲吧,像那对大蟒神一样。它们仍在扭着,山间的溪水涨了,涛声依旧呢。

搂紧我的背,叫我更贴近你,彼此融入,融化在对方的生命里。口与接,舌与舌角力,将柔软的肢体化为绳索,再劫持灵肉一次。叫那癫狂的风,牵来癫狂的雨,再叫癫狂的风雨,冲刷癫狂的你我。愿二人化为岩石吧,就这样相融相伴,直到那平展的大地堆满皱纹,再滚落出万里黄沙。

轻一些,狐儿,别叫那火烧光了自己。此刻是轻柔仙子的笔意,不要飘风,不要骤雨,只叫你绵长的气息,融入我灵魂的最深处。那儿有个宝藏,进去吧,幸福是个寻常的字眼。

柔一些,再柔一些,狐儿,化了心中的块垒,化了我的颠簸,化了我,化了你。觉出了吗,那灵魂,原来是一团鼓荡的气,而,仅仅是气里的尘滓。

不要飞去,已没有了天空,你的呻吟撑满了它。呻吟是发酵的咒子,彼此叫吧。此刻的世界,只是一个迷醉的泡沬。近一些,再近一些,不用躲避我。我便是那快乐的大火,正狂舞着靠近了你。你就化成火蝴蝶吧。万千的火蝴蝶狂欢在火里,它们唱着西夏的歌谣。好熟悉的旋律呀,诉说的,是曲高和寡的爱情。

不要迷醉,瞅定我的眸子。迷醉是昏沉的暗夜,会盖了你清明的心智。静静地瞅我,瞧我的眸子深处,孕着一个影儿,对了,正是奶格玛,也是那金刚亥母。你就融入其中吧,你本来就是她,她原来就是你,你和她和我,来自同一个生命本体。

仿佛是久远的过去了。那呼吸,越来越清晰,它裹风挟雷而来,穿越时空,吞噬世界,充盈虚无。我像那个阿里巴巴,我叫:“芝麻开门呀,芝麻开门!”

你笑了,狐儿。你明知我叫不醒它,但我会一声声叫下去,叫到这世界画上句号的那一日。信吗?我知道我的嗓门已喑哑。那我就用心灵叫。奶格玛呀,再给我一份勇气。

搂紧我的孤独,搂紧我,把我化成鱼儿吧,游弋在你永恒的海里。阿甲却鬼鬼地笑了。有永恒吗?他问。我摇去他的形象,我不答。我仅仅是个鱼儿。那话题太沉太重,我背负不起。但我会回答的。我相信会有个永恒的东西,你说对了,是精神。

精神也成了鱼儿,它快乐地游呀游呀,觉出没?你不用闭眼。瞅定我,别怕偷窥的他们,他们是时光的窃贼,时不时,就会叼一块肉去。许多永恒就这样没了。但不用怕,你只管瞅定我的眸子,那里,有个红身的女子,正笑着。她一手举着月牙弯刀,一手捧着盛血的头颅。

引了那大乐的甘露,注入她的体里。别怕那弯刀,虽然它光射十方,屠宰过无数的罪恶,但你没有罪,你仅仅是个女子。女子是一面镜子,折射出的,只是照镜人自己。其实,那罪恶,也是个没有自性的词。

收紧你的四大部洲吧,那东胜神洲,南瞻部洲,西牛贺洲,北俱芦洲,其实是你的四肢。这秘密,谁也知道,可谁也不愿说出。你收紧了它,别叫它离你而去。再收了那日月的光明,跟我一道,去朝见你我的天宫。天宫里也堆满了大乐,它们都叫着,来呀,拜月的狐儿。

叫那大地升起,把天空换个个儿。别怕星辰,它不会陨落的。星辰是心灵的光明,心不灭,星也不灭的。由它们穿梭吧,由东而西,由春而冬,碾碎沧桑,铸就你想铸的东西。

雨仍在泼,蟒神舞蹈着。他们不敢偷窥,因为有光明从岩窟里渗出。好亮呀,先是一线游丝,后成亮亮的一闪,天便大亮了。

阿甲,莫非,这就是你说的光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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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醒了。

你们就那样裸躺着,你们不想穿衣。天空是你的岩窟,岩窟是你的衣裤。只觉得饿。揭开那瓦罐,那原来香美的饭,早已长满了黑毛。阿甲呀,你捣什么鬼,仅仅是的一瞬,奈何沧桑如斯?阿甲却不回答。你走出洞外,见那山体,又多了好些皱纹。

在历史的恍惚里,阿甲在山峦里哭呢。他告诉你,西夏和宋打了几仗,那元昊,抡圆了膀子,揍得大宋嗷嗷直哭。一个叫韩琦的人正在山间行走。来之前,他带了千军万马,个个生龙活虎。现在,他们都填了西夏的崖。韩琦孤零零走着。那面军旗是招魂幡。千万个百姓齐声哭:“娃呀,去时,你们是韩招讨的影子。现在,他一个人回来了,你们的魂魄在哪里?”韩琦一脸赤红,不声不息。

西夏人也添了冤魂。舞刀者终究会招来刀子。那时的西夏全民皆兵,每次出征,都赶了牛羊,带了家园,老少齐叫,一窝蜂扑去。胜了,抢来对方的财物,就地分赃;败了,索性连本也赔了,人叫掳去,牛羊叫夺去。家园是掠过刀尖的风,被削得无踪无迹。

阿甲说:“别人的东西是别人的,你眼红啥?”

雪羽儿提了瓦罐,出了岩窟,她不敢望你,匆匆而去。你却担心,经历了那场战事。她能否找到回去的路。

一群娃儿的唱声遥遥传来:

贺兰山下河西地,

女郎十八梳高髻,

茴根染衣光如霞,

却招瞿县做夫婿。

琼问,还有事吗?

久爷爷的声音远远传来:还能有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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